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姜緩姿態懶散的靠坐在一?方?大石上, 正低著頭寫寫畫畫。一?縷青絲不聽話的垂落在臉龐,輕輕拂動,他若有所覺, 抬眸一?眼。
離邀月已經有一?段距離了。
青雲暮靄漸沉,層林山巒, 有鳥驚飛。
他似乎聽見有人在喚他。
“阿緩。”
蕭寒聲插了魚回來,眉眼認真的看他。
姜緩便不再?細想,問:“就這?兩條魚嗎?”
劍主凝視他片刻,深邃漆黑的眼眸輕斂,“足夠。”
姜緩還記得蕭寒聲的食量,甚至印象深刻,引以為知己, “真的?”他上揚聲音。
分明是打趣的語氣。
蕭寒聲鋒銳而英挺的濃眉微動, 薄唇微抿, “……不。”他老實回答。
然後轉身一?劍,掉落無?數條魚堆在地上, 堆成了個小?山丘。
他似乎也知道數量很多, 抿著唇又補充道:“魚很鮮。”
“所以覺得可以存著慢慢吃?”姜緩替他把後半句話說完。
蕭寒聲眼睛微亮,猶如深幽天宇上兩顆星子,他垂著眼瞼看姜緩, 問:“可以?”
姜緩興致勃勃,他也許久沒?烤過魚了:“當?然!不過我們得先把魚處理……”他話沒?說完,劍主已經手持那炳威名?顯赫、無?人不知的飄颻劍走到一?邊,自覺而主動的片魚了。動作乾脆利落,劍光一?閃,如月光一?片,把魚處理得乾乾淨淨、切得整整齊齊。
於是, 姜緩便把後半句話改成了,“我來幫忙。”
蕭寒聲神色莊肅,冷氣纏身,手握一?把劍猶如見佛殺佛,見魔誅魔。側眸看了姜緩一?眼,“不必。這?是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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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主努力表達出他的意思?。
姜緩笑了。比了個手勢表示理解了,很爽快的繼續坐回去,寫寫畫畫。
誰想吃魚,誰處理魚;誰不烤魚,誰處理魚。沒?毛病。
這?邊,姜緩和蕭寒聲預備吃魚。
另一?邊邀月城中,不得不留下給邀月善後的謝自然正按著胃部。
隱約覺得像是哥臨走前還不忘端給他的鴿子湯在胃裡翻滾,但他很清楚,那碗鴿子湯採用的都是最上好的藥材,除了味道經久不散外,那是入口即化,皆化成了靈氣和藥性?周身遊轉,滋補身體。
兩大碗鴿子湯,足夠他傷勢恢復,並且突破一?小?階。根本不會讓人胃疼。
不是湯的問題。
謝自然按著胃,表情冷然,那就只能是面前人的問題。
魔門之主。
魔主微微抬著下巴,英俊而桀驁,高?高?的馬尾,一?雙淺琥珀色的鳳眼,他的面廓十分分明,英俊的很立體,有一?股異族的風流恣肆。雙手抱刀在前,氣勢不凡,狂暴的氣場壓滿整個大廳。
不得不以掌門身份接待這?個傢伙,謝自然坐在上座,十分冷淡的予以官方?回覆:“囂門主,駕臨邀月,有何貴幹。若無?要事,煩請自便。”
魔主皺起眉頭,看了眼跟在他身邊的人。
右護法會意的上前開始官方?寒暄。
右護法客氣的:“天工子,吾主來到邀月,是為幫忙,聽聞邀月有急,我絕生門最是睦鄰友好、樂於助人,自然無?坐視不理的道理,於是無?約匆忙而至,還請天工子海涵。吾主欲要萬君訊息正是為了更?好的幫助。”
右護法,乃魔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最擅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連魔門睦鄰友好、樂於助人之類的話都能面不改色說出口。
謝自然嘴角一?抽。
但最先不耐煩的還是魔主,等右護法一?把長串客套話說話,耐心告急,直接問:“我摯友呢?”
