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彌惺忪睜時, 憑遮光窗簾間隙透進來的點光,判斷可能已經是清晨了。
她皮沉重,撐不了太久便又闔上, 見遙遠的、隱約的水聲。
過兒, 是誰攜了微微潮溼的氣息湊近,像是清早出門, 撲在臉上的蓬蓬霧氣。
她費力睜,視線盡頭張眉目清峻的臉, 正瞧著她, 彷彿是在判斷她醒了還是沒醒。
看見她睜了,談宴西就笑了聲。
清脆的“咔”的聲,是他扣上了金屬的錶帶, 而後,這手過來摸摸她的額頭, “你繼續睡吧,睡醒了再回去。我把號碼發給你, 你時候自給司機打電話開車送你。”
“……嗯。”
談宴西又整理下領帶,最後折了折領子,俯身過來親她下,“晚上要是空,帶你出去吃飯。”
“好。”
“那我先走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的手腕便被抓住了。
周彌借勢爬了起來, 就這樣跪在床上, 邊睏倦地打著呵欠,邊還是要伸出雙臂去擁抱他,“路上小心。”
懷裡之人溫-軟的軀體,叫他不由地收攏了手臂, 然則,嘴上還是要慣地、不著調地揶揄兩句:“就這麼不想我走?我告訴你,我要是不出門,等下辛苦的還是你自……”
周彌也沒被他這兩句話給勸退,結結實實地抱了他好兒,方才鬆開手。
談宴西撈她的腰,低頭,又在她唇上碰了碰,“走了。”
周彌直睡上午十點才起,回顧斐斐那兒,宋滿已經出門跟白朗熙約去了。
顧斐斐難免打趣:“你們姐妹可真意思,這是來陪我過年的嗎?個個光陪男人去了。我告訴你啊,再這樣我要收食宿費了。”
為了安撫顧斐斐,周彌陪她出去逛街、吃飯、看電影條龍。
春節檔的閤家歡電影,那音響吵得能將影廳蓋子都掀翻,而周彌歪著腦袋,在裡頭睡得巋然不動。
怎麼說顧斐斐是好姐妹呢,也沒叫醒她,頂多散場時調侃她兩句:姐妹,昨晚上戰況是多激烈?
周彌哪好意思說。
顧斐斐問她:“那現在你和談宴西是個什麼狀況?”
周彌如實告知,在這之前,她實很難去想象,和談宴西這樣的人,談場正兒八經的戀愛,是怎樣的體驗。
他識人心懂套路,七分假裡底也三分真,做他的情人,總種頭暈目眩之感,像在圈圈的摩天輪上看煙花,驚喜目不暇接。可那也只是遊樂園限定。
然而,現在她心放踏實了,他終歸還是能落地煙火裡,那麼瑣碎、心甘情願地與她消磨,做個飲水人生中的庸常之人。
她不妨可以貪心點,求個最最俗套的圓滿結局。
顧斐斐得又笑又感慨,“那我是不是可以預定個伴娘席位?”
“肯定的。”周彌看她,問,“你呢,斐斐?已經快年多了吧,你不至於為了個梁行霂‘守寡’至今。”
顧斐斐笑說:“那就大可放心。我睡過的毛子帥哥,能從海參崴排隊聖彼得堡。”
周彌沒說什麼。
顧斐斐當然是在顧左右而言他,她不願正面回應罷了——如她這樣凡事只跟人錢貨兩訖的女人,實,最容易栽在男人的三分真心上。可她自覺汙濁的手,撈不起顆樣栽在泥淖裡的心。
顧斐斐笑說:“你可別犯那種自找著了歸宿,就催婚他人的臭毛病。”
“你知道我不是。”
顧斐斐聳聳肩:“我只能說,隨緣。”
她們在商場待下午近飯點的時候。
談宴西開了車過來接周彌,見顧斐斐也在,也就邀請她塊兒去朋友的場子裡喝酒。
顧斐斐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拉開後座車門,笑說:“那就謝謝談總了。”
路上的話題,倒都沒落下顧斐斐,談宴西在人情世故這方面,貫的滴水不漏,主動問她些藝術投資相的話題,也真誠不過的受教色。
去的還是衛丞給他的人投資的那間club,尹策也在那兒,特別齊活的陣容。
除此之外,還個長得柔情似水的女人,周彌覺得些熟,更些許疑惑,怎麼自露面,她就直在打量著自。
衛丞頭個走過來,先跟周彌誠懇道歉,說上回開那玩笑,是真沒想那麼多。
他笑說:“談三回頭就罵我個狗血淋頭。要不是我跟他幾十年的交情,說不準友誼的巨輪早就翻船了。”
衛丞親自叫人來開的酒,黑桃a,都掛他這個大股東的賬上。
所人坐桌,衛丞做東,他給不認識的人做引薦,介紹那長相柔媚的女人,說,這是祝家大小姐祝思南。
周彌當下差點跳起來。
然而祝思南笑眯眯看著她,明顯的,只好奇,而無惡意。
談宴西好似是覺察了她的情緒,伸出手臂,搭在她肩膀上。看著懶懶散散的模樣,實則再迴護不過的派頭,好像是要讓她放心,他在,好的歹的,都不至於使她難堪。
況且——談宴西湊攏她耳邊,低聲說,“她就是那位‘哲人’。”
呵氣成癢,周彌微微縮了下脖子。
對面的祝思南派的笑臉迎人,讓她也不由自主地回以笑容。
然而,待細看後,周彌終於意識:“我好像在哪裡見過祝小姐。”
衛丞呆了下,以為要什麼狗血的展開,還看了談宴西,示意他,防微杜漸啊。
然而,周彌只是微微偏頭想了想,而後便說:“在米蘭,是不是?”
