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雪中對

張惠這番話卻是真心實意的。

在張惠看來,白蓮教是什麼?一群邪教,能成什麼大事?

至於對國家制度的思考與實踐,根本不能如儒家士大夫相比。甚至當時這個時代,任何學派都不能與儒家相比。實在是實踐太多了。

辛愛說道:“願聞其詳。”

張惠說道:“我觀白蓮,還是教主以及各分壇那一套,各部都有自己的私心,比起朝廷官職。唐代大儒柳宗元有一篇文章,乃是《封建論》,大汗可以看看,其中就說的大汗面對的情況,各部首領世襲罔顧,只顧自己的私心。不肯為國家效力。百姓只知道有首領,不知道有大汗。大汗威嚴就在本部人馬支援之上,一旦本部人馬損失過多,就會擔心其他各部取而代之,大汗縱然有二十萬之眾。但是每一次打仗,都不敢盡心竭力,唯恐勝於戰前,敗於戰後。”

“如此國力不可盡用,戰力不可盡使。如此何以稱雄於天下。”

“唯有去封建,罷各部首領,選賢任能。命為長官,以令百姓,如此大汗能對大汗的百姓,如臂使指,在出戰,大汗二十萬之眾,就不會瞻前顧後,各級將領的生死榮辱都在大汗,自然不會在戰事保存實力。”

“這是強國之正道。”

辛愛說道:“可惜依舊不是現在能做的。”

辛愛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很明白透過做不到。真正說來,辛愛的本部估計有大軍一半左右。而且蒙古貴族之中,畢竟關係複雜,並不是說辛愛本部人馬中就沒有蒙古貴族,恰恰相反,辛愛本身就是蒙古貴族的一員。

從貴族到皇帝,這一步看似簡單,其實很難的。

張惠說道:“但是有些事情卻是可以做的。”

辛愛說道:“先生請講。”

張惠說道:“就是漢民,而今漢民在豐州灘的板升,有近百座之多,共有二三十萬人,如果以漢制治之,則一府之地也。編戶齊民。令男子服兵役,則能得數萬漢軍。有數萬漢軍,與大汗本部一起,豈不能壓制住其他部落,等大汗在治內,去封建,命官吏,修甲兵,待天時,則能東征西討,合蒙古於一,然後四十萬騎,側策馬而南,即便是大明又如何抵擋啊?”

說到這裡,張惠似乎全心全意的為辛愛著想。

其實張惠如果不是與周夢臣談過話,也不明白這個計策的惡毒之處。

這個計策最大的問題,就是沒

有經濟基礎。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一點,不是這個時代人所能理解的。

辛愛如果能推行這個制度,他首先發現,自己沒有足夠的官員,其次他很快就會發現,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官員。原因無他,蒙古人是全民皆兵。管民就是管兵。下面的官員一個個上馬管兵,下馬管民。這是什麼?

這是軍閥。

與部落首領又有什麼區別?

如果不想下面的官員如此,他就派出官員相互制衡。於是他發現他養不起龐大的官僚集團了。

畢竟蒙古產出薄弱。一場天災,就要南下劫掠才能生產。他又增加了這麼多的脫產者,憑藉草原上薄弱的經濟怎麼養得起啊?

而且他即便能勉強養起這個龐大的官僚體系,但是內部的互相制衡之下。就會影響到對外的戰鬥力。那時候的蒙古人的戰力比腐敗過的明軍,估計也強不了多少。

總之,一句話。蒙古這麼多大汗,也不是沒有人傑的。最後還是選擇了這種政治制度,不是他們見識不足。而且其中愚者根本不曉得其中奧妙,只是自己沒有能力改變而已,其中賢者有能力改變,卻知道其中奧妙,知道在草原上行漢制,不過是一個畫餅而已。

而辛愛的政治水平,是不足以堪破其中的道理。

於是他聽了張惠的話,就好像劉備聽了諸葛亮的隆中對。只覺得他未來幾十年,該做什麼已經毫無疑問了。

辛愛按下自己這內心中的激動,將遠景計劃先放下,說道:“其實,國師也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張惠心中對蕭芹閃過一絲殺意。

張惠敢說這樣的計劃,是他被周夢臣說服了說透了。他知道,他而今越是賣力的讓辛愛實行大一統之制,就是讓辛愛往死路上小跑快進。蒙古內亂的可能性就越大。至於會是什麼樣的內亂。張惠一時間也猜不到,但是一定是會有內亂的。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蕭芹可沒有這個認識。

“果然是狗漢奸。”張惠微笑的想道,隨即輕輕一笑說道:“如此英雄所見略同。”

辛愛冷冷的說道:“他可沒有說編戶齊民。任命官員?”

張惠剛剛不敢說蕭芹的壞話,是擔心辛愛的態度,而今聽辛愛的話,毫不猶豫的落井下石,嘆息一聲,說道:“可惜心術不正啊。”

辛愛說道:“此話怎講?”

張惠說道:“大汗沒

有想到嗎?如果怎麼做算人丁,其實草原上第一大部,不是蒙古六萬戶,而是白蓮教。”

雖然達延汗當年分封的蒙古六萬戶,而今人丁興旺,早已不是只有萬戶了。但是有沒有白蓮教擁有的人丁多,這也是沒有算過的。嗯?以草原的治理水平,估計也是永遠算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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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惠這一句話,正中辛愛的疑心處。

辛愛沒有說話,但是臉色變得難看了。

“大汗。”外面忽然有一個侍衛說道:“國師已經在外面等了半個時辰了,是不是見一見?”

辛愛臉色更加難看,正要發作。張惠立即上前低聲說道:“大汗,小不忍則亂大謀。且看國師要說些什麼吧。”

辛愛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平緩,說道:“去請國師過來吧。”

片刻之後,蕭芹過來了。

蕭芹進了帳篷之中,忍不住跺跺腳。他在外面凍得夠嗆。辛愛的帳篷在取暖等方面,都是最高規格的。凍了誰也不可能凍了大汗。但是蕭芹在外面等候時候待的小帳篷就不一樣了。蕭芹進去的時候,不過是一個空帳篷,連火盆都沒有,雖然後來端來了火炮,但是保暖也不好,稱得上是四處漏風,一點點的熱氣也不知道吹到什麼地方了。

蕭芹幾乎覺得自己被凍成冰塊了。而今進了辛愛的帳篷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辛愛說道:“國師冒雪而來,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蕭芹說道:“大雪連日,已經形成了雪災,各地板升有不少房子都被壓垮了。百姓死傷,牲口損失不在少數。”

辛愛聽了,苦笑說道:“這個本汗已經知道了,不過草原上就這樣,能有什麼辦法啊?”

蕭芹說道:“大汗,臣是來請大汗賑災的。”

辛愛說道:“賑災?草原上從沒有這樣的先例啊?”

其實是有的,在元代的時候,草原上出現了雪災,當時的大元朝就賑濟過,但是自從大元朝亡了之後,草原上就沒有聽過“賑災”這兩個字。有什麼事情都是牧民自己熬著吧,能熬過就熬過了,熬不過就死。各部落從來不管的。也管不來。

蕭芹說道:“大汗欲成大事,自然要愛惜百姓,每一個百姓都是大汗的子民與財富。而今各地百姓損失慘重,大汗不賑災的話,明年損失定然會很巨大的。”蕭芹目光一轉,落在了張惠身上,說道:“這位張先生,聽說有秀才功名,想來也是讀過聖賢書的。怎麼沒有為大人講解‘仁者愛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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