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 給貧僧一口飯吃吧。出現問題清理快取重新整理看看。

上半身幾乎要埋進花叢裡,奈奈子用自己短短的小手臂費力地夠了好半天,指尖才終於碰到了硬硬的蛋殼。

她蜷起軟乎乎的小指頭夠了一下, 那顆粉紅色蛋立刻就咕嚕嚕地從花圃圍欄的縫隙裡滾了出來,碰到奈奈子的鞋子後打了個轉, 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她的腳邊。

奈奈子撿起了這顆蛋, 蛋有點大,奈奈子要兩隻手一起捧著, 才能拿穩它, 於是她只好先把腦袋上的帽子抱在懷裡,然後蹲在花圃邊, 雙手捧著這顆蛋蛋摸了摸。

蛋殼硬硬的,不冷也不熱,摸起來很光滑, 看起來就和普通的蛋沒什麼區別。奈奈子把這顆蛋轉過來轉過去地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這是什麼蛋。

不知道亂步是不是已經在學校門口等她了,奈奈子想了想, 把這顆蛋蛋塞進了書包裡, 然後背起她的小書包, 重新戴上大大的帽子,跑向了校門口。

****

下午三點,江戶川亂步信心十足地從偵探社出發了。

雖然說從宿舍到學校的路他忘記去記了, 但是從偵探社到學校的路,他是絕對不可能會搞錯的。

拒絕了國木田同行的提議, 咬著一根棒棒糖、口袋裡還揣著一根給奈奈子的棒棒糖,亂步雄赳赳氣昂昂地踏上了第一天接奈奈子放學回家的道路。

他經過了偵探社樓下的十字路口、經過了每週買漫畫週刊的書店、經過了常去的粗點心鋪子、經過了橫跨鶴見川的那座橋,終於——站在了聖夜學院精緻華美的西洋風校門前。

校門口, 一個矮矮的小蘿蔔頭正揹著小書包,抓著腦袋上大大的帽子,蹲在牆角一動不動地發著呆,好像是只種在牆角裡的小蘑菇。

亂步跑過去,把小蘑菇從牆角拔了出來,順便把小蘑菇棕色的“傘蓋”戴回了自己的頭上。

把拆了包裝的棒棒糖塞給奈奈子,亂步牽著奈奈子的小手,一大一小咬著各自的棒棒糖,一起往回走。

“爸爸。”奈奈子叫道。

“什麼?”

“明天,我自己,去學校。”

“不行!爸爸已經搞清楚從宿舍到你的學校要怎麼走了,明天絕對不會再走錯路的!你看,爸爸現在就可以正確地帶你走回偵探社吧!宿舍也一樣,早上只是爸爸之前忘記去記宿舍到學校的路了而已!”

亂步劈里啪啦地快速說完,拿著棒棒糖,用力地又強調道:“只要記住了就沒問題!”

奈奈子吃著棒棒糖,仰起小腦袋看了他一會兒,沒有表情的小臉看起來呆呆的,然後又低下頭,一句話也沒說,一聲不吭地埋頭走路。

過了一小會兒,她突然又開口道:“爸爸,能不能養,狗狗?”

亂步“唔?”了一聲,低下頭去看奈奈子,奈奈子也再一次仰起頭,漆黑的眼睛毫無波動地和他對視。雖然奈奈子臉上什麼情緒也沒有,但是亂步總覺得他好像知道奈奈子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他又不是笨蛋!才不需要狗狗給他帶路!

亂步氣呼呼地駁回了這個提案:“不行!養狗狗太麻煩了!不養!”

“……噢。”奈奈子有點遲鈍地應道,安靜地不說話了。但是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又問了一遍剛開始的那個問題:“……那,能不能,我自己,去上學?”

亂步:“……”

“不——行——!!”

“……狗狗。”

“養狗狗不行、自己上學也不行!都不行!!爸爸可以接你!”

“……噢。”她沉默了一小會兒,又開口了,“那能不能……”

“——不能!!”

