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時代洪水泛濫,無邊無際,淹沒了莊稼,淹沒了山陵,於是大禹扛著鋤頭去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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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門口被山堵住了,愚公就扛著鋤頭,帶兒子去挖石頭,子子孫孫無窮盡。

還有夸父帶著部族遷徙……

自古以來,中國人就喜歡這樣幹事,水氾濫了,治;山擋住門了,挖。

這一點在阿夏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現在太陽不見了,於是她跋涉千里去找太陽。

在路上的第二十六天,陸安才終於察覺,天好像真的比較亮了一點,不再像之前那樣陰沉沉。

此時,他正和阿夏站在樓頂吹風,周圍好似寂靜的無人區,天地間只剩下他和阿夏兩個人的錯覺。

陸安覺得阿夏應該有夸父血統,喜歡追逐太陽。

“還剩多少吃的?”

他扭頭問。

“省著吃能夠十幾天。”阿夏表情平靜地坐在邊緣,對高空沒有絲毫恐懼,兩隻腿搭在外面一搖一晃。

“應該不用省著吃了。”陸安這樣說,阿夏不太明白,用詢問的眼神看他。

“這裡的灰塵已經非常薄了,你沒感覺到越來越熱嗎?”

在現代查了大量資料,陸安也找同學聯絡比較專業的朋友問過,劇烈的撞擊確實可以揚起大量灰塵,遮蓋天空長達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之久,影響植物和農作物存活,造成低溫,如果撞擊地點合適的話,還會引起全球風暴性大火與酸雨。

這次災難遠沒有全球性那麼嚴重,溫度也沒有降到零下,這是一次人為災難,他們只是想清理,而不是毀滅。

持續三個月,已經是極限了。陸安抬頭仰望天空,出發時在外野宿需要蓋緊棉被,還有點冷,現在明顯能感覺到氣溫回升,最近幾天他們甚至經常在路上脫掉棉襖。

“災難要過去了,最多半個月,我們能把毛衣脫下來。”他對阿夏道。

“是嗎?”阿夏聽著陸安的話望向遠處,終於要過去了?

陸安轉身下樓,到腳踏車那裡拿出破舊的地圖,抹身回樓上展開,循著高速上的指示牌找到自己位置,食指順著上面虛虛比劃。

“我們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不是兩條高速路,是兩個選擇。一,是繼續走下去,越遠越好,最好直接找到太陽,但是這樣物資需要想辦法補充一下,水,食物,還有……腳踏車快散架了,我們需要一個更好的車,上次那個趙華的小推車就不錯,該和他換一下來著,我們東西太多了。”

陸安說著把地圖遞給她,自己則轉身遙望南邊方向,那邊是綿延山脈,灰濛濛的影子看不真切。

“也可以就此止步,我們找離這裡最近的宜居地,想辦法恢復生產,這些天一直在升溫,我估計最多半個月,太陽就能出來。”

阿夏低頭看著地圖一時沒說話,近一個月的長途跋涉,她已經很累了。

真的很奇怪陸安為什麼這麼神采奕奕,不用吃飯,不用喝水,卻比她還要有精神。

她甚至懷疑陸安是小時候在電視上看的唐僧,吃他一塊肉也許能長生不老……

“半個月嗎?”她把思緒攏回來,抬頭想了想陸安說的話。

“最多半個月。”

“好。”

她回答的很乾脆,乾脆的讓陸安驚訝,“然後呢?”

“什麼然後?”

