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車廂, 談宴西傾身半摟她的肩膀,拿眼去瞧她,意溫熱, “你能不能為了你自己事求我一回?全為了別人事白白欠我這些人情, 也不覺得虧。”
周彌一,手指無意識勾劃他上衣衣領, “你說了不要跟你客氣見外,怎麼回頭又說我欠你人情呀?”
心裡卻想——因為, 我自己對你無所求。
她難得溫軟語氣, 聽著便似撒嬌一樣,談宴西嗓子裡微微渴癢,按她肩膀, 再去吻她。
他來時的路上或許抽過煙吧,兩次深吻過後, 都還有綿長熱切菸草苦味。
因為是他,她深深迷戀。
好久, 才捨得放開,談宴西把臉埋在她頸間,聲音沉黯地喚她“瀰瀰……”手指自她上衣下襬探入,明知道此地此時不可繼續,也要汲取一點溫熱與柔軟。
一輛車駛入停車場,兩束拐彎後橫掃而來的光。
車窗貼過防窺膜, 談宴西動作亦隱秘得無從察覺, 周彌還是立即捉住他手腕推拒。
談宴西了聲,收回手。
周彌挺擔憂顧斐斐後續,但實說找了談宴西來幫忙已屬打攪,後頭梁太是否繼續找顧斐斐麻煩, 怕是梁行霂自己要解決的事。
況且,難得碰面的時刻,溫存已屬不夠,不要拿來操心別人事。
然而她又同樣不大願意過問談宴西家裡事,曲折心事之後,才舉重若輕地問一句:“……你大概還要多久閒得下來。”
談宴西問:“怎麼,總算想我了?”
周彌只是不作聲。
談宴西垂眸,沉思神情,“過一陣。過一陣吧瀰瀰。”
他這句話音沒落下多久,口袋裡手機便開始振動,微信提示音,短促一聲,像是催促。
談宴西卻沒把手機拿出來,就這麼無聲的摟了她一會兒,方說:“我得走了。你晚上要在這兒陪護?要自己忙不過來,找個護工。”
“不用操心我了——你回去吧。”
談宴西最後在她嘴唇上輕觸一下,目送她拉開車門下去。
周彌轉身,一手插在風衣口袋裡,向窗戶擺了一下手,便轉身往院樓方向走去。
走出一陣,又無意識轉頭,談宴西車子正在轉彎,駛離停車場,車尾紅色轉向燈閃了閃,那藍色車牌上數字被燈光照得亦是一閃。
緊跟們都滅下去。
周彌回到病房,沒多久,顧斐斐手機響了。
往手機螢幕上看一眼,來電人存是“梁”。周彌猜測多半是梁行霂,便伸手將顧斐斐搖醒,“有你電話。”
她將手機遞過去,顧斐斐眯著眼睛看了一眼,接通了,放在枕頭上,貼著耳朵。
周彌能模模糊糊聽見電話那頭聲音,但不大聽得清楚具體說了什麼,顧斐斐基本也就“沒事”、“不用”、“嗯”地這麼應答幾句。
片刻,電話結束通話了。
顧斐斐說:“你明天還要上班,不用整夜陪我了,梁行霂找了人過來照顧我,一會兒就到。”
“靠譜的人?”
“他親自派,總沒什麼問題。”
周彌還是猶豫。
顧斐斐說:“真沒事,你回去吧,今天幫我夠多了。你跟談宴西都快掰了,我還這麼為難你。實說,我要是不是靠這隻手畫畫,隨便他們該怎麼打就怎麼打了,權當是我償還業報唄。但我還是覺不行,我要是拿不了筆了,不乾脆叫我去死……”
周彌說:“我跟談宴西也沒掰。沒事。對他不過舉手之勞。”
顧斐斐頓一下,看她,“那你幫忙轉告談公子,以後有什麼用得上地方,儘管開口。雖然他這樣的大人物,多半用不我還他什麼。”
周彌說:“好。”
她起身拿自己包,準備走,轉頭一看,顧斐斐正盯著她,便問:“怎麼了?”
“周彌,你現在,還沒想跟談宴西認真吧?”
“……怎麼突然這麼問?”
