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聲達於天

西苑,萬壽宮。

而今大內的核心,不在紫禁城之中,而是西苑萬壽宮。

嘉靖二十一年,是嘉靖一生中的一個轉折點。

那就是壬寅宮變。六個宮女想要勒死嘉靖。

雖然沒有成功,但給嘉靖帶來很大的刺激,從此不再住在大內。而是住在西苑萬壽宮之中,君臣隔離,嘉靖鮮少上朝與召見朝臣。開始殆政,更加痴迷於道法神通了。

什麼服用金丹,修煉秘術等等,幾乎都有。

嘉靖修煉道家的秘術,能修煉出什麼東西?誰也不知道。但是從此嘉靖的作息時間與常人不同。因為很多道家秘術都需要子午運功。子就是子時,午就是午時。也就是正午十二點,與午夜十二點。

每天這個時間段都要修煉。

為了迎合修煉的時間,嘉靖的作息時間,也變得與常人不同起來。

這不,而今就是嘉靖皇帝的修煉時間。

萬壽宮之中,層層布幔放下,方寸之地,似乎成為了一座迷宮一般。而萬壽宮中各處角落之中,都是大大小小的銅製的香爐,有如同仙鶴狀的,煙氣如水,從仙鶴的嘴中流下來,有如同金蟾狀的,煙氣如霧從金蟾的嘴中緩緩的冒出來。

在地面金磚上到膝蓋的區域,沉積了一層層的煙氣,似乎看不清楚地面,讓人恍如在仙境之中,更不說嘉靖所用的香,都不是那種氣味非常濃郁的香氣,而是道家修煉的香,各種香氣交織在一起,反而給人一種出塵的感覺。

正是天上何處有宮闕,分明坐落在人間。

而在萬壽宮最中間。

卻是一間靜室。

這靜室不大。不過十幾個平方而已,是圓形的。四周並沒有牆壁,只有十幾根銅柱,銅柱上掛著一層層的布幔。這些布幔,都是江南上好的綢緞,即便是有十幾層,透光度已經保持著不錯,在這層層布幔遮掩,似透非透,與外面的空間分割開來。

整個靜室之中,沒有其他東西,只有一個蒲團,放在圓心的位置上,從這個位置與各個銅柱的距離是相同。

此刻這蒲團之上坐著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嘉靖。

嘉靖相貌清瘦,一身道袍,臉色頗有出塵之色,似乎放在任何道觀之中,都不違和。似乎是天生符合人們心目之中道士的形象。

卻見他五心朝天,手掐子午訣,眼睛似閉非閉,呼吸若有若無。一看,就是將道家法門修煉入了門。

忽然一聲清脆的雲罄聲打破了寂寥。

嘉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精神十分好,說道:“幾時了?”

一個太監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說道:“皇爺,時辰到了,已經過了子時。”

對於很多道教的法門中,很多子午運功的道教秘術,都強調在子午之外運功,不但沒有好處,還有壞處。故而嘉靖按時收功,長身而起,走出了靜室。立即有太監宮女從角落裡面冒了出來。

流水一般送了上來各樣東西,嘉靖洗手,淨面,用了一顆丹藥之後,更覺得神清氣爽。走出了萬壽宮。

卻見萬壽宮左右,不知道點了多少燈,幾乎恍如白晝,而向遠處看去,卻是一片黑暗,顯然僅僅是他這裡,才有這樣的待遇。

嘉靖看著天上的星辰,卻見天上群星燦爛,手中掐訣,唸唸有詞一番,細細觀察星辰的位置,好像想起來什麼一樣,問道:“上次的事情,欽天監有回話嗎?”

這是嘉靖一天之中的必修課,就是夜觀天象。

嘉靖所說的上次的事情,不是別的,就是在六月之中,有一次月食。但是欽天監並沒有預測出來。明代用的天文曆法,乃是在郭守敬授時歷基礎上修修改改的大統歷。因為各種原因,大統歷測日月食不準,已經成為痼疾了。

嘉靖身側已經有大大小小近十個太監了,一個個都穿紅著莽,看上起氣勢十足,其中一個太監出列說道:“回稟皇爺,欽天監楊大人已經上了請罪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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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冷笑一聲,說道:“請罪,請罪,欽天監除了磕頭請罪,還會做什麼事情?一群廢物。”

嘉靖也不說話,心中對欽天監的失望又加了一重。心中暗道:“早晚處置了欽天監。”

他看了一眼天上的星象,隨即沿著萬壽宮外的長廊步行,他要去他處理政務的正殿去。

每日運功之後,服用過丹藥之後,嘉靖就有一段時間,是非常興奮的。從現在到天亮之前,他是很少能睡著的,這一段時間,他都是用來處置政務的。

他一邊走,一邊問身邊太監說道:“有什麼大事嗎?”