某魔主毫無?自知之明,竟然還把摯友掛在嘴上。
他都沒?這?樣稱呼過哥。
謝自然面無?表情:“竟是不知,囂門主,還有摯友。”
囂門主本人完全沒?有聽出被嘲笑的意思?,他竟然露出略有嘚瑟的表情,“哼。當?然。”
他低沉哼了一?聲,那樣自信,那樣驕傲,“我和摯友的關?系,當?然不是你能比的。”
他語氣如此篤定,“我和小?綢帶,一?見如故,天雷地火。”
右護法想糾正主上用詞,張張嘴,而後看著自家主上過分自信的表情,默默又把嘴合上,改成了以手扶額。
“當?年?,我追了他整整十天十夜,終於攔下他,他甚至感動的紅了眼睛,我就知道他一?定會是我一?生的摯友。”
謝自然:“……”
謝自然竟然無?言。
右護法默默又舉起一?隻手,改成了兩手捂臉。
魔主其實也不樂意和他人分享他和摯友的二三事,但是——他看謝自然、蕭寒聲等人十分不爽,在他們面前說這?些?,看他們羨慕的說不出話,他就爽了。
謝自然又開始覺得胃疼,他真的很不願意和魔主打交道。
難以想象,魔主在哥面前時竟是他最正經的時候,因為他面對其他人時……總一?言難盡。
這?種一?言難盡,是竟然無?從吐槽的一?言難盡。
而且,你吐槽完,魔主也未必能理解到位。
遠方?。
姜緩坐在篝火旁,低頭給魚撒調料。
忽然打了個噴嚏。
他抬眸,看了眼邀月城的方?向。
劍主正目不轉睛看姜緩烤魚,不時遞個工具調料什麼的,聽見他打噴嚏,先定下一?個擋風的結界:“怎麼?”
姜緩揉鼻子,“總覺得有人在說我?”
劍主遞給姜緩水囊。
姜緩搖頭,“大概是某個二……人吧。”
劍主投來目光。
(二……人?)
姜緩喝了口水,繼續給魚撒調料……等等,他剛剛撒過這?個辣椒粉沒??
一?邊信手撒粉,一?邊笑著道,“沒?什麼大不了。”
平心而論,姜緩並不討厭魔主,甚至挺喜歡的,但是囂霸這?個人吧,有的時候,和他名?字一?樣——取得過分隨心所欲,放浪不羈。
而且……
姜緩回憶第一?次和魔主見面時的場景。
那時,他暗自調查西境靈脈一?事。
證據指向盤桓西境、勢力強大的絕生門,他第一?次偽裝幻形成墨卿這?個形象,花了點功夫混進了絕生門當?客卿——其實是當?時的魔主請他來給少魔主講課。
那時魔主還是少魔主,沒?跟他學詩詞歌賦、經書史集,一?眼瞧準他,拒絕文鬥,只想要跟他武鬥。
他回覆說,他只是一?介教?生。
決鬥?和少魔主決鬥?少魔主年?紀輕輕卻已聲名?在外。那不行?啊,他墨先生這?個形象是無?害的病弱書生。肯定打不過的。
結果,少魔主還是堅定要和他決鬥。“你一?定是個強者!”他信誓旦旦。
當?是時,姜緩冷汗都下來了。他的馬甲不會就這?麼被扒了吧?
虛弱的回答,“在下……擅文。”
幸好。
除了少魔主本人,其餘人都不信少魔主的話。
連老魔主都把少魔主的頭摁到地裡,猙笑道:“這?一?招已經用過了!給老子好好提高?下你的文學素養知道不!”
少魔主悶悶的聲音:“給老子取這?個名?,你的文學素養也爛透了!”
少魔主的本名?叫——囂霸,十分赤裸裸,但無?人叫他名?字,主要是他自己嫌這?個名?字土,別?人也嫌這?個名?字亂佔人便宜。
老魔主duangduang摁他的頭,“你自稱啥老子,要當?老子的老子?出息了!”大手一?揮,“上演武場,你要有本事,你當?老子的老子又何妨!”
老魔主提遛著少魔主離開。其餘魔門上層也刷地一?下全部跟去圍觀。
姜緩柔弱的按著心口,不由懷疑這?群魔修真有本事暗地裡搞事?
結果。
他剛鬆口氣準備繼續當?柔弱的書生。少魔主還是不肯放棄。生生磨了他十天十夜。
姜緩熬得眼睛都紅了一?圈。
少魔主傻愣愣問:“你眼睛……進沙了?”
姜緩:“……”
姜緩咳了幾聲,表示生病了。
不能打,他……只好裝病。
結果少魔主急的比他還急,瞬間眼睛比他還紅,無?數天材地寶堆上他房間。
某天夜裡,他推開窗透氣,少魔主手裡還抱著新?一?盒靈芝,探頭看他,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你好了嗎?”又裝作無?所謂的解釋,“我順路來看看。”背後疑似有大尾巴甩來甩去。
姜緩……說實話對毛茸茸毫無?抵抗力。
再?加之,裝病騙人,這?人還深信不疑,他的良心痛了。
姜緩按著良心,和他定下了約定,三月後,定會和他決戰。
結果三月未到,靈脈異變,蛀孔四生,他還沒?來得及和囂霸決戰,就已經先掉了馬甲。
少魔主當?時……眼睛又紅了。
他想和他鄭重道歉,重新?再?認識一?遍,再?約定一?次決戰。
然而,隨後,一?件件事件接肘而至,世家生事、靈脈潰散、靈氣汙染、蛀孔狂潮……他無?暇多顧其他,奔走西境三州,腳不停地。
再?後來,老魔主戰死。
少魔主臨戰受命。
他再?一?次見到囂霸,囂霸就已經是後來的模樣。
踩在盤天赤螭頭頂,高?馬尾,玄鐵甲,張揚而自信的,驕傲而肆意。
“呵,姜緩。”
他嘲諷似的一?笑。
“我西境諸事,與你何幹?”
