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漫長的告別9
當安易越來越接近蘇洛所在的位置時，他才清楚的認識到，自己還是小瞧了這座城市。
當那些林立的高樓和埋藏在高樓裡的廢墟遠去之時，剩下的地界彷彿是被這座城市丟棄的補丁。
公車在破舊的道路上駛過，車窗外行人的眼神似乎對每個人都充滿了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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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眼神，讓安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彷彿自己也是一個無姓之人、來到了一個無主之地。
汽車終於到站，安易走下車整理了一下衣服。
對於這邊天氣溫度安易有些預計不足，更是沒帶單薄的衣物，這讓他因為出汗，總是感覺衣服不適。
蘇洛所在的小區，雖然高度如剛才那個私家偵探老張的小區差不多，但房體明顯破舊更多。
安易抬起頭看到密密麻麻的窗戶，像是世界處理器處理錯誤，生成的重疊畫面。
高大、密集、延伸、破舊的建築群，讓即使再努力高升的太陽，也無法觸及這片地方。
安易看著手機照片上的地址，他認為自己也許永遠都不會找到他想要去的地方。
這時，一個男人路過安易身邊，安易走上前去詢問地址。
然而對方像是根本看不到安易一樣，眼神呆滯地繼續向前走去。
“別問了小夥子，沒人會回答你的。”突然，在安易沒注意到的左前方，一個坐在路邊的老頭說道。
“為什麼？”安易問道。
“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怎麼可能告訴你，你想要去的地方呢？”老頭看著頭頂上一小片天空說道。
“那你知道嗎？”安易問。
“我也不知道，這個地方，每個人只能按照慣性走回自己家裡。
沒人關心，也沒人在意那到底是什麼地方。”老頭繼續說著。
這時，安易身後突然有人問“你好，請問你知道這個地方怎麼走嗎？”
安易回頭一看，發現是一個外賣小哥。
但是當安易再回頭看向老人的時候，卻發現那裡已經沒有人了。
“你是不是很擅長找路？”安易問外賣小哥說。
“怎麼？你也迷路了？”外賣小哥笑著問道。
“是的，能不能幫我找個路？”安易說完，從錢包的夾縫裡掏出五十元錢“這些不夠的話，我還能掃碼。”
小哥拿過五十“夠了，夠我歇一個小時的了。”將錢放進口袋後，小哥對安易說道“上車！”
安易坐上外賣小哥的電動車，這讓安易深深懷念起識憐的電動腳踏車。
外賣小哥的電動車每震一下都會把屁股隔得生疼，而且速度絕對起飛。
這輛不算大的電動車飛馳在一條條近乎一樣的高樓空隙組成的窄巷子中。
不時地，他們就會走到絕對的死路，而且小哥面前手機上的導航依舊說著“請直行、直行！”
然後外賣小哥拐彎後導航又會不斷地重複“您已經偏離道路！請掉頭！掉頭！”
雖然安易已經被這個語音吵得有些不耐煩，但外賣小哥好像已經對此有了免疫。
安易很明顯地感覺到了，很多路他們已經不止走了一遍，但外賣小哥騎車的感覺依然是一副胸有成竹。
“他媽的，都是些什麼人住在這裡啊，這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啊！”終於外賣小哥還是抱怨了一句。
“請問您住在哪裡？”安易試探地問道。
“市裡，今年剛買的房子，送了幾年外賣攢了不少錢。”外賣小哥說道。
果然，只要不被消費主義裹挾，不消費，即便是那些普通人瞧不上的職業，也能實現階級的跨越。
而那些在城市裡的白領，看似有著光鮮的生活——
他們身著華麗的服飾、在高檔的寫字樓裡上班、說著夾雜著英語的上流腔，其實拿著與外賣小哥差不多的工資。
然後呢，他們為了維持這種表面的光鮮與體面，每月的工資拿到手後再全部投進這種生活裡。
慢慢地，他們的工作的收入竟然變成了繼續維持這樣工作的資金。
他們的生活開始變得毫無意義，但那種僅僅是因為可以在地鐵上打一通顯得高階的電話的虛榮心。
讓他們在這樣的漩渦中越陷越深，他們消費著自己、消費著生命，為那些給他們製造這種幻覺的人，做著嫁衣。
“幹得漂亮！兄弟！”安易想到這些，用力拍了拍外賣小哥的肩膀。
“今年打算買個公寓租出去，明年再幹一年，再買一個，
這樣我每個月什麼也不做，都能收五六千的房租了。”小哥笑著說道。
“哈！”安易在心裡暗笑一聲，這些公寓恰恰租給了那些陷入到漩渦裡的人。
當他們在電梯裡嘲笑那些外賣小哥的時候，殊不知，這就是你的房東啊！
其實大部分人窮的原因，僅僅是他們不承認自己窮，非要表現出自己很富足的樣子。
到頭來，無非就是活了個寂寞。
當然，能有這種覺悟的外賣小哥，也非常少見。不，應該說是極為少見。
當安易想著這些，再次看到一條他熟悉的路重複出現了第五次後，突然車子就拐到了一個全新的小巷裡。
雖然這條巷子並沒有比之前的寬敞，但安易卻覺得自己的眼前豁然開朗。
“可他媽的找到了！”小哥急剎車後說道，然後拿出一根煙，放進嘴裡，並且向後遞給安易一根。
安易下意識地接過煙後，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會抽，於是夾在了耳朵根上。
“這是我要找的地方，還是你要找的地方？”安易問道。
“當然是你要找的地方了，你可是顧客啊！”小哥說道。
安易看了看樓牌號，發現果然是自己要找的地方，於是從電動車上躍下。
“謝謝你了！”安易說道。
“客氣，我得去找我要去的地方了，希望不會太遙遠。”外賣小哥說道。
“我相信你馬上就能找到，如果繼續以這個速度找下去的話。”安易說道。
“借您吉言！”外賣小哥說完，電動車一加速立刻衝了出去。
安易轉身望向身前的高樓，這棟樓和他剛下公車時看到的沒有任何區別。
要不是他轉身看了一眼身後並沒有公交站，他真的懷疑自己遇到了鬼打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