新的提議還沒說出來就被亂步打回了,奈奈子只好把“讓晶子姐姐送我上學”這句話吞回了肚子裡,鼓著半邊臉頰,老老實實地繼續咬她的棒棒糖。

於是她沒有發現,他們走錯了一個路口。

****

十四歲的國木田獨步正在煮咖哩。

現在是東京時間下午五點零五分,鍋裡的咖哩已經用大火煮了五分鐘,他按照烹飪書上的指示,轉動灶臺的旋鈕,將火調小,改成用中火燜煮。

咖哩的香味已經從鍋蓋的縫隙裡溢位,若有若無地飄逸在偵探社的這間小廚房裡,混合著雞肉醃製翻炒後的美味香氣,只待十五分鍾揭蓋的那一刻,就會撲鼻而來,充斥整個房間。

一手拿著長柄的湯勺,國木田目不轉睛地盯著手腕上的手錶,看著秒針滴滴答答地一圈圈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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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奈奈子第一天上學,因此亂步先生中午特意點名晚上要吃咖哩作為慶祝奈奈子的入學,雖然說國木田個人認為,咖哩實際上是一種十分偷懶的食物,只需要準備好一份簡單的食材,就可以提供數人份的晚飯,簡直就和“只準備了一種配菜”沒有什麼差別。

但即使如此,作為奈奈子的父親,亂步先生既然說了晚飯要吃咖哩,那麼必然是有他的道理的。譬如說比起複雜的五菜一湯,奈奈子本人更喜歡吃咖哩,若是如此的話,那麼在這種時候選擇咖哩作為慶祝的料理,那也再合理不過了。

分針走過了一個大格,五分鐘已經過去了,國木田耐心地等待著接下來的十分鐘,作為一個嚴謹認真、十分沉得下氣的少年,他對於任何“工作”都有著極大的耐性,即使是煮咖哩這麼一件小事。

十秒、三十秒、四十五秒。

又是一個“分鐘”。

他突然聽見身後廚房的門吱呀一聲被開啟了,隨之而來的是笨拙的咚咚腳步聲,偵探社裡只有奈奈子會有這樣很輕卻又很清晰的腳步聲,好像走每一步路都踏踏實實地踩下去了全部的力氣。

秒針走過了三小格,一個小小的腦袋從國木田的右下方探了出來。

扒著廚臺的邊沿,奈奈子踮著腳,盯著灶臺上正在煮的鍋,用她那沒有起伏的嗓音,小聲地問道:

“這個裡面、是什麼?”

國木田把手裡拿著的勺子舉高了些,怕碰髒奈奈子的頭髮:“在煮咖哩,甜的雞肉咖哩。”

“……咖哩。”奈奈子不知道為什麼,呆呆地跟著他念了一遍這個詞,然後站回了地板上,垂著腦袋好像想了想什麼,就繞過國木田,跑到廚臺的另一邊去了。

國木田沒有留心她在做什麼,奈奈子一直都很乖巧,自己也能照顧得好自己,幾個月了也沒有闖過什麼禍,知道什麼東西是危險的,會懂事地避開,因此國木田並沒有趕她出去,放任著奈奈子在廚房裡走來走去。

他聽見奈奈子開啟了冰箱的聲音,很快就關上了,過了一會兒又是微波爐被開啟關上的動靜。

滴滴的幾聲按鍵音,國木田想奈奈子大概又在熱牛奶喝了,奈奈子用微波爐無非就是兩件事——熱牛奶、或者熱速食三明治。

“奈奈子,快要吃晚飯了,不要吃太多東西。”

他頭也沒抬地繼續盯著手腕上的表,對奈奈子說道,很快就聽見了奈奈子慢吞吞的一聲回答。

“噢……”

奈奈子又跑回他的身邊,扒著廚臺踮腳一起和他看著爐子上燜著的咖哩。

“獨步哥哥。”

“什麼?”

“哪裡能,買到狗狗?”

奈奈子突然問了他這樣一個奇怪的問題,國木田愣了一下,視線挪到她毛絨絨的小腦袋上掠過了一瞬,回答道:“寵物狗的話,可以去寵物店買,或者是去救助中心,也能領養流浪犬。”

他頓了頓,問道:“你想要養寵物狗嗎?”

奈奈子撓了撓小腦袋,想了想【ペット】是什麼意思,聽起來有點像是【pet(寵物)】。

她搖頭。

“狗狗,知道路。要、會認路的狗狗。”

“……認路?”

國木田臉上露出了一點疑惑的神色,一時沒能理解奈奈子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小孩子想要養寵物狗的話,難道不應該是想要“可愛”或者“威風”的狗嗎?

