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楓道:“我從不隨便殺人。”

我道:“我也不隨便殺人。但是怨靈呢?難道我們對付怨靈還需要講什麼手段不成?”

嵐楓道:“巨犀族的頭領檮壘,他是怨靈嗎?他只不過是喜歡你而已,你便那樣殘忍地將他殺死,你的心裡沒有絲毫憐憫嗎?”

他提起檮壘大頭領,我不由想到當日被困在山洞內的無助、羞辱,頓時來了氣:“怪不得你這幾天對我冷冷淡淡,我只以為你中毒未愈,卻原來是為了此事——難道他喜歡我,我便殺他不得嗎?他、他想強迫我……對於想要強迫我的人,我不會有絲毫憐憫!殺了他我亦沒有絲毫後悔!”

嵐楓看著我,半眯的眼睛裡浮起一層悲哀。

我們明明近在咫尺,可是我突然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遠如千里。

千山萬水隔在我們中間,往日彼此親切的笑容變得模糊……我看不透他,他也看不透我。

“嵐楓哥哥,雪顏姐姐,你們不要吵——”站在我們中間的琉璃搖了搖嵐楓的手臂,又扯了扯我的衣袖,著急地勸道。

嵐楓推開了琉璃的手,最後看了我一眼,突然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大步離去。

“嵐楓哥哥——”琉璃叫了一聲嵐楓,轉頭對我抱歉地道:“雪顏姐姐,嵐楓哥哥好像生氣了,我去瞧瞧他。明天再跟你學法術吧——”說罷追著嵐楓而去。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心中悵惘無比。我忘不了嵐楓離去時的那一眼,帶著疏離,帶著痛楚,帶著厭惡,帶著決絕……

從此後,他再不會當我是朋友了嗎?從此後,我再也看不到他那溫暖的、金色的、酷似天翊的笑容了嗎?

難道我真的不該殺死檮壘?可是他那樣對我,我怎能放過他?

我低下頭,越來越委屈,越來越迷惘,越來越難過。

我又想到,嵐楓的難過有琉璃安慰,我的難過卻又有誰安慰?

嘯風正在用心教破山練功,我不好去打擾他。或者就算他肯安慰我,我又如何向他去說呢?

天光已然微明,我在林子裡信步向前走,獨自咀嚼著噎在喉間的苦澀。

我想起嵐楓說過我美麗善良,我還想起他偷偷印在我頰邊的一吻……可是才多長時間,因著一點兒小事,所有的柔情與愛意便化為雲煙……

人心,竟如此無常易變嗎?

回腸百轉,無以自解。千年以來,我體會過深深的痛楚和悲傷,卻不曾體會過這樣的悵惘和委屈。似乎不算什麼大事,卻又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叫人無法喘息。

太陽從樹林子外面升起來,紅彤彤地燒灼了半個樹林。五彩的葉子在光與影中婉轉流動,像揉碎的彩虹撒在枝丫間。

嘯風在遠處喚我:“小顏,咱們回去吧——”

怕嘯風看出我的不快,我努力裝出輕快的聲音道:“你們先回去吧,反正我不吃飯的——”

嘯風帶著破山走了,整個偌大的林子裡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靠著一棵樹坐下來,抬頭仰看著在陽光中變作半透明色的樹葉。可是這神奇的美麗依然不能使開心。我憂腸百結,悶悶不樂。

日長無聊,直坐到正午時分,林子裡忽然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是數十個無象族人提著木桶到血湖去取水。

我站起身,向東北方疾掠數十丈避開了他們。不知為什麼,難過的時候明明希望有人安慰,卻偏偏任何人也不想見。

那群取水的人去了很久,他們回來的時候,日影已沉進西邊的山坳,便連晚霞也只剩下稀薄的幾縷。

他們看不見我,但是我卻將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我聽見有人說:“巨犀族合族遷至血湖邊,這分明是不將咱們放在眼裡。”

有人接話道:“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這次咱們勢單力孤,人家沒有趁機將咱們殺死,卻任咱們取了水回來,這分明是有意與咱們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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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道:“從前大家為了水源爭得你死我活,現今大家馬上就能出去,卻還爭個什麼?依我說不如與他們和解了,咱們也搬至血湖邊去住的好。”

“阿七,你忘了他們殺死你父親與叔叔的仇了嗎?你能忘我卻不能忘!我的父親和爺爺都死在他們手裡,便是離開了這裡,我也不會放過他們!”有人咬牙切齒地道。

“但是咱們也殺了他們許多人呀!”適才說話的阿七道:“我自己手上也有別人親人的血,又怎能怪別人殺了自己親人?”

我想這阿七倒是個明理的,但大多數人似乎並不接受這樣的理論,阿七幾乎被所有人群起而攻之。

有人罵他不孝,有人罵他懦夫,更有一人粗著嗓門道:“畜生怎麼能和人比!巨犀族的都是些畜生而已,難不成你阿七也是個畜生麼?”

聽此人如此侮辱巨犀族,我不由大怒,飛身擋在他們面前道:“誰說巨犀族是畜生?”

那群人立即停下腳步安靜下來,幾十雙眼睛一齊瞧向我。過了半晌,一名虯髯大漢踏前一步,道:“是我說的,你待怎樣?”

我半眯起眼睛注視著他,一點兒寒光已凝在指尖。

一個清秀的青年人忽然擋在這人面前,懇切地道:“姑娘,老三說的只是氣話,作不得數,請你莫要與他計較罷。”

聽聲音,這個擋住老三的人正是阿七。

我不欲與他為難,便冷聲道:“你讓開,且叫這人說說,巨犀族與無象族同為父母所生,天地所養,怎地你們便比他們高貴了?”

那老三堆開阿七,向阿七喝道:“你這沒用的!一個小姑娘,怕她作甚!”又向我一仰脖子道:“喂,小姑娘,你是外面來的,你不曉得那巨犀族乃是妖族一支。妖族都是些禽善修煉作人形,然而縱使修成人形,禽獸終歸仍舊是禽獸。”

原來這老三並不知道我是妖族。我冷笑道:“何以見得人便比禽獸高貴?”

老三道:“你既是打外面來的,難道不知道,人乃萬物之靈嗎?禽獸生來便需被人驅馳,為人所用。自然比人低賤,這有什麼道理好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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