顧斐斐彷彿陷入糾結,“……你才叫人幫我了,興許我不該說這種。你要覺得,跟他玩得差不多了,還是應該開始考慮抽身問題。你瞧見了……我們真玩不過。人家不發難還罷,一但發難,我們連個反抗底氣都沒有。”
周彌心口突地一跳。
顧斐斐可能有她的考慮,沒有明說,可話裡已是十足的暗示了。
周彌移過目光,平聲說:“我明白的。”
周彌下班了都會往醫院去一趟。
到第三天傍晚,她見了那傳說中做藝術投資大佬,梁行霂。
很有氣度一人,瞧著比實際年齡年輕了許多,儒雅沉穩,波瀾不興。
見面先同周彌道謝,語氣儼然彷彿顧斐斐是由他照管。
後頭直到顧斐斐做手術、術後恢復,梁行霂都時不時過來,病房裡凡有他在,空氣都沉寂兩分。
顧斐斐術後第四天,周彌照例下班了去醫院看看情況,卻碰到個意想不到的人。
醫院骨科住院部就這一層,護士站在電梯斜前方。
周彌出了電梯只顧往前走,聽見護士站那兒有人喊她,方回過頭去。
竇宇珩手裡捏著一支筆,好像在那裡登記,還是填單子什麼。
他撂了筆,朝周彌走過來,說:“你怎麼在這兒?”
周彌以為他是來探望顧斐斐,聽這語氣應該不是。而且,顧斐斐老早就已經跟他不來往了。
果真,還沒問呢,竇宇珩自己主動介紹:“我一朋友,踢球骨折了,在這兒住院,我過來瞧瞧。”
周彌沒什麼表情地“嗯”了一聲。
竇宇珩打量著她。
她穿衣風格還是走簡潔休閒那一派,白色休閒襯衫外,罩了一件寬鬆的米色毛衣,九分牛仔褲,中筒靴,外套挽在手臂間。
近一年沒見,她好像沒怎麼變,又好像變化很大。
不變是那張依然清豔的臉,變是氣質,更靜、更沉、也更有疏離感。
竇宇珩笑了一聲,無意識往前頭病房區域瞅一眼,“你呢?誰過來住院了?”
“一個朋友。”
“不急?不急的我們聊會兒唄。”
“我們好像沒什麼可聊。”
竇宇珩笑,“那時候都說了兩清了,現在我就你一普通熟人,你怕什麼呢?”
若非不得已,周彌挺不願意跟人起摩擦。她跟竇宇珩都兩個世界人了,比陌生人還不關係,真扭扭捏捏,倒顯得她還有多在乎一樣。
她走在前,竇宇珩走在後,兩人去了走廊盡頭窗戶邊上站。
竇宇珩又問:“誰來住院了?”
“顧斐斐。”
“她怎麼了?那我等會兒順便去瞧瞧。”
“沒必要吧。她都跟你絕交了。”
竇宇珩笑說:“我跟她認識在先,結果因為你,她跟我絕交。你們女生有時候還真是不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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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彌淡淡地說:“是嗎,我倒覺得她挺講道理。”
竇宇珩低頭看她一眼,“還在原來公司工作?”
“沒什麼換工作必要。”
“是嗎?我以為……”
“以為什麼?”
竇宇珩笑得兩分微妙,“談總百億身家人,還需要你去做這麼薪水微薄工作?”
周彌臉色一變,“竇宇珩,你要想說這,那我們沒什麼可聊了。”
她邁開腳步,便準備走。
竇宇珩聲音還不緊不慢的,“那時候你說,往後再找,絕對不找我這樣的人,靠不住。怎麼,談宴西是靠得住的人?”
周彌霍然轉身,“談宴西是什麼樣的人,也輪不到你來評價他。”
竇宇珩笑意更多兩分審視:“我確實犯了錯,也沒什麼可辯駁的。但我以為,你下次一定會找個老實本分……”
“你說這些,我只能認為你是意難平。”
竇宇珩聳聳肩,“我就是意難平,有什麼不能承認。我為什麼意難平?因為你這人可太雙標了——放我身上原諒不了事,放談宴西身上就原諒得了了?”
這人越理還越帶勁。
周彌懶得跟他說了,轉身便往前走。
竇宇珩聲音追過來,“周彌,你何必學顧斐斐那套生存哲學。你行情又不是不好,何必要給人做小三?……”
周彌腳步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繼而邁得更加急促。
好像只要走得足夠快,就能把竇宇珩說這些給遠遠甩在腦後。
進了顧斐斐病房,周彌反手一掩門。
顧斐斐掃來一眼,“你臉色怎麼跟見鬼一樣?”