祝思南打個響指,笑說:“沒錯。”
周彌說:“那時候祝小姐不是想找款中古包,後來找了麼?”
“沒。倒是找持那包的人,問了問不願轉手,也就算了。”
“如果祝小姐還想要的話,我認識個店主,她那裡。不過是孤品,微瑕疵,看祝小姐介不介意。”
祝思南笑著,瞅了談宴西,“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拉個群。”
談宴西:“……”
大家開了酒,不拘話題地聊了兒。
而談宴西摟著周彌,愈發坐角落裡去了。
他單獨話要跟周彌說。
場子裡不算太吵,但衛丞他們在聊天,多點受干擾,只能靠近了耳語。
談宴西告訴周彌,白天去拜年,兼去了大老闆閨女的十歲生辰宴掛人情,筵席上來件事,跟她。
如此說,周彌大概已經猜是誰的事了。
果真,談宴西說:“孟劭宗生意上遇了大麻煩,這回恐怕很難週轉,僥倖破局,估計也是傷筋動骨。禍不單行,他跟孟太生的兒子,磕了藥大半夜飆車,出車禍送醫院了。”
周彌微微怔。
談宴西垂看她,“他託人給我帶句話,叫我,哪怕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能不能搭把手。瀰瀰,你怎麼想。”
周彌幾乎沒猶豫,“我只欠他十萬。我這錢我可以現在還給他。別的,我和他沒什麼瓜葛。”
她抬,與他對視,“談宴西,我比誰都珍惜跟你的情意。我不拿無緊要之人的事情,來消耗這份情意。”
談宴西笑了,伸手捏捏她的臉,“可你攢了幾個錢,還得起嗎?”
周彌苦著臉,“……勉勉強強吧。剛發的年終獎,還沒捂熱。”
“我替你還?”
“不要。”周彌趕緊握下他的手,“這是我跟他的事。”
談宴西也不勉強,只笑說:“可別還了錢沒錢吃飯。”
周彌也笑說:“不還你嗎?三哥捨得叫我餓肚子?”
談宴西真幾分消受不了她這麼稱呼他,明明她也不是撒嬌的腔調,可就是叫他心癢難耐。
然而是忍住了沒對她做什麼,他太瞭解她了,當這麼多人的面輕薄她,她是要翻臉的。
而大家已然瞧不慣談三這膩歪樣,衛丞起頭嘲諷了兩句:什麼德,還帶單獨霸佔著周彌,“拉小群”私聊的。
而談宴西只掀掀皮,毫不在意的倨傲模樣,還批他們,分明是嫉妒嘴臉。
引得片噓聲。
大家沒太晚就散了。
臨走時周彌接了個電話,宋滿支支吾吾地過來打申請:今晚她可不可以不回家呀?
倘若,周彌沒昨晚的夜不歸宿在前,多還能發揮點權威,可已經給妹妹當了個壞榜樣,她哪裡來的底氣理直氣壯。
她最後的交代,是特別嚴肅的家長口吻:記得我以前給你交代過什麼。
宋滿:“知道啦!我保護好自的。”
那頭,談宴西抱著手臂,要笑不笑地看著她。
周彌不用動腦,就知道他這時候在想什麼。
立即擺明立場:“我今晚定要回去!”
