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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策落地北城之後, 算給顧斐斐發條訊息,才知自己被刪好友了。
他呆著眼睛在車裡愣了半天,竟然不知該誇她決絕, 還是腹誹她, 都是成年男女了,基本的社交禮儀都不講?
他是胡攪蠻纏了, 還是哪裡犯了她顧小姐的忌諱了,這麼寧可錯殺, 不可放過?
尹策鬱郁一整天, 到臨睡前,又怪沒志氣地給對面發過去了好友申請,只填了一句話:到北城了。感謝招待。
這好友申請終究被擱淺了, 沒有下文。
四月左右,尹策去衛丞那兒喝酒, 倒是碰到個意想不到的人,梁行霂。
梁行霂他是聽說過的, 社交場合裡也照會過,只不過沒正式打過交道。
他也不知自己是受了什麼刺激,叫梁行霂一塊兒喝杯酒。
梁行霂只知道這位尹總監是談宴西的老表,當他這邀請是有公事聊,然則跟他在吧檯位那兒坐下之後,他卻只顧著悶頭喝酒。
梁行霂主動笑問, 找他可有什麼事?
尹策轉頭瞧他一眼, 又喝了一口酒,方才說道:“顧斐斐父親去世,她回去奔喪,我送的她。”
梁行霂一時便愣住了。
後頭, 兩人便都只喝酒,一個比一個沉默。
酒過了三巡,這場子裡也熱鬧了起來,那幾分吵嚷的音樂聲,捫得尹策胸膛裡似是鬱結著一口氣,非吐不可了,話挺失禮,也挺沒顧忌,問他:梁總把人發配到那麼遙遠的“冷宮”,是要她就這麼了卻殘生呢,還是等風頭過了再“復寵”呢?
梁行霂面上澀然,“斐斐已然跟我兩訖。”
尹策冷眼瞧他,“我問的不是斐斐的態度,是梁總的。”
梁行霂便不再說話了。
尹策冷笑一聲。句話,來顧斐斐還是說對了:不是每個男人都是談宴西。
三哥的事業,遠甚於梁行霂的那一點營生,三哥都肯拿去豪賭一把,可他梁行霂卻做不到。
無非,梁行霂心目中的那桿秤,一頭懸掛的某人的情意,還是抵不上另一頭事業的重量罷了。
既然如此,尹策也就沒什麼顧慮了,撂了酒杯,冷聲地知會梁行霂:“以後,斐斐的事我來管,敬請梁總別再插。”
梁行霂怫然:“你當斐斐是什麼物件,由得到你來劃分勢力範圍?”
“好端端的一鍋飯,梁總自己不肯開席,還把旁人的碗筷也砸了。”
梁行霂只記談三公子這表弟,性格很溫和不出脫,結果今天一交鋒,竟然是個綿裡藏針的主,實在顛覆了他的認知。
尹策最後的勸誡,則誠懇的多了:斐斐還年輕,你別拿沒結果的念想繼續耗著她。大家都是男人,最懂男人的劣根性。斐斐最受辱的時候,你都沒孤注一擲,往後就更不會了。
放了她。
你之一生,身邊多少匆匆的行路客。
可總有人不願只做你的過客,做某個人的歸人。
尹策買單了酒水,臨走前,問了梁行霂最後一個問題:“斐斐刪你微信好友了嗎?”
梁行霂點莫名,“當然沒。”
至於?成年男女的社交禮儀,真不願打交道,沉底就得了。
尹策他一眼,表情像是反而到了什麼肯定的一種篤定。
五月份,聖彼堡的天氣,總算稍稍回暖的跡象。
顧斐斐成天熬在畫室裡,忙自己的畢業作品,漂染的灰色頭髮,髮根已經長出黑色,她也沒空去補染。
晚上九點半,離開學校,開著自己的雷諾,到便利店買了微波食物,和一大瓶牛奶,回到公寓。
她抱著購物袋,出了電梯,騰出一隻手,去摸帆布包裡的鑰匙。
當意識到什麼的時候,動作一頓,抬頭,目光穿過走廊,朝自己門口看去。
尹策靠門口站著,腳邊立了一隻黑色的行李箱,正瞧著她這邊,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顧斐斐難得的,點進退維谷之感,只低下頭去,將鑰匙找了出來,這才朝門口走去,“尹先生這麼不招呼,直接跑過來,讓我困擾。晚點,我還朋友過來借宿……”
“你這麼亂的公寓,還住得下誰?”
“……”顧斐斐笑了聲,“那當然是跟我睡一床的朋友。”
“那更要見一見了。我們猜拳,是贏了誰留下來。”
尹策說這話的語氣,十足的平靜。
顧斐斐卻覺心口處梗了一下,推開他,一面去開門,一面問:“你這句話,是想羞辱我,還是想羞辱你自己?”