……
後來,他鄭重和魔主長談了一?次,懇切將隱瞞之事道歉,仔細解釋。
魔主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回答,“知道了。”
隨後,魔主繼續和他處處爭鋒相對,冷嘲熱諷,時不時潑個冷水,又澆個熱水——姜緩想,這?都是很正常的。
但,魔主終究是當?年?那個赤誠少年?郎,看他再?不順眼,也從未誤過事。
就是吧——見他一?次就約戰一?次,狂放肆意,不打招呼,一?刀砍來,姜緩還是……有點受不住!
姜緩恍然回過神,啊,糟糕,辣椒粉放多了。
蕭寒聲已默默接過烤魚。
姜緩阻攔不及。蕭寒聲薄唇微紅,肯定的說道:“好吃。”
但他調料放得亂七八糟啊!怎麼會好吃?
姜緩就是(被哄得)對自己廚藝再?自信,也不會覺得這?份烤魚真的好吃!
就在他懷疑之際,蕭寒聲已經三下五除二把烤魚吃光了,附送一?個語氣堅定的認可:“超好吃。”
“真的?”
“嗯。”
劍主甚至說:“還要。”
姜緩心想難不成他真的是天生廚藝奇才?!
隨便放放調料都巨好吃?
他趕忙開始烤下一?條。
邀月城中,魔主很想和別?人分享一?下他和摯友的二三事。
但是,又覺得這?是他珍貴的記憶,別?人沒?資格。
何況——成熟的男人都是言簡意賅,話不多的!
他父親老魔主這?樣吩咐過他。
——當?魔主的第一?要務,你要學會寡言,面無?變色,這?樣別?人就會畏懼焦慮,從而拜服。
魔主看著謝自然,驕傲的閉上嘴。
赤螭也隨之昂首,當?真是威嚴不凡。
他自己心裡樂滋滋開始回憶和摯友的記憶。
比如,摯友曾經教?過他詩詞歌賦、經史文集。他們朝夕相處,彼此關?心,他擔心摯友身體,摯友竟然忍著病體,刻意來勸他離開。他都懂!
比如,摯友曾和他有約定。他還曾在西境靈脈異變時和摯友並肩作戰。他還勸摯友要保重自己身體,不要多操心西境時了,萬事有他。
比如,摯友曾和他促膝長談,非要向他傳達心意,怪不好意思?的,他沒?多說話但也悄悄給摯友比了個愛心。
再?比如,他和摯友分享戰鬥的喜悅——呵,蕭寒聲,他比蕭寒聲強多了。摯友就應該和他多戰鬥嘛。
謝自然看著大廳內倏地陷入沉默的這?尊“赤螭”,深吸了口氣。
“囂門主,建議去其他地方?,尋找摯友?”
在這?世上,十二州範圍,他壓根就沒?有摯友!
他究竟為什麼自信啊?
魔主眉頭一?蹙,站起身,九尺有餘的身高?,腰細腿長,貼身玄鐵戰甲,刻著鮮紅的火焰紋,隱約間戰甲上似乎還有一?條赤螭周遊。
“不在邀月?”
他再?一?次沒?有抓住謝自然的嘲諷。
謝自然已淡定:“……是的。”
魔主沉默片刻,忽然從上向下斜睨他一?眼。
“人都留不住,嗤。”
謝自然:“……”
謝自然握住了他的錘子,他還沒?想用錘子錘你呢錘你呢!你還好意思?鄙視他!
如果不是你突然跑過來,他哥會這?麼匆匆就走的嗎?!!
“囂門主,不如,演武場一?敘。”
魔主一?得到決鬥的邀約,瞬間嚴肅起來,站姿也變得鄭重而莊肅,以一?個備戰的姿勢,“既然有邀戰,我鄭重應下。”
但又緩緩搖頭,“不過,你傷勢才愈。我從不在戰鬥中佔人便宜。不如戰期延後,來日再?戰。”
玄甲上的赤螭配合主人遊到肩頭的位置。
謝自然:“…………”
謝自然看他這?麼認真嚴肅,竟然一?時……就不生氣了?
果然——聽不懂嘲諷的人最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