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語言功能障礙。
——語言發育遲緩。
——語言能力弱。
不管是哪種表達, 總之翻來覆去就是一個意思,六歲的奈奈子完全沒有達到一個六歲兒童該有的語言水平,可能是病理性的、可能是心理問題導致的、也可能只是單純的沒有怎麼學過說話所以還不熟練。
自然, 作為一個老師,奈奈子的班主任能夠注意到這一點,已經是十分盡責了,部分的老師即使意識到了奈奈子不怎麼說話, 也多隻會以為是這個孩子比較內向而已。
但是作為聖夜學院的老師,小泉老師不僅要精通各門科目的基礎學, 還需要研讀例如兒童心理學育之類育學方面的書籍, 此她能夠發這一點也並不讓亂步感到意外。
但是她的判斷還是有些偏差的。
有著人來接, 雖然還沒到放學的點,但是“家長會”情況特殊, 所以亂步牽著奈奈子就直接了學校。
帶著奈奈子在學校門口的粗點心店買了一根雙棍的冰棒, 亂步把冰棒掰成了半,小一點的那一半給了奈奈子, 一點的那一半歸他自己。父個人一一小, 一起站在粗點心店門口的路邊吃起了冰棒。
在還只是五月中, 橫濱的氣不冷不熱, 但是吃一根冰棒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一個人吃顯得有點的冰棒,在掰成份後, 就變得有些小了。亂步三口吃完了冰棒, 把吮乾淨的小木棍丟進了店門口的垃圾桶裡後,奈奈子還揹著她的小書包, 蹲在路邊埋頭努力地嘬著融化後從冰棒上滴滴噠噠淌下來的糖水。
小孩子吃東西慢,奈奈子吸溜冰棒的速度遠遠趕不上冰棒融化的速度,沒一會兒, 就連上都是黏膩膩的糖水了,一小根冰棒最後差不多有半根都是融化後滴到了地上,被奈奈子吃到肚子裡的只有一小半。
上粘著黏糊糊的糖水,擦也擦不乾淨,亂步只好又去買了一瓶水給奈奈子洗,連嘴巴都用沾溼的紙巾擦乾淨了,才把礦泉水瓶連著紙巾往垃圾桶裡一丟,牽著奈奈子準備回偵探社去。
他們吃冰棒的功夫,聖夜小學也到了放學的時間,只有稀稀落落沒有社團活動的學生零零散散地了校門,然後各自往回家的方向去了。日本的小學生多不需要家長接送,奈奈子上了個月學,除了幾戶有錢人家的小孩是家裡的司機來接以外,只有她每都有亂步來接,放學的點,學校門口幾乎見不到什麼人。
不過今,有一個揹著書包小孩牽著個中男人的一起了校門。
小孩看起來也只有一級,中男人是她的爸爸。爸爸嘻嘻笑著說話,小孩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剛走校門沒幾步,就拽著爸爸要背,在撒了半嬌之後,最後她如願以償地爬上了爸爸的背,騎馬一樣地趴在爸爸的背上,抱著爸爸的脖子,指畫腳地指揮著爸爸往家的方向走,臉上洋溢著真歡快的單純笑容。
奈奈子是一級月組的,那個小孩是一級星組的,今也是爸爸來學校開“家校溝通會”的。
亂步看了看那個爸爸撒著嬌的小孩,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裡牽著的奈奈子,奈奈子的臉上還是一點表情也沒有,看起來像是個呆板的小木偶,身上看不一點小孩的活潑生氣。
奈奈子從來都不會他撒嬌。
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亂步捏了捏奈奈子的小。軟乎乎的,比起剛被他撿回來時候長了一點肉,但還是能被他整個攥在裡,帶著一點溫熱的體溫,小小的一個。
被捏了的奈奈子仰起腦袋看他,黑漆漆的瞳孔裡毫光亮,像是鑲嵌在人偶上死板的眼睛,勉強梳理整齊的黑髮這麼久了,也才剛到肩膀的長度,還是蓬鬆亂翹的厲害,像是夏胡亂長起來的野草,看起來就給人一種亂糟糟的感覺。
“爸爸?”
奈奈子慢慢吞吞地叫了他一聲,她幹什麼給人的感覺都是慢慢吞吞的,像是很遲鈍,連眨一下眼睛的動作,速度好像都比人慢很多。
亂步蹲下來,蹲在她的面前,伸揪住了她的邊臉頰,像是揉橡皮泥一樣捏著,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奈奈子命令道:“笑!”