尹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都過來找你了,還怕羞辱?“
顧斐斐幾分焦慮的咬了一下嘴唇,將門推開。
不用招呼尹策,他自己來了,他抬頭掩上門,就站在門那兒,審視這房間。
比上一回更亂。之前雖然亂,倒還乾淨,現在只有絕對的混亂,茶几上七倒八歪的酒瓶,菸灰缸滿了也沒倒,地毯上一攤幹掉的汙漬……
尹策真的不過眼了,他挽了衣袖,開始收拾。
顧斐斐趕緊將他一攔,“你去找個酒店住吧。”
尹策說:“那你自己收拾。”
“……”顧斐斐語塞,“我累死了,只想吃點東西睡覺。”
“你不能讓我睡在垃圾堆裡。”
“所以我讓你去住酒店。”
尹策默了片刻,低頭她,目光始終平靜不過,“顧斐斐,你良心嗎?”
顧斐斐點煩躁,“……你到底想幹什麼?我都刪你微信了,什麼意思你不懂嗎,還跑過來幹什麼。”
“那你為什麼不刪姓梁的?”
顧斐斐表情一滯。
“舍不?還等他來找你?你就沒想過,他想來早就來了。甚至我都來了,他還沒誒來。你還等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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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等他。我說了早跟他兩清了,一個毫不相關的人,我刪他做什麼……”
顧斐斐話音一頓。
果真,尹策逮著了她邏輯裡不自招的漏洞,直直地看著她,“所以,我不是不相關的人?”
顧斐斐表情仍然稱上是平靜,“……你是個好人。你不是問我沒有良心?我最後的良心,就是奉勸你,別再跟我扯上關係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顧斐斐不做聲了。
尹策低頭著她,她身上穿著一件粗針的黑色套頭毛衣,黑色褲子和黑色馬丁靴,衣袖上,沾了些顏料。她面色蒼白,燈光下的眼睛更是黑白分明。當她不笑不說話的時候,這種毫無人氣的感覺便更明顯了。
尹策伸手,託著她的臂,將她往自己跟前帶了一步,伸手,往她腰上一摟,再度低聲追問:“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還是沒到答案,他安靜地注視她片刻,低頭,呼吸頓了一下,緊跟著深深吸一口氣,碰上她的嘴唇。至少,這是驗證過的,她的身體不排斥他,甚至還喜歡。
……
結束以後,顧斐斐隨意套了一件衣服起身。
她餓極了,迫不及待地想吃點東西。
她把便利店買來的烤腸雞排飯,丟進微波爐熱了熱,也不去餐廳或者客廳,就站在小廚房的流理臺前,拆了包裝,拿勺子舀著飯,一口一口塞嘴裡。
點噎著了,便涮了杯子,倒了整杯的牛奶,軲轆軲轆喝了大半杯。
她聽見腳步聲過來了,知道尹策停在了門口,是沒轉頭去看。
廚房太逼仄了,燈光也不甚明亮。
她好像被逼到了某一處死角。
隔著昏暗的光線,尹策注視著那一段的顧斐斐,她半長的頭髮垂落下來,擋住了臉,往嘴裡喂東西吃的動作十分機械。
“斐斐。”
顧斐斐當沒聽到似的。
“我們可以另外一種關係。”他甚至不留給她再度有意曲解的空間,話說得明白無誤,“跟我在一起吧。”
顧斐斐這才停了一下,然而第一反應仍然是笑,“你們男人怎麼都這樣,既愛勸良家下海,也愛勸女支-女從良。”
尹策的目光一種洞察一切的清明,“你口口聲聲這麼稱呼你自己,不過是覺,你自己先行羞辱你自己,別人就沒法再羞辱你了。真是這樣嗎,斐斐?”
顧斐斐表情一下便僵住了。
“我也不瞭解你的過去,可我也能跟你賭,你絕不是出於自願,變成了一個壞學生。斐斐,你根本不是享樂主義的人。”
“別說了。”
尹策還是這句話:“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呢?”
“我讓你別說了。”
塞嘴裡的食物,顧斐斐已經咽不下去了,喉嚨裡像是撒了一把沙的乾澀。
她怕什麼。
從前,多次,性這件事於她的體驗極其糟糕,那些男人是花了代價的,因此他們急於在她身上兌現,絲毫不會顧忌她的感受。
她沒怨言,“貨物”“貨物”的自覺。她精神勝利法地安慰自己,至少,她沒獲得愉悅這件事,證明了她還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女表-子。
也因此,她無法不對自己坦誠,和尹策做這件事,她才覺自己是被當做女人一樣對待。
非貨物,非砧上魚肉。
她怕什麼?
她從來不怕不到一顆星星。
怕的是得到了卻要放手任它飛走。
或者熄滅。
(待補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