——等一下、

他突然想起來奈奈子剛才那個搖頭的動作。

奈奈子不是想要“寵物狗”,而是想要一隻“會認路的狗“,所以她並不是因為想養寵物才會問哪裡能買狗狗的。

但是,會認路的狗……

在奈奈子周圍的人裡,會需要這種狗狗的人,國木田能想到的,似乎只有一個人。

……說起來,今天早上亂步先生似乎就差點遲到了?下午的時候,雖然他一個人也成功把奈奈子接回了偵探社,但花費的時間好像稍微多了那麼一些?

國木田低頭看向奈奈子,神色有點複雜,剛想要開口問一問她“為什麼想買狗狗“,廚臺的另一側突然響起了火花刺啦的噼啪聲響,他還沒來的放下手裡的湯勺、

——嘭!

廚臺另一側上擺著的微波爐發出了一聲類似於爆炸的巨響。

微波爐內側黑了下去,顯示倒計時的小螢幕和本應該亮著的按鍵也齊齊暗了下去,一縷刺鼻的燒焦氣味在廚房裡蔓延開來,迅速蓋過了咖哩的黑氣,與此同時,廚房裡的燈也驟然熄滅,所有電器都停止了運轉,盡數沒了動靜。

“……奈奈子。“國木田艱難地開口問道,“你剛才在微波爐裡放了什麼?”

奈奈子縮了一下小腦袋,小聲回答他:“蛋……蛋蛋……”

國木田:“……雞蛋?”

******

不是“雞蛋”,而是一顆不知道是什麼蛋的粉紅色蛋蛋。

比普通的雞蛋大了一圈,蛋殼是粉色的 ,還有一圈小兔子花紋,看起來就像是復活節的彩蛋,漂亮又可愛。

偵探社的微波爐炸了,因為奈奈子不知道微波爐不能熱雞蛋,但按理來說,炸的應該是雞蛋才對,但實際上卻是微波爐打火花然後內部的電路燒著炸了。反倒是這個奇怪的蛋蛋,一點事都沒有。

奈奈子是在放學的時候,在學校的花圃裡撿到這個蛋蛋的,蛋蛋很硬,怎麼敲都不會碎,所以奈奈子就想把它拿去煮一下。

她本來只是想要水煮的,但是國木田在煮咖哩,所以她就改成了用微波爐,結果微波爐就炸了。

站在牆角,奈奈子垂著小腦袋,聽著國木田教育了她足足二十分鍾【微波爐使用禁忌】,與謝野去聯絡電工修電路了,亂步則是咬著餅乾,趴在桌子上擺弄那顆完好無損的蛋蛋。

硬邦邦的,簡直就好像是顆實心的金屬蛋,但是無論重量還是觸感,和普通的蛋都沒有什麼差別,只不過就是大一點、硬一點、顏色特別一點而已。但是普通的蛋是不可能在微波爐都炸了的時候還毫髮無損的,所以非要說的話,這大概是用什麼特殊材質做成的蛋,就像是塑膠之類的東西一樣。

亂步戳了戳這顆蛋,粉色的蛋蛋在桌子上滾出了小半圈,就又立刻停下了。

他咔嚓咔嚓吃完了咬著的餅乾,磨磨蹭蹭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副陳舊的黑框眼鏡來,然後戴上了眼鏡,對著這顆奇怪的【蛋】發動了異能。

盯——————

【這是一顆普通而正常的蛋。】

他的異能這樣告訴了他。

或者說,他的“直覺”這樣告訴了他。

但是他的“推理”並不是這麼說的。

微波爐打火花,然後內部電路燒起來,引起了廚房電路故障,但是作為“引發”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這顆蛋,卻是全身而退了,什麼影響都沒有受到。

這更像是什麼樣的情況呢?

江戶川亂步懶懶散散地趴在桌子上,在心裡想到:只有微波爐其實是在空轉,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吧。

假設說,其實這顆蛋並不存在於微波爐裡,微波爐的微波加熱的只是空氣,那麼微波爐的內壁就會因為微波而打火花,然後引起電路著火——按照這樣的思路,才能正常解釋發生的一切。

但是這顆蛋確實是被奈奈子放進了微波爐裡,而且還是國木田親手撿出來的。

【確實存在】的東西變成了【不存在】,亦或者是,【不存在】的東西,變成了【確實存在】?