——奈奈子也從來沒有笑過。
被揪住了臉頰,奈奈子軟軟的小臉蛋像是果凍一樣變得扁扁的,有點變形的小臉上還是那副有點木木呆呆的表情,看不情緒地亂步視了一會兒。
咚!
“嗚哇!”
她的小腦袋用力地撞到了亂步的額頭上,痛的亂步叫了來,向後一仰。
努力晃了晃腦袋,奈奈子甩掉了亂步掐著她臉頰的,伸小短給自己揉了揉,然後揹著書包,丟下捂住額頭還蹲在原地的亂步,一個人像是只揹著殼的小蝸牛一樣,慢慢騰騰地邁著小短腿走了。
【這個爸爸是個笨蛋。】
奈奈子在心裡確信地想到。
*****
奈奈子的語言能力只是不太熟練而已,這一點亂步可以百分百的確定,就像是他能聽懂果戈裡的歪比巴卜一樣,作為奈奈子的“爸爸”,他也能聽得懂奈奈子有些磕絆、偶爾甚至摻雜了點其他語種的半吊子日語。
至於奈奈子的日語裡為什麼會摻雜了諸如英語中文之類常小孩不應該會的外語,那種事情不重要,會就是會了,亂步懶得費心思去深究這種事,反他又不是聽不懂或者看不懂。他是賦異稟的名偵探,他的兒也賦異稟那麼一點,難道有什麼奇怪的嗎,畢竟他自己的父母不也是賦異稟的存在。
聰明的人生下聰明的小孩,這不很常嘛——撿的那也同理。
但是奈奈子不說話不撒嬌也不會笑這種事情,亂步覺得還是有檢查一下的必要的。雖然說奈奈子肯定不會有什麼“語言障礙”,但那並不代表她就沒有什麼“情感障礙”。
見到生父的屍體,也沒有“厭惡”、“悲傷”、“激動”之類的感情,就連普通人面屍體時應該會有的“害怕”或是“噁心”都沒有。奈奈子的情緒起伏少到了近乎於沒有,就好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假人,被亂步不小心忘在了警署也沒有絲毫“不安”,面偵探社陌生的環境也沒有任反應。
——毫【感情】可言。
這個亂步半前奈奈子做過的判斷,時至今日也沒有過分毫的變化。
“……小朋友,可以告訴阿姨你的名字嗎?”
佈置溫馨的兒童接診室裡,穿著白褂的中醫生藹地問道,她有著一張十分普通的、讓人潛意識生不戒備心的面容,一舉一動都維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感,既不會讓小孩子覺得冷漠,也不會為過分熱情嚇到害羞內斂的孩子。
並不明白亂步與謝野為什麼要帶她來看醫生,但是奈奈子還是坐在鋪著軟墊的小椅子上,老老實實地回答了醫生阿姨的問題。
“奈奈子。”
“是奈奈子啊,真是個可愛的名字呢。奈奈子今幾歲了呢?”
“六歲。”
“六歲了呀,是可以上學的紀了呢,奈奈子去學校了嗎?”
“……”
斷斷續續地回答了幾個問題,多都是諸如“班上有好朋友嗎”、“學校的午飯最喜歡吃什麼呢”、“最喜歡玩什麼玩具”之類的話,奈奈子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頭,這種提問方式好像是檢查智力發育或者心理狀況的套路……難道說日本兒童的育已經發展到了小孩子都要定期檢查這種東西了嗎?
奈奈子感覺自己好像又學到了什麼奇怪的日本常識。
她的日語還沒到熟練的程度,即使面前的醫生阿姨都是用很簡單的句子問話,也放緩了語速,但來來回回地回答了一連串瑣碎的問題,要一直聚精會地理解那些問題、再用日語組織一句回答來,奈奈子還是漸漸地覺得有點累了。
問診室裡很安靜,還飄著淡淡的香氣,讓奈奈子甚至覺得有點昏昏欲睡。
“……那奈奈子覺得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話題從“爸爸每都會接送你上學”,自然而然地拐到了“爸爸的評價”上,形容詞還學得不是太多的奈奈子撓了撓自己的小腦袋,想了半,最後語速很慢地回答她:
“爸爸是個笨蛋。”
醫生:……啊?
頭一次聽到這種回答的醫生懵圈了。
作為醫生的職業素養還是讓她迅速就找回了狀態,在又是幾個普通問題的過渡後,她再次拋了一個被粉飾過了的問題:“……為什麼奈奈子很少讓爸爸抱呢?”
