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彌沉默一霎, 忽地舉起手機,“那我們現在來拍一張。算沒白來。”
談宴西一愣,完全沒料到她會這樣處理。笑了笑, 卻不說好與不好。
周彌說:“不願意那就算了。”
談宴西一把抓住她往回收的手, “拍吧。 ”
周彌開前置攝像頭,將兩人框進螢幕, 調整角度。
談宴西幾乎懶得動彈,缺乏一點配合精神, 直到周彌提醒一句“看鏡頭呀”, 方才抬了抬眼。
周彌第一時間按拍攝鍵。
她這部手機還是兩年前的型號,水果機拍夜景一貫不怎麼樣,哪怕燃起的篝火為們臉上布了光, 出來的效依然滿是噪點。
她不無遺憾,“……不太行, 還是刪了吧。”
談宴西一把奪過手機,瞧了瞧, “這不挺好嗎。”說著,把這張照片發到了自己微信上。
入了夜,氣溫下降很快,眼前這盆火,烘烤得周彌渾身都暖融融的。
夜靜深山,疑心時間已停止流動, 直到不知是什麼的水生生物, 在湖面上飛速掠過,劃開一圈淺淺的漣漪,月亮也被揉碎。
氣裡有一股乾燥的氣息,時而響起白炭被燒得微微炸開的聲響, 夜愈發的靜。
這溫暖讓人慵懶而困頓,周彌枕著談宴西的肩膀,拿樹枝撥弄炭火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不願動彈。
談宴西此時伸手,將她手臂一摟,低頭看一眼,閒聊道:“宋滿準備考什麼學校?”
“們本地最好的美院。”
“有三所,你說的是哪所?”
“哪所要她她就去哪兒,這還有得挑?”
談宴西笑了聲。
周彌順著這話題問他,“還不知道,你大學在哪裡讀的。”
“們本地最好的本科。”談宴西學她說話。
“真假?”周彌眼睛都睜大兩。
談宴西笑說:“看起來就這麼像不學無術的人?”
周彌很誠實地點頭,“確實有一點顛覆認知。”她不由還要確認一句,“你自己考進去的?”
“……”
周彌笑了,“那也有兩所,你說的哪所?”
“偏文的那所。”
周彌說:“不瞞你說,其實有一定程度的學歷崇拜,以前一度把學歷列在我的擇偶標準裡。”
“是嗎?你前男友什麼學歷?”談宴西玩笑語氣。
倆當時立下的規矩,早就你一下一下地打破得恍若虛設了。
周彌笑說:“……不巧,偏理的那所。”
談宴西微微挑了一下眉。
周彌又說:“不過走了捷徑,不知道家裡怎麼給操作的,拿的是澳門戶口。”
談宴西笑說:“你跟手,總不至於就因為這?”
“當然不是。”周彌看一眼,“你要聽嗎?”
“話都說到這兒了,不聽,你難道不會憋得慌。”
“並不會。”她作勢要閉嘴。
談宴西笑著哄道:“好好好,你說。”
周彌這說道:“追我那會兒,媽去世三個月,算是我消沉的一段時期……”
追求到表白,到她接受,挺俗套的過程,沒什麼可贅言的。
後來她出國交換,哪怕異地,竇宇珩也跟她堅持了下來。她那時候都計劃,畢業以後,工作穩定,就跟結婚不是不行。
竇宇珩家裡條件不差——不然也不會單方面認識談宴西。朋友圈裡,有很多年輕漂亮的女孩,學生、模特、網紅、三十六線的小女明星。
她在法國的那年,們辦跨年聚會,竇宇珩喝了酒,跟一個追很久舞蹈學院的女生睡了。
周彌語氣平淡:“這件事,是畢業的時候,有一回出去跟朋友吃飯,有人說漏嘴我知道的。跟道歉,說那時候真是醉迷糊了。就那一次,後來從來沒有再偷吃過,而且之後凡有聚會都特別警醒。當然生氣劈腿的事,更生氣,瞞了一年多。”
話音落下,談宴西沒立即應聲。
周彌轉頭去看一眼,正好低眸瞧她,挺深的目光,開口,卻有那麼點兒插科打諢的意思,“可見用學歷這東西評判一個人多不靠譜。”
“這麼覺得。一碼歸一碼,雖然你不是什麼好人,你能憑自己考上那麼好的學校,這點我還是很崇拜的。”
談宴西笑聲沉沉,“那你知道mba在哪兒讀的?”
