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周公雞

西山運河最大的好處是什麼?是朝廷的物資轉運嗎?

之前是,而今大同這邊,那有什麼物資可轉運啊?大同已經自給自足了。

是經商。是貨物運輸。

對於大宗貨物來說,一裡陸路的消耗,甚至要比百里水路還大。

在鐵路出現之前,水道永遠是最便捷的交通方式。人們都知道鐵路出現在英國,卻不知道,英國在鐵路出現之前,就修建成了密密麻麻的運河網路。在英國幾乎可以透過運河與海運到達絕大多數城市。

“大人謬讚了。”賣羊肉串的人說道:“這是修河的潘大人說的。我只是湊耳朵聽了一嘴。”

周夢臣說道:“可是工部主事潘季馴,潘大人?”

賣羊肉串地說道:“正是。不過,而今潘大人已經不是主事了,而是郎中,聽說是什麼河北郎中。”

周夢臣說道:“是北河郎中吧?”

賣羊肉串地說道:“對對對。是北河郎中。”

周夢臣聽了,為潘季馴有些高興。北河郎中這個官職,不同於工部的其他官職,不是在京的。而是在地方上,與南河郎中,一併分管大運河的運作。也就是一個專司治水的官職。

潘季馴這個人,還是下放到地方比較好,北京這個角鬥場,周夢臣都有些受不了,更不要說潘季馴了。

周夢臣說道:“我記得之前聽說過,桑乾河水量不足。通行的船隻不多,而今這個局面是怎麼解決的?”

賣羊肉串的說道:“我也不清楚。聽說潘大人請來兩條鐵龍。能讓河水倒流。我聽說啊,去年大旱,河水簡直要為之不流了。潘大人心思如焚,想國家花費這麼多,結果運河不能用?怎麼對得起皇帝,怎麼對得起百姓。於是乎,潘大人就病了。上天感潘大人之誠,雖每一個閘口,賜下兩個鐵龍,能吸水。冒著黑煙,遠遠就聽見嗚嗚的嚎叫之聲,很威風了。”

周夢臣皺眉,似乎有些聽不懂。似乎又有一些聽懂了。不過話說到這份上了。周夢臣該問的也都問了,賞了賣羊肉串的一兩銀子。打發走了。

很快周夢臣就知道,所謂的鐵龍就是蒸汽機。

周夢臣下了船到了船閘周圍看了看,卻見閘門附近,被挖出了一個很大水池。有一臺蒸汽機。隨著轟轟的聲音從下面抽水上來。然後用水池裡的水灌入上游河道。完成一個水循環。

甚至周夢臣還在這個

一臺蒸汽機旁邊,看見預留的位置,很明顯,潘季馴已經做好專準備,如果水量太低,還有加裝蒸汽機抽水。

桑乾河雖然是北方河流,是受季節影響很大的河流,但也不至於斷流的地步,再加上一道道船閘。幾乎讓桑乾河的水全部用於運輸。足夠支撐這一條運河。或許將來西山運河唯一的問題,就是冬天。

或許冬天有一段時間,會冰封河道。除此之外,周夢臣看不出西山運河有什麼隱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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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夢臣似乎也想明白,為什麼潘季馴會調任北河郎中了。原因很簡單,就是運河山東段。前文也說過,運河山東段,就是一條閘河。一路有十幾個船閘了。幾乎所有想要透過運河的人都在等開閘。

而且運河山東段也面對西山運河同樣的問題,那就是水量不足。不足到了什麼地步。那就是不允許百姓灌溉,甚至將運河附近泉眼之中的水都引入運河之中。可以想象百姓為了搶水會付出多大的代價。

潘季馴這個方案,不能說完全解決山東的問題,但也能緩和一大半。

周夢臣更是想到了另外的問題,那就是這個方案,將大大減少運河修建的成本。其實大明很多地方未必不能修建運河,就是水量不足。但是透過潘季馴這個方案,卻方便多了。對水量需求直線下降。

如果比較極端的看,一條運河只需要能灌滿河道的水,再加上一些蒸發量與其他耗損就行了。水泥壩加上蒸汽機的組合,足夠讓上面的水,絕大多數不流到下游去。

而大明大多數河道。倒也不至於缺水缺到這個地步。

周夢臣心中有些激動,他越發明白為什麼那麼先賢,將開啟民智。看得那麼重了。任何時候,一個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說起來潘季馴這個法子,有多難想到嗎?不然,周夢臣很自信,如果他一直負責這個工程,時間長了,他定然能想到。其實就差一張窗戶紙。但問題是,天下間這樣的窗戶紙有多少?

周夢臣一個人哪裡夠啊?

唯獨讓更多人覺醒。才能推動時代進步。

周夢臣相信,潘季馴既然做出這樣的設計,他對蒸汽機就有足夠的理解,對造蒸汽機的學問,已經自己的其他學問,也有足夠的瞭解。而今的潘季馴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即便潘季馴現在不是氣學中人,將來也必定是了。

即便潘季馴是心學最盛的江南人。畢竟學派之間的爭鬥更多是以思想凝聚人。就好像王廷相的弟子薛蕙的思想

變化一般。不是從在什麼學派影響下成長起來,將來必定是這個學派的人。

一瞬間,周夢臣心中對北京局面的擔憂,對自己未來的擔憂就消散了不少。

雖然很多人說勝利的才正確。但是周夢臣堅信,正確的必將勝利。真理可以被掩蓋一時,但無法永久掩蓋。即便他的復套計劃從此夭折,調離大同,甚至大同一切勃勃生機都被打壓下去。

那又如何?

種子已經種下,他們會自己成長。

即便周夢臣看不見將來成為參天大樹的一天。那有如此?但是功成何必在我?

況且,京師局面雖然雲譎波詭,但是鹿死誰手,不道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而且即便大同這一局失了。又怎麼樣?成大事者,誰沒有一個幾起幾落。周夢臣還年輕,他有的是時間。

周夢臣看向北京的方向,忽然大笑一聲,聲震山嶽。大聲說道:“看前面黑洞洞,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只是這一段唸白,卻是荒唐走板,根本不能聽。

周夢臣隨即上船。下面人端上來晚飯。也是從岸邊買來的。周夢臣很熟悉,就是大同版大盤雞。一般來說,這個菜都要用一個整雞。他今日心情正好,隨即將碎骨頭拼成了一整只雞。

倒也沒有缺斤少兩。

周夢臣吃完之後,覺得味道尚可,問周大壯,說道:“這個雞多少錢?”

周大壯說道:“周公雞,一錢銀子。”

周夢臣微微皺眉,說道:“一錢銀子,有些貴了。或許是大同養雞之風,還沒有到這裡。將來定然會便宜一點。”他心中忽然一動,問道:“等等,這什麼雞啊?”

周大壯還是氣質如石頭一般,說道:“周公雞。”

周夢臣臉色微動,他心中暗道:“這個周公,不是我吧?”

周夢臣想了想,應該沒有別人了。周夢臣細細想想,似乎這種雞的做法,是周夢臣隨口說給廚子的,但也是幾句話而已。而且大同養雞產業,是從周夢臣手中發揚光大的。

大同官員之中固然有不少姓周的,比如老將周益昌。但是能被稱作周公的,也就周夢臣一個人。

一時間,周夢臣心中不知道何等滋味,暗道:“東坡肉,宮保雞丁,怎麼覺得別的菜名都很有牌面。怎麼到了我這裡,畫風有些不對,周公雞,這三個字歧義也太多了一點吧。”

只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只能悠悠一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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