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不料他真的應了下來。一怔過後,忙叫初念攜果兒先回房,自己便領了徐若麟入內。下人奉茶後,王氏叫兒子繼本出來拜見。

司繼本規規矩矩朝徐若麟見禮後,便立在一邊沒話了。不過是徐若麟問一聲,他應一句而已。王氏見狀,暗嘆口氣,發話解嘲道:“叫賢侄見笑了。我這兒子,實在是上不了檯面。”

徐若麟微笑道:“令郎乃是忠厚良善之人。年紀也。往後再加琢磨,不愁不成大器。伯母勿妄自菲薄。”

徐若麟話剛完,那邊得知了訊息的黃氏便已領了初音喜孜孜地過來。張口便是一句“女婿,你可來了!你不曉得我和你岳丈日盼夜盼,早盼著這一刻了。怎的來了也不去我那邊坐?”還沒等徐若麟開口,又左右張望了下,不見果兒,又道:“我的那個乖乖外孫女呢?可憐的孩子,那麼早就沒了娘。我這當外祖母的,每每一想起來,便覺抓心撓肝地難受。正想著這兩日過去探望呢,可巧你們便來了。”

黃氏一句,王氏便在心裡冷笑一下。拿眼瞧了下徐若麟,見他神色果然淡然,等黃氏完,微微欠了個身,道:“承蒙掛念。我和果兒都十分感激。”

黃氏方才一聽到徐若麟過來的訊息,立即便催初音換一身剛新裁的鮮豔衣服,擦了胭脂唇彩後,急匆匆便領了她來。自知自家從前做絕,也準備好了他沒好臉色。此刻見他態度比自己原本預計中的似要好些,忙將初音拉到自己身前,笑道:“客氣什麼。大家都是一家人。女婿,這是你姨子初音。如今十六歲。當年你娶她姐姐的時候,她才□歲哩!你瞧瞧如今這模樣,可認得出來?初音,快叫姐夫!”

徐若麟看了眼司初音。見她穿了身水紅的裙衫,眼如秋水,面帶桃花,頗有些未笑先含情的樣子。照她母親的吩咐,朝自己羞答答叫了聲“姐夫”後,便站在那裡透過眼角看自己,兩隻手指飛快絞纏著衣帶。略微頭,道:“一晃都這麼大了,是有些認不出了。”

黃氏笑道:“這不打緊。咱們從前便是一家人,往後更是。這眼瞅就要飯了。你又難得到家裡來。晚上定要留下。等你岳丈回來,叫他陪你好生敘敘話。”

徐若麟微微笑道:“下回若是便宜,我再特意去拜訪您二位。今日另有事,恐怕不大方便。”

他的態度始終客氣而冷淡。黃氏覷見一邊的王氏仿似極力忍住笑的樣子,壓下心中泛出的惱羞之意。曉得即便再留下來,恐怕也只不過給大房徒添笑料而已。反正讓女兒現身的目的也達到了。便咳了一聲,笑道:“如此也好。那我便不叨擾女婿了。下回有機會,再好生敘箇舊。”罷扯了下初音,兩人先後出去了。

一俟邊上沒人了,初音便有些惱怒地撅了嘴,埋怨道:“娘,都怪你!我我不要去,你非拉我來!你瞧他那樣子,連正眼都沒瞧我一下!這要是落入大娘眼中去告訴了二姐姐,她還不笑話我!”

黃氏皺眉道:“你曉得什麼!這人天生就這一副冷淡樣子。女兒你花容月貌,在男人跟前,只要收收你的性子,多學學你那個二姐姐的樣兒,男人會看不上你?你且等著,我瞅個時機,帶你去看下你姑奶奶,探探她的口風再。”

初音嘀咕道:“她就一晦氣的寡婦,我學她?沒得觸了黴頭……”

黃氏低聲喝道:“跟你多少遍了,不要把這話掛嘴邊。當心落入人耳傳到你祖父耳朵裡!”

初音聽她提起祖父,眼前閃過那個抱著黑貓坐在陰森暗處一動不動的乾瘦老頭子,打了個寒噤,這才終於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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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氏母女二人離去後,徐若麟決定不再繞圈子了,望向王氏:“伯母,今日之所以叨擾,實在是有事相求。”

王氏此刻對眼前話的這個人,除了感激還是感激。聽他這樣開口,立刻便道:“賢侄言重。儘管講來便是。但凡我能,必定無不允的。”話完,見徐若麟目光看向了還立在跟前的繼本,忙叫他退下了。

徐若麟這才道:“伯母,我有一事需得與令愛。懇請伯母允我與令愛相見一面,不勝感激。”

王氏又是驚訝又是疑惑。萬萬沒想到他提出的竟是這樣一個要求。雖他曾是初念在夫家的大伯,只這樣讓他就去見初念,總覺不妥。便試探著道:“這……,何事可否請賢侄告知?我可代為轉達。”

徐若麟搖頭道:“此事只能由我親口告她。”

王氏猶豫了。

答應吧,有些不妥。不應吧,人家屢次三番地出手相助,仿似又有些開不了口。

徐若麟笑了下,道:“伯母,此事事關重大,所以我才定要見到令愛親口告之。伯母何妨去問下令愛的意思?不定她也願意見我的。”

“娘,我去書房等,你讓他過來便是!”