周彌沒作聲,把包卸下來放在椅上,進洗手間去洗了洗手,才又回到床邊。
她從旁邊的果籃裡拿出一顆橙子,拿了水果刀劃一道縫,指甲卡進去,慢慢地破開,“斐斐,這幾天,你跟梁行霂聊過以後怎麼辦嗎?”
“聊了啊。”顧斐斐很坦然,“不聊我敢從這醫院出去?”
“那怎麼說?”
顧斐斐卻一時沉默下去。
周彌也不催,橙子皮濺出氣霧在她手指上,一股香味,微酸而苦澀。
“我說實,也不怕你瞧不起我。”顧斐斐終於開口,“有那麼一些時候,我覺得自己跟梁行霂不是純粹的互相利用的關係。和以前那些人相比,梁行霂可太君子了。而關鍵是,他真欣賞我畫,他不覺得我畫的那些看不懂東西是垃圾,也不覺得我是要用藝術的頭給自己鍍金——那些人不信,我有什麼可給自己鍍金,我十六歲,因為交不起集訓費用,被畫室老師壓在課桌上時候,我就沒什麼可在乎了,臉面,尊嚴……那都有什麼用。可我真喜歡畫畫啊,我拿筆時候,才覺得自己不是塊行屍走肉。你說,陰溝泥潭裡人,配做夢嗎?梁行霂告訴,我配。”
周彌垂下眼去,她感覺那橙子皮的汁,好像也濺到了她眼睛裡。
“……我真從前從來沒在乎過,倒不是說,我從前沒捱過這樣的教訓。而是,我今天才明白,骯髒的關係之下,是講不了清白的,我說的這些,什麼夢想、惜才……算個什麼狗屁。我真難過……頭一回覺得遺憾,要沒有那些前塵往事,要是我一開始,不是用皮相利用梁行霂,我那些夢想,是不是能有個更清白的下場。”
骨折地方挺疼,顧斐斐也使不上多大的氣,這些說得平靜極了,“我跟梁行霂說,就到這兒了。往後,他要是真欣賞我畫,那畫我就繼續掛他那兒賣。要是不想惹麻煩,那就此兩清吧。”
“沒找他要什麼嗎?”
顧斐斐了一聲,“以我性格,我鐵定要獅子大開口的,可是……真跟他開口的時候,我說不出來了。沒人信,也沒人在意,可梁行霂那麼信我、栽培我那些瞬間,叫我覺得,我已經賺了。我一輩子是聲狼藉婊-子,我要為他做一回君子。”
周彌久久地不說話。
手裡橙子剝完,她將其對半掰開,又掰上一牙,遞給顧斐斐,“吃嗎?”
顧斐斐“啊”地張嘴,要她喂。
周彌送到她嘴邊,抽一旁床頭櫃上紙巾,擦了擦手,方說:“我剛才,在外面碰到竇宇珩了。”
顧斐斐愣了下,“他來幹嘛?不是來看我吧?我跟他沒聯絡了啊。”
周彌搖頭,“他不重要。”
頓了頓,看向顧斐斐,“斐斐,我問你一件事。”
“你說。”
她從進門到現在,要顧斐斐先聊,要慢條斯理地剝個橙子,都是在做心理建設。
眼下,她覺得自己遲早要面對了。
“……談宴西,是不是有女朋友?”
顧斐斐瞥她,“……你知道了?”
“也不是。我自己猜出來的。”談宴西三番五次的欲言又止,加之方才竇宇珩說她“小三”,她再笨,也不能假裝想不到了。
“不是女朋友……我是之前聽梁行霂提起,他有個家裡選定結婚物件。我看你好像一直不知道,你又是抱著那種及時行樂心態,就乾脆沒告訴你。你跟我不一樣,你鐵定做不到沒心理負擔跟他繼續。所以你上回說要跟他掰了,我為什麼那麼高興——談宴西以前那些物件,也沒有特別長久,我以為你倆其實熬不到他結婚那會兒。”
顧斐斐聽她沒出聲,轉頭去看,“……你沒難過吧?”
周彌很淡地笑了,“還好吧。”
她繼續分了一瓣橙子遞給顧斐斐,也往自己嘴裡送進一瓣。
不太甜,牙齒咬開瞬間,冰涼果汁刺激味蕾,酸得她眉頭緊皺。
好像咽下去的不是一瓣橙。
而是不可名狀的、無法形容某種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