“天翊,咱們到湖上划船——”

“好……”

一轉眼,兩人的腳步聲已轉過花木,向我這邊走來。

我從痛楚中驚醒,躲避已然來不及,於是想也不想地縱身跳入湖中。

“撲通”一聲,湖面激起數點水花,天翊和羽洛同時朝湖面望過來。

我化出原身,並施出隱靈之術,將自己變成一隻普通的狐狸。

“好像是只狗。”羽洛道。

“不是,是只狐狸掉進了水裡。你等著——”

天翊說罷,飛身躍入湖中,伸手向我撈過來。

我躲開天翊的手,拼命向湖底下沉。雖然我是那麼渴望他指尖的觸控,可是有了羽洛在旁,我只望此刻離他愈遠愈好。

但他還是很快抓住了我。當他將我攬進懷中的那一刻,一絲熟悉的、清冽的男子氣息飄進鼻翼。我的身體一下變得僵硬,腦中再次成為一片空白。

“果然是只狐狸!好可愛的小白狐——”當天翊抱我上岸,羽洛看著天翊懷中的我歡喜地叫道。

我沒有去看天翊,也沒有去看羽洛,而是緊緊閉起了雙眼。

做狐狸最大的好處就是,當閉上雙眼,別人就看不出你的心思。而冰冷的湖水,除了打溼我的皮毛外,也不著痕跡地掩去了我的淚水。

“小白狐——”天翊的聲音帶著訝異和沉思:“小洛,你記不記得,我曾對你說過,五百年前,在去萬化城的路上,我曾救過一隻小白狐?”

“嗯,記得的。莫非這就是那只小白狐……它到積羽尋你來了麼?”羽洛天真地問道。

“呵呵,不會的。”天翊笑道:“樣子倒是有點兒像,但那只白狐身上蘊藏強大的靈力,隔了這五百年,一定早已幻化為人。這只小白狐身上沒有半點兒靈力,只是一隻普通的狐狸罷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羽洛笑道。

“你放什麼心?”天翊奇怪地問。

羽洛輕笑不言。

過了一會兒,天翊恍然道:“呵呵,傻小洛!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自己?”

羽洛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自己,我只是不敢相信命運。命運真的會給我們永相廝守的幸福麼?”

天翊放下抱著我的一隻手,將羽洛攬入懷中,聲音堅定而自信地道:“小洛,命運在我們自己手中。只要你相信我,便不要懷疑幸福!”

“嗯……我相信你!再也不懷疑了……”羽洛低聲呢喃,臉似乎貼在了天翊胸前,長發落在我的皮毛上,一股清清冷冷的香飄入我的鼻中。

我厭惡地想要推開她,卻在伸出爪子的剎那又縮了回來。

羽洛拂開長髮,輕輕抬起了我的臉,柔聲問道:“天翊,這只小白狐為何一直閉著眼睛?”

“湖水有些涼,可能是被凍壞了。”天翊道:“你先帶它回去,喂它吃些防寒的藥。”

羽洛從天翊懷中接過我,清冷的梅花似的香縈繞著我,我卻恨不得跳下來馬上逃離。

“今夜不划船了,我帶這只小白狐回去醫治,你去忙吧——”羽洛將我攬在懷裡,對天翊輕聲道。

“我先送你回去。”天翊含笑道。

離開湖岸,沿著芬芳的道路,走了不算太遠的一段路後,兩人依依話別。

而我,自始至終緊閉雙目,不敢向天翊瞧上一眼。

天翊的腳步聲離去後,羽洛為我收拾出一個小小的床鋪,又拿一勺藥湯喂進我的口中。我心冷如冰,萬念俱灰,也不管那是什麼藥,只管咽了下去。

及待那藥入喉,但覺暖香沁骨,精神大漲,通體舒泰,便連悲傷似也減去幾分。

但我仍然不肯睜眼,我不願接受這個女子的恩惠,不願讓她以為,她的一碗藥湯就可以救治一隻凍傷的狐狸。

喂完了藥,見我仍然沒有醒來,羽洛又輕輕按著我的額頭,將一股柔和的真氣輸入我的體內。

但我打定了主意不睜眼,她終究不得不失望地放棄。最後將我的床鋪安置在她的床邊,疲憊地上床睡去。

我等了好一會兒,待聽到她微微的鼻息,確定她已睡熟,這才從小床上跳起來。本想就此離去,但又忽然很想看一看,這個令天翊輕憐深愛的女子,究竟長得是何模樣?

於是我跳上了羽洛的床。

滿天璀璨的星光透過窗子照在羽洛臉上,當我看到星光中那張聖潔柔美的臉時,我微微張開了嘴,訝異得倒抽一口冷氣。

世間——竟有這樣清雅絕俗的女子?這真的是凡間的女子嗎?為何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紅塵的痕跡?

我的心,突然像被利刃穿過般深深刺痛。

原來,天翊所愛的女子,是這樣的美麗而高雅……可是,難道她少一分美麗,少一分高雅,我的心便能少痛一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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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最令我悲哀的是,天翊的心已經被她拿去——那顆我夢想了五百年的、世間最溫暖的心,已經為她所有。而我,要如何才能將之取回?

我看著羽洛的臉,看著那驚世絕俗的容顏……殺了她!心念一動,一個可怕的想法突然令我不寒而慄。

只需輕輕一爪,天翊便可能會是我的天翊!

殺了她……然後若無其事地逃開,再以人的形象生存在世間,沒有人知道會是我做的……

天翊,天翊——叫我怎能忍受沒有你的痛苦?

我慢慢伸出前爪,蓄了足以摧毀一座山嶽的力量,慢慢向羽洛頭上靠近……

然而……然而……師父說不可以濫殺無辜。

她只是被天翊所愛,她有什麼罪?

我稟承神意,本該救助蒼生,如何能為了一己之私,枉殺一個無辜之人?

不久前,我還在義正辭嚴地譴責夜川對生命的輕視。一旦輪到自己,情之所至,我竟也不把別人的性命放在眼裡嗎?如此,我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夜川?

再者,萬一天翊對她的感情一如我對天翊,那麼殺死了她,天翊該會多麼痛苦?我怎忍心叫天翊去承受那樣的痛苦?

可是……若不殺了她,我的痛苦又怎能得到解脫?

當再次聽到天翊聲音的那一刻,我幾乎已經確信:除了天翊,這個世間,我不會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

倘若不能得到最愛之人,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我的心,在師命、神意與私慾、不甘間徘徊不決,糾結萬分。我的爪子,在羽洛頭邊,既不能向前,亦不能收回……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夜暗無聲,沒有人能夠回答我心底的狂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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