王氏還沒開口,正這時,兩人所處廳被扇大屏風所遮的那出口處,忽然傳來個冷若冰霜的女子聲音。王氏聽出來了,正是自家女兒所發。沒想到她竟會立在那裡。也不曉得有多久了。起身要過去看個究竟時,初念又已語帶譏嘲地道:“這是咱家。你女兒也不是什麼黃花閨女了。一個大活人,你還怕他能生吞活剝了我不成!”完,轉身便去了。

這間會客廳,為求夏日通透涼爽,東有入口,西亦開一出口。如今因秋漸涼,西出口前擋了一扇高大屏風而已。等王氏忙轉到屏風後時,看見女兒人已經不見了。也不知道她是什麼過來的。

王氏回頭,見徐若麟望著自己,曉得是拒絕不掉了,終於勉強頭,道:“也好,那賢侄隨我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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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叫丫頭婆子們都不要跟來,親自帶了徐若麟到司家兩兄妹白日裡時常去的那間書房前。停於簷廊下的那架鷯哥籠前,這才指著門,道:“便是那裡。賢侄可過去了。我便在此等著。”

徐若麟笑著道謝,往書房快步而去。剛挑簾進去,一眼便看見初念果然已經在裡頭了,正立於書房南牆的多寶格前。身上還是出去做客時的那套衣衫。此刻正直直地盯著自己。

徐若麟上下打量著她,目光閃閃地讚道:“嬌嬌,有些時日不見了,你愈發地好看了!”

初念勾了下紅豔豔的嘴角:“我好看不好看,我自個兒自然清楚,用不著你提醒。吧。你又要幹什麼?”

徐若麟噫了聲:“你這次和從前不大一樣了。從前不是見了我便跟見鬼似的躲嗎?今日怎的自己開口要我來了?是不是……”他露出了笑容,笑得連眉眼都彎了起來,“長久不見,嬌嬌你也想我了?”

初念心中氣極,反倒呵呵地笑了起來。笑完了,這才冷冷地道:“徐若麟,你也就在我母親面前裝樣,騙騙她也就算了,你是什麼東西我不知道?你送果兒回徐家,和我家根本就不同路,怎的就那麼巧,我家車子一壞,你就立馬現身了?馬車是你叫人弄壞的吧?”

徐若麟頭道:“我承認是我弄壞的。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但是一直沒有見你面的機會。所以……”他仿似無奈地攤手。

初念心中的怒火在一地燃。用力呼吸了幾口氣,這才勉強壓下情緒,道:“好,好!我正也要找你!我問你,我表哥的事,你是不是從中搞了鬼?”

徐若麟一怔,似乎沒料到她會問這個。道:“他跟你的?”

初念冷笑道:“你也就只會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已。他自然只字未提。我只問你,那事是不是你從中搞的鬼?”

徐若麟笑了起來,“那是你自己猜到的?知我者,嬌嬌也。是。我是做過這事。不過沒你得那麼難聽。我不過和他交換了條件,各取所需而已。”

初念手都要發抖了。恨不得尖叫幾聲才能發洩心中的怒火。只是怕聲音太大會被外頭的王氏聽到,這才勉強壓低聲斥道:“我就知道是你幹的!你這個奸猾的人!趁人之危算什麼英雄好漢?”

徐若麟抬了下眉,不以為意地道:“他要娶你,你瞧著也是要應了。我不這樣,還能哪樣?難道叫我高高興興地看著你嫁給他?”

初念被他的辣氣壯給弄得徹底炸毛了。那種想狠狠撕咬他解恨的念頭再次躥了出來。見他肩膀一動,似乎要朝自己走過來了,一時怒不可遏,順手抓起邊上多寶格架上放著的一隻花瓶,朝他面門便狠狠擲了過去。徐若麟忙一把接過放在了邊上的書桌上,做出討饒姿態,口中勸道:“嬌嬌,是我不好。我不跟你玩笑了。我真的有事與你商議。你聽我好好跟你。”

初念一擊不中,更是憤怒,哪裡還肯聽他話,此刻更不管會不會被外頭的王氏聽到了,回頭又抓起架上的一個黃玉七佛缽,再次狠狠砸去。再被他一把接住了。

香椽盤、貝光、蠟鬥、水丞,架子上但凡能撈得到的大大的東西,像流星雨般地朝徐若麟迎面不停飛去。徐若麟一邊嘴裡不停告著“嬌嬌你饒了我吧!我曉得錯了”的話,一邊不停地左右騰挪,像雜耍般地接過她不斷砸去的物件,飛快放在桌上,然後繼續去接飛過來的下一樣東西。

初念咬牙,再次回頭去找能砸的東西,發現夠得著的格架裡已經被自己掏空了,對面那張桌上滿滿登登地擺著剛來用來襲擊他的兇器。那個男人毫髮未傷,此刻正心翼翼地把最後接住的一個青玉荷葉筆洗放在桌上,然後回頭看向她,眉眼裡還是帶笑,好脾氣地勸著:“嬌嬌,動靜別搞那麼大。把你娘招來就不好了。”

這擲物砸人,也是件體力活。初念最後終於停了下來,一邊喘著氣,一邊惡狠狠地瞪著他,忽然噔噔地飛快跑向了他,一把抓住他的兩邊臂膀。徐若麟還沒反應過來,肩膀一痛,見她竟已張嘴,啊嗚一口便狠狠地咬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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