“要繼續走還是找地方準備安置,我感覺你快要到極限了。”

陸安對她的狀況有點擔心,最近幾天,她經常小腿抽筋,雖然強打精神依然能走得動,不過那張髒髒的小臉,疲憊已經掩蓋不住。

這也是他今天一定要停下休整一天的原因,阿夏也沒有拒絕,她自己也能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況。

二十六天的長途奔波,她已經透支了很多,能走到這裡,完全是靠意志強撐著。

阿夏怔怔地看著他,直到陸安抬手晃一下,她的眼神才動了動,低下頭,手指捏著地圖微微用力。

“我們……先走吧,遇到可以住的地方,我們就停下。”

最終決定是這樣,陸安靠近兩步在她身後,朝下面看一眼,四層樓不是太高,卻依然可以摔死他們兩個。

他下意識伸手,抄進阿夏的腿彎想把她抱下來,阿夏愣了一下,也沒太抗拒,兩隻手環著陸安的脖子,任由自己被抱離邊緣。

寂靜無聲的天臺上,兩個人好像心意相通了那麼一瞬。

長久的寂靜與荒涼,日夜兼程的相伴,蓋著棉被一起席地而眠,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互相間接觸已逐漸成為習慣。

阿夏沉默著,自己走下樓頂,和陸安下去大廳,陸安生火煮水做飯,她就坐在一旁,抱起雙腿蜷成一團,下巴擱在膝蓋上靜靜看著。

陸安把米放進去,再抓一小把乾菜,添上大半塊鹹魚,蓋上鍋蓋後就到一旁,拿起徐教授的筆記看。

這是廢土裡僅有的精神娛樂了,徐教授在筆記裡罵人的方式多種多樣。

服務區的大廳破破爛爛,座椅桌椅被人掀翻,角落還有不知道什麼動物的骨頭,他已經逐漸習慣,在這裡沒有絲毫不適。

等到水燒開,咕嘟咕嘟冒熱氣,陸安掀起蓋子攪拌兩下再蓋上,回身坐在倒地的貨架邊緣,繼續翻筆記本。

阿夏的母親很迷人,筆記本上是這樣說,可以看得出來徐教授很愛她,有幾頁通篇都是回憶他和妻子的事,紙張皺皺巴巴。

讀著這些斑駁的文字,他眼前不自覺出現一個滿臉滄桑的中年人,在多年前,戴著眼鏡,手握著筆,低頭認真地一點一點在這個黑色筆記本空白處寫下自己的回憶。

看著城市動亂,災難爆發,這樣一個男人帶著年幼的女兒躲在山村,想等一切過去,最終等來的是一片城市廢墟。

他那時的心情是怎樣的?

陸安看向阿夏,那時她是個扎辮子的小女孩。

“我父親說,希望我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努力活下去。”阿夏低聲開口。

“你找到了嗎?”

“沒有,五年了,我都沒有找到。”她搖搖頭,“我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陸安頓了一下,“現在找到了嗎?”

“你是想問你?”阿夏抬眼看著他。

“以後你會找到的。”陸安想起夏茴,心情忽然開朗。

掀開鍋蓋裝上一大碗粥遞給阿夏,她輕輕吹著,一點一點送進嘴裡。

“為什麼說以後?”

“因為我……”陸安忽然卡住。

來自未來?

不對。

來自過去?

也不太對。

“我在過去,見到以後的你,你能理解嗎?”他最終找出一個合適的描述。

“你又犯病了。”

阿夏嘴角動了動,看上去是想笑。

這個陸安哪裡都好,就是腦袋有點毛病。

吃完飯又在大廳坐了一會兒,陸安看筆記本,阿夏看他,不知道在想什麼,等到天色漸暗,兩個人又到樓頂看一眼周圍,沒有人接近。

現在視野裡看不到人,晚上就不會有人來,這種環境下沒有人能在夜裡趕路,需要防備的只是一些夜晚出沒的動物。

回到二樓角落的房間,陸安照常幫她揉小腿,到天色完全黑下來,她扯扯陸安的衣服,陸安才脫掉外套,躺下來休息。

聽著旁邊的呼吸,阿夏靜靜地往他懷裡鑽一下,手臂環住他,閉著眼睛,感受這個人的溫度。

末世裡沒有必須的感情,只是有個人依靠,會更讓人想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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