周彌當然搖頭。
“penn,沃頓商學院。”
周彌只差把“哇”這句稱讚寫在臉上了,然後便要求看看的畢業照。
“都畢業這麼多年了,哪還存著。”
“不管,你都順走了一張照片。這樣才公平。”
談宴西無奈一笑,掏出手機來,修長的手指點滑螢幕,進的卻是衛丞的朋友圈。
往下翻了好久,翻到那組組的照片,遞給她。
一共九張,談宴西只佔一張,還是跟衛丞的合影,看背景是在賓大的校園裡。是那種把學士服都能穿出衿貴氣質的人,尤其這照片裡神色寡淡,隔螢幕都透出一股清冷,天上月,嶺上雪,多肉麻的比喻,稱得上。
周彌正忙不迭地將這照片轉發到自己微信上,忽聽談宴西語氣清淡而微沉:“瀰瀰,有話跟你說。”
周彌手指一頓,按下傳送鍵的瞬間,驟然想起,上一次留宿,談宴西似還有話要說,她因為太困直接睡了過去,沒往下繼續。
她頃刻清醒。
談宴西這麼興師動眾,就為了找個兩人單獨的場合。要說的話,會是什麼內容?
她荒唐地想,這配置都夠求婚了。
然而她比誰都清楚絕無可能。
她笑了一聲,“能不能先問一句,是不是什麼掃興的話?”
談宴西看她的目光很是幽深,沒有作聲。
周彌將手機遞還給,“如是掃興的話,今天就別說了吧。這裡給的回憶都很美好,你別破壞它。”
談宴西說:“……好。”
周彌微微俯身,又撿回那根樹枝,戳了一下炭火,便有火屑似的東西燎起來,
嗅到身旁談宴西黑色風衣外套上,有寒涼的露水的氣息,好像也順著呼吸一直涼到了她心底。
雖然沒抱希望,她還是寧願談宴西否定她:哪有什麼掃興的。
安靜了好一會兒,是談宴西出聲,問她:“冷不冷?進屋休息去?”
周彌搖頭,“還早呢。再聊聊天?”
“想聊什麼”
“嗯……”周彌被問住。
陸陸續續的,她基本已然把自己不足為道的生平都告訴給了談宴西,今天這氣氛之下,談宴西都沒有同樣也告訴她,的家庭和身世的意思,那其實就沒必要問了。
大機率不會說的。
這是為什麼周彌始終覺得,哪怕離他近的時候,會覺得遠。
周彌丟了樹枝,伸一下懶腰活動身體,“那回屋去吧。”
回屋洗漱過後,難免,總會順理章地上-床。
周彌不似顧斐斐那般開放,捨得下臉皮跟朋友享床-笫間的事,如一定要她用一個詞來評價談宴西,她一定毫不猶豫:parfait(完美)。
溫柔或是暴烈,自有完整的節奏,她只用放開,並且完全信任。且可以放肆地不用掩飾自己的感情,熱烈的傾訴都在她的回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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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夜已深,清潔過後回到床上。
木屋的高窗能看見月亮,那麼鵝黃色的、毛茸茸的一輪,只覺得溫柔可愛。
周彌側躺著,叫談宴西看。
談宴西不說話,翻個身,從背後把她摟進懷裡,下巴抵在她肩頭,沉沉的呼吸聲,叫她有種正分外迷戀她的錯覺。
兩人睡到半夜,被一通電話吵醒。
談宴西的手機,且是他的私人號碼。
伸長手臂,摸到床頭櫃子上的手機,看一眼來電人,是大哥談騫北。
兄弟兩人之間相處從來尊重對方的社交界限,若非急事,不至於凌晨兩點鐘打來。
談宴西一面接通電話,一面下床去找拖鞋。
周彌自然也醒了,眯著乾澀的眼睛,見談宴西坐在了床沿上。
不知道對面是誰,只說了兩句話,一句是“情況如”,一句是“好,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談宴西找長褲穿上,轉而撳亮一盞夜燈。
周彌問他:“怎麼了?現在要回去麼?”
“嗯。家裡老爺子凌晨送醫院了,現在在icu觀察。”明聽似十萬火急的情況,談宴西只是動作迅捷,卻並不慌,還能替她安排:“你接著睡吧,安排司機明天上午來接你。”
周彌心裡受用他的周到,是想一想,受不了自己一個人待在孤山深林裡,還要擔心的行蹤,便也立即爬起來,“跟你一起回城。你先去前臺退房,收拾東西馬上就過去找你。”
談宴西看她一眼,沒說什麼,點點頭,穿好衣服之後,簡單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洗了一把臉,就先出門去了。
屋裡還剩的東西不算多,十鍾不到便整理完畢。
周彌推著箱子,回到前臺大廳。
談宴西已將車開到了門口,黑夜裡打著兩束燈。
下車來,幫忙放了行李箱在後備箱裡,再回到車上。
周彌爬上車,這時候覺得後頸都是緊繃——深夜裡爬起來,山裡氣溫低得能呵出白霧。
下山的路,靜得讓人心悸,被兩側茂密樹冠遮蔽,不見天光,唯獨汽車的近光燈,闢出一道微弱的光明。
周彌外厭惡這種不安感,像在奔赴什麼前路茫茫的現世。
談宴西讓她在車上再睡會兒,她點了點頭,始終毫無睡意。
一種本能直覺,讓她忍不住回頭張望。
即便什麼看不到,她心裡還在想著那一盆火,那燒木炭的香味和聲響。
可惜,們仍然沒有一個獨自的、完整的、不被打擾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