談宴西心說小姨子這麼上道制造機,不好好利用自還是人嗎。
走過去,徑直去摟她的腰,“那可由不得你!”
周彌真沒法不怨念:按理說,都是出工出力的人,怎麼就他早上八點爬起來,這時候還精抖擻。獨獨自,在電影院裡睡得昏天黑地。
——百多張的imax票呢!
走之前,周彌找顧斐斐,沒看見人。
衛丞告訴她,人已經走了啊,跟尹策他們波走的。
與此時,周彌微信上收顧斐斐的訊息,說自先走了,順祝她夜生活愉快。
周彌回完訊息抬頭看,談宴西正笑看著她,臉的“我倒看看你還能拿誰當擋箭牌”。
周彌認命,將他的手挽,左右逃不過,“走吧。”
對付他這樣孟浪的人,只能比他更孟浪,她踮腳湊近他,低聲說,反正,看誰榨得幹誰呢?
談宴西笑不可遏。
周彌初四晚上回的東城。
自認這幾天,純粹是顛倒夜的“廝混”。
宋滿不想舟車顛簸,直接在顧斐斐那兒住學校開學,拜託她時候將她的些東西打包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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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休息天,初六周彌就復工了。
起手的工作便是做春節相主題的總結推送,後頭各種安排又按部就班紛至沓來。
開工沒多久就陪著向薇出了趟差,回來趕上冬春之交的寒潮迴流,直接凍感冒了。
晚上躺在床上,頭昏腦漲地剪影片,輕飄飄的難受感,渾身皮膚都好似發疼。
她熬不住地給談宴西撥了個電話。
也沒什麼想法,就想他的聲音。
問他:“在做什麼?”
談宴西說:“剛洗完澡。準備睡了。”
隔著電話,也能想象那邊的光景,沐浴之後的談宴西,總種更清爽的氣質,像是浴了夜宿雨的深綠森林。
談宴西她在抽鼻子,問:“是不是感冒了?”
“嗯。”
“那怎麼還不早點休息。”
“剪影片呢。”
談宴西玩笑說:“你為我,都沒像為向薇那麼拼命過。”
周彌只說:“你也要注意保暖啊,別像我。”
“你多餘的操心,能不能花在自身上——吃過藥了嗎?”
“吃了……好像沒什麼用。”
“那先別弄了,趕緊睡覺去。”
“嗯。”
“話。我不開玩笑,我兒叫你室友來查崗。要是沒睡,你就完蛋了。”
周彌笑了聲,“情報網了不起哦。”
“周彌……”他把她名字叫出警告的意味。
“好好好,我睡了。晚安。”
“嗯。晚安。”
周彌合上電腦後蓋,放旁去,喝完了馬克杯裡剩餘的熱水,掖被子躺了下來。
總覺得不夠暖和,掖再緊也無用。
過了片刻,周鹿秋真過來敲門,“你睡了嗎?”
“睡啦。”
“我能進來嗎?”
“嗯。”
周鹿秋輕輕旋開門把手,往裡看了,“我開下燈?”
“嗯。”
周鹿秋走床邊,看見她空掉的杯子,先拿上去外面,給她倒了大半杯的熱水再端回來。
習慣地抬手,碰了碰她的額頭,頓,“哎呀,你發燒了吧?”
說著,又起身去,外頭找了支體溫槍,給她量了量。
第三趟跑出去,是給她拿退燒藥。
遞了裝熱水的杯子在她手裡,親自見她服下了才放心。
周鹿秋囑咐:“你先睡。事就喊我呀,或者給我打電話。我也在剪影片呢,時半兒的應該不睡。”
周彌笑笑,“謝謝。”
周鹿秋上燈出去了。
退燒藥生效,周彌沒多久就睡過去。
半夜醒了兒,口渴喝了些水,繼續睡。
這回直接睡天亮。
睜望著窗簾發了下呆,抬手,摸自額頭,好像已經退燒了。
背上是被子裡捂出的身汗。
周彌爬起來,腳剛要落地,餘光裡瞥見什麼,嚇得腿往後縮,心臟都停了下——
她的書桌那兒,椅子被拉開了,談宴西身上穿著件煙灰色的薄毛衣,斜側著身體,翹著腿坐著,肘下本攤開的書。
他情百無聊賴,而此刻臉上的三分笑意,是在笑她被嚇的傻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