“為……嗯……”奈奈子在腦子裡組織了一下語法,拖拖拉拉地說道:“爸爸……抱不起來。”
醫生:……
真是一個有理有據讓人法反駁的合理回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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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一小會兒的,醫生又帶著奈奈子做了些基礎的測驗,認知能力常、邏輯判斷能力常、語言水平稍弱但也算常、道德常識常……結合奈奈子聊時她表來的樣子,醫生在略作思考後,得了初步的診查結果。
“……奈奈子小朋友各方面的表還是比較常的,只是語言水平方面較同齡兒童稍弱一些,但是這個問題不,只要家長平常多她交流溝通就了。可以鼓勵她多參與一些語言類的活動,比如說演講、主持、朗誦之類的興趣活動,但是如果她不喜歡的話,也不用非要她去參加,這些都只是起到輔助性的幫助作用而已,逼迫她參加的話反而會起到相反的作用。”
拿著一張【一切常】的診斷單,亂步眯著眼睛把紙上的每個字都認認真真地看了過去,順便聽完了醫生說的話,覺得這個診斷結果實在是太敷衍了一點。
“但是奈奈子都不會我這個爸爸撒嬌!連抱抱都不會要!”他十分不滿地說道,頗有些此忿忿不平的意思。
——人家的小孩都會要爸爸抱抱的!
醫生:“……”
顯然這個爸爸自己的臂力沒有一個清醒的認知。
她咳嗽了一聲,委婉地說道:“有些孩子就是生比較早慧獨立的,而且根據這個孩子幼的經歷來看,受到成長環境的影響,她的性格比較獨立內斂是常的,而且她也能夠人常溝通,在學校裡也交到了朋友,這說明她的性格並沒有到‘孤僻’的程度,這是常的。”
雖然她這麼說了,但亂步還是這個解釋覺得不滿意,說來說去多就是“奈奈子不爸爸撒嬌”、“奈奈子不會爸爸笑”、“奈奈子爸爸說話也很少”、“奈奈子……”這種零零碎碎的理由。
其中概也就是“奈奈子不會爸爸笑”這一點,是顯得可能有問題的,但是醫生也問過奈奈子了,得到的回答是……
“爸爸是笨蛋……笑不來。”
說真的這位爸爸你不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為什麼在兒心裡是個笨蛋形象嗎?
醫生隱藏在鏡片後的銳利目光投向了桌子面還在嘟嘟噥噥的亂步。
見識過各種奇奇怪怪的小孩,奈奈子在其中還算是比較常的了,只不過是不怎麼愛笑而已,至於有些回答的腦迴路有些奇怪——小孩子的腦迴路總是異想開的,她還接診過一個堅持認為自己的爸爸是奧特曼的孩子呢,像是奈奈子這種回答乍一看有點奇怪、但是又能按她自己的邏輯自洽的小孩,並不算有問題。
亂步不情不願地被與謝野半哄半勸地推了問診室,留下與謝野醫生繼續談話。
坐在門口的等候椅上,奈奈子看見亂步來了,跳下椅子跑過去,拽住了他的小披風,仰著那張還是一點表情也沒有的小臉,語調毫起伏地亂步說道:“爸爸,我餓了。”
【醫生也看不來。】
又看了眼裡那張寫著【一切常】的診斷單,亂步把診斷單隨塞進了口袋裡,然後牽起了奈奈子的小,帶著她跑去了一樓的自動販賣機前,給她買了一個奶油麵包一盒牛奶,又給自己選了一罐汽水。
個五百円的硬幣被塞進了投幣口,貨架上的麵包的飲料被推下了貨口,聽著咚咚咚的幾聲響,亂步低下頭,看著站在他身邊、目不轉睛地盯著貨口的小蘿蔔頭,突然伸按了按她亂蓬蓬的黑髮,用一種聽起來很隨意的語氣說道:
“奈奈子、”
“就算你是笨蛋,爸爸也愛你的。”
本來就亂七八糟的頭髮被揉的更亂了,頂著一頭鳥窩一樣的黑髮,奈奈子抬起小腦袋,用她那黑漆漆的、毫生機眼睛盯著亂步,視了好幾秒,才張開嘴巴,乾巴巴地說道:
“……你才笨蛋。”
她抬起小短腿,軟趴趴地踹了亂步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