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走後,天空一直在下雨,是那種細細的、輕飄飄的雨絲,不緊不怕,不緩不急,卻連綿了整個春天。

我的傷口本來已近痊癒,卻不知為何又在雨夜裡開始發作,時常痛到夢中哭醒過來。

陰沉、潮溼、黑暗的夜色裡,我被自己的哭聲嚇住,胸口一陣陣抽搐,分不清痛的是心,還是胸前的傷。

身體的疼痛和心靈的疼痛太相似,叫我難以分辨。黑暗裡只聞哭泣聲充斥了整個屋子,沉重的空氣裡蔓生出無盡的空虛和寂寞……

為了不讓自己在空虛寂寞中窒息,我大口大口地喘氣,扯動胸前的傷口,尖銳又痛快的疼讓我終於分清了身上的傷和心上的傷——原來身上的傷並沒有那麼難以忍受。

夏天到來的時候,雨漸漸停息,天空卻仍是陰沉。暗灰色的雲層重重疊疊地遮擋著太陽,縱有幾縷風,也吹不開瀰漫天地的壓抑和悲傷。

我胸前的傷已不會再有撕裂般尖銳的痛,於是開始繼續每天的修行。呼吸吐納、氣息遊走間,只覺一股排山倒海的靈力在體力奔湧,但我卻無法控制,強行約束間反而差點被其所噬。

師父曾一再告誡我們,修行練功最忌心急求速,欲速則不達。不顧自身狀況求速冒進,輕則傷及筋骨,重則走火入魔。但我此刻心裡記掛著媚雅,又盼望著早日見到師父,如何能不心急?

從前師父、嘯風、媚雅都在的時候,日子流水一般過去,我心裡雖然有對外面世界的朦朧嚮往,卻完全沒有關於時光的概念。

而今嘯風、媚雅、師父相繼離去,時光突然一下子變得清晰漫長起來。

夜晚來臨的時候,黑暗好像永遠不會褪色,黎明彷彿永遠不會到來。而當陰鬱的白晝代替黑夜,白晝也固執地遲遲不肯離去,一滴露水從竹葉上滴下,似乎也要用去無盡冗長的時間。

曾有許多個日子,心痛得不能回想、不敢回想。不敢想往昔在一起的溫馨,不敢想師父那淡漠疏離卻慈悲親切的笑,不敢想我和媚雅在嘯風背上的歡樂,不敢想我與媚雅相依相伴的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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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不敢回想,媚雅在赤楓林被黑衣人捉走的情景,師父歸息前日日用殘存的神力為我療傷的情景……

我不敢想,也不敢問,媚雅,你現在哪裡?師父,你在神寂之地可安好?

漫長的時光,漫長的寂寞,我一天天學著怎樣來打發這漫長寂寞的時光。

沒有月光的晚上,我臥在竹窗下,聽窗外風語,聽夜鳥夢啼。月色明亮的深夜,我對著月亮呼吸吐納,藉助月華精魄練功修行。

但還是有太多的時間,痛苦和寂寞乘虛而入,攥緊我的心,令我幾近窒息……當此時,我便跑到弱水河邊,對著河水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說話。

弱水河的這邊,是師父封印所及的範圍。過了河上那座拱形石橋,便不再是師父封印所能到達的地方。師父臨去時神力衰微,我知道他已用盡全力為我營造出最大的安全地界。

夏去秋來,一場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個月的秋雨過後,天空徹底放晴。

晴朗的天空高曠而遼遠,如絲如絮的白雲明淨而通透,在白雲和藍天之間,點綴著一輪溫暖而不炙熱的太陽。

在這樣美麗的秋空下,我忍不住走到弱水河邊散心。緩緩流淌的弱水河倒映著天光雲影,看上去比平日更加可愛。

我在河邊伸出前蹄,攪散河中自己孤寂而憂傷的影子,隨著一圈圈漣漪盪漾開去,我的眼光不經意間落向對岸。

一個紅色的影子火焰般灼疼了我的眼睛——那是一隻紅色的狐狸,是我夢中千百回出現過的影子——那是媚雅!

此刻,她正站在河的對面望著我,眼神悽怨迷惘。

“小雅……小雅!是你嗎?你怎麼不過來?是師父的封印阻止了你嗎?”

“小雅,你受傷了嗎?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忘記了一切,忘記了師父的囑託,狂喜地跨過石橋向對岸的媚雅跑去。

媚雅卻沒有理我,反而轉過身向遠處飛奔,我曉得媚雅平日喜歡與我比試奔跑,但此時我的傷口尚未徹底痊癒,尚不能放開四蹄飛奔,於是我邊跑邊喊道:“小雅,別跑了!我的傷還沒有好,我追不上你……小雅,你在生我氣嗎?是不是氣我那天沒有救你?小雅對不起……”

可任我千呼萬喚,媚雅卻始終不回頭不說話。激烈的奔跑牽動了胸前本已癒合的傷口,一陣痛楚襲來,我忍不住跌坐在地。

媚雅終於在前方站定,緩緩轉身看著我。我忍著痛楚站起身,捂著胸口一瘸一拐向她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就在我即將到達媚雅面前時,忽然發現媚雅看我的眼神裡竟充滿刻骨的怨毒。

我不寒而慄,停住了腳步。猛然想起師父曾經說過,有一種怨靈,能夠化作別的生靈心底最執著的牽掛,從而將別的生靈誘殺。

我向後退去,我知道媚雅永遠不可能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眼前的紅狐分明是假。我雖然從未見過怨靈,但那刻骨怨毒的眼神不是怨靈又會是什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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