嘉靖畢竟不是朱元璋,自從避居西苑之後,嘉靖越發怠政了。所以接見大臣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更多是批閱奏摺。所以,他過問的事情,更多是大事,每天都會問一問。

一個太監說道:“稟告皇爺,楚王府出事了?”

嘉靖腳步微微遲疑,嘉靖對楚王沒有什麼好印象。說道:“他又做了什麼事情?”

一個太監說道:“楚王世子弒父。”

嘉靖腳步猛地一停,回過頭來,眼睛之中露出想要殺人的目光,語氣高出幾個調子,說道:“弒父?”

弒父這樣的事情,即便是放在後世,都是令人髮指的,更不要說在古代以孝為天的時代,簡直是駭人聽聞之極。更不要說,做出這樣的事情的,還是大明的宗室藩親,一時間嘉靖只覺得無名火起,根本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要知道,古代家國一體,嘉靖不僅僅是大明的皇帝,也是朱家的族長,身為族長,家族之中出了這樣的事情,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這些太監有一個是一個,都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敢忙將武昌送上來的奏疏,全部遞上去。

嘉靖拿在手中的是三冊,一冊是錦衣衛的,一冊是湖廣巡撫的,一冊是豐城侯的。

嘉靖一目十行的草草看過之後,頓時暴怒,將奏摺都砸在地面上,說道:“一個是禽獸不如,一個如

同禽獸。”

湖廣巡撫與豐城侯的奏疏之中可能是有些掩飾,但是錦衣衛的奏疏之中,卻是一點也不敢用,這是陸炳能為嘉靖信任的原因,不過什麼情況,陸炳線上的人,說的都是真話。即便不是全部的真話,也是一部分的真話。

故而嘉靖看到的東西,或許細節上與真相有所不同。但是相差不大。

連周夢臣的事情都沒有省略,更不可能在楚王與楚王世子之間節省筆墨。

只是不知道,嘉靖到底是說,楚王染指兒媳是禽獸不如,還是如同禽獸,還是楚王世子弒父,是禽獸不如,如同禽獸了?

“皇爺息怒。”見嘉靖發火,身後的太監們稀里嘩啦跪了一地。

嘉靖說道:“夏先生說怎麼處置嗎?”

所謂的夏先生,就是夏言。而今的內閣首輔,嘉靖殆政的情況下,大多數事務都是由內閣代為處置的。這也造成了事實上的內閣權力大增。

“皇爺,夏先生說,當今藩王屢犯國法,當明正典型,以儆效尤。楚王一系當以楚王四子繼承,當其年幼,可以令武岡王代掌之。”一個太監說道。

嘉靖說道:“就這樣辦吧。”

嘉靖想了想,說道:“黃錦。”

“奴婢在。”黃錦出列說道。

黃錦是嘉靖身邊的老人,在宮中的地位也是坐二望一的地步,當然了,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黃錦是與陸炳一樣,跟著嘉靖從安陸來的老人。一直在嘉靖身邊服侍。

嘉靖說道:“內閣有了處置,但是宮中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你代朕走一趟武昌,給我好好清理一下楚藩,不要讓楚藩再給朕丟人現眼。”

黃錦說道:“奴婢明白。”

嘉靖說道:“當然了,你要掌握分寸,該處置一定要處置,該賞賜的也要賞賜,那個什麼周夢臣,不是有功,就要好好賞賜一下。讓天下藩王看看,再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就讓他們學一下朱英耀,趕快自己抹脖子,不要讓朕費神。”

黃錦說道:“奴婢明白。”

嘉靖一伸手,想要打發黃錦走,忽然想到了什麼說道:“朕上一次南巡,是嘉靖十八年吧?”

嘉靖十八年南巡,乃是明代皇帝最後一次出巡。這一次出巡也發生了很多事情,陸炳上位,就是在南巡之中,救駕有功。而嚴嵩在這一次南巡之中出力很多,而夏言對南巡是反對的,從此嚴嵩從夏言的小弟成為對手。

黃錦說道:“聖明無過陛下。”

嘉靖說道:“你去武昌之後,一併去一趟顯陵吧,代朕看看父皇母後。”

黃錦說道:“奴婢明白。”

嘉靖點點頭,一揮手,就不再多話了。

黃錦退後幾步,列入太監之中。

黃錦深吸一口氣,眼角之中,流漏出喜色。

無他,黃錦而今距離司禮監只有一步之遙,黃錦已經走了很多門路,想要真正成為大明太監第一人。他有預感,這一次之後,他能如願以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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