聖夜學院的學生會是個奇怪的組織,和正常的小學完全不一樣,頂著【守護者】這麼一個與其說是“學生會”,倒不如說像是什麼“教會組織”一樣的名字,而且成員的選拔也是莫名其妙的,不是正常的投票選舉,而是直接就進行宣佈,即使成績優異也未必能加入,即使看起來普普通通,也可能成為其中的一員。

雖然只是個小學的學生會,但卻搞得格外的神秘。

“爸爸。”接受完國木田一番安全教育的奈奈子踩著小板凳,從辦公桌邊探出了小腦袋,盯著桌子上的蛋,“……蛋蛋,敲不開。”

亂步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500円的硬幣塞給她,懶洋洋地說道:“去樓下給爸爸買蛋糕,買完回來爸爸就把這個蛋敲開了!”

奈奈子慢吞吞地“噢”了一聲,伸出小短手,用軟乎乎的手指摸了摸這個蛋,小臉面無表情地咽了口唾沫,然後爬下小板凳,攥著硬幣跑去樓下了。

聽著偵探社的大門被開啟又關上的聲音,亂步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桌上粉色的蛋,散漫地等了一會兒,就看見剛才還像是鐵皮一樣堅不可摧的蛋,從正中間那圈兔子花紋上,橫著裂開了一條縫隙。

裂縫逐漸向兩側蔓延開去,最終繞成了一圈。

噗嘰、

粉色的蛋突然立了起來。

一個咬著奶嘴、穿著粉色嬰兒服、還沒有亂步巴掌大的小人撐起腦袋上的半截蛋殼,倏地破殼而出,圓圓的藍色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對上了亂步的視線。

小人還有著兩條小小的馬尾辮,看起來就像是個可愛的小人偶嬰兒,它撐著腦袋上的半截蛋殼,在亂步的注視下慢悠悠地飛到了半空中。

它向左飛了一點,亂步的視線也向左移了一點。

它向右飛了一點,亂步的視線也向右移了一點。

小人偶嬰兒好像終於意識到了一件事——亂步看得見它。

……所以它飛著飛著突然被關進蛋裡出不來、就是因為這個人類嗎!!!!

“皮皮要告訴彌耶!你這個壞人——!!!”

頂著半個蛋殼,小嬰兒生氣地對亂步喊完這兩句話,就從敞開的視窗飛了出去。

飛到一半,它想起來落下了半個蛋殼,又飛了回來,蹲進桌上的半個蛋殼裡,嚕嚕嚕地朝亂步做了個幼稚的鬼臉,然後往下一縮,分成兩半的蛋殼就重新合為了一體。

粉色的蛋蛋晃晃悠悠地從視窗飛走了。

亂步:……

雖然還是不太清楚原理,也不知道這個蛋到底是什麼,但江戶川亂步確定,他剛才替笨蛋女兒背黑鍋了。

“亂步先生,那個蛋……嗯?”折返回辦公區的國木田發現放在亂步桌上的蛋不見了。

對上國木田困惑詢問的目光,亂步坐直了身子,隨手拿起了手邊的一本漫畫,理直氣壯的說道:“已經被我吃掉了!”

國木田下意識地看向垃圾桶,但是垃圾桶裡並沒有粉紅色的東西。

亂步隨意地掃了一眼垃圾桶,繼續胡說八道:“你要找蛋殼的話,也被我吃掉了。”

國木田:……

他覺得自己可能得要去隔壁叫一下與謝野醫生。

雖然說亂步和國木田那天就這樣直接把奈奈子從現場帶走了,但怎麼說也是個六歲的、活生生的小孩子,而不是什麼不必在意的雜物,作為偵探社的社長以及亂步的監護人,福澤諭吉也只能像是往常一樣,認命地給亂步收拾“爛攤子”,在亂步閒著逗“新女兒”的時候,和警方溝通後續的問題。

毫不意外,正如國木田當時從青木警部口中聽說的那樣,奈奈子的那位遠親叔叔並不願意收養這個孩子,且不說他與奈奈子的生父關係不好,光是“殺人犯的女兒”這樣的一個名頭,就足以讓大多數人對奈奈子退避三舍了,更不必提什麼“領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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