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下餌

嚴世蕃是天下之間第一等之頑主。

酒宴之上,更是興高采烈,顧盼生輝,對於如何讓大家嗨起來,這門學問,嚴世蕃敢稱大明第一人。於是在嚴世蕃的酒宴之中,各種玩法,燈謎,酒令,北曲,南曲,甚至於八股時文。嚴世蕃玩得了大俗,也玩得起大雅。

不管是何等人,嚴世蕃都能一一照顧妥當。不會冷落任何一個人。

此刻與翟公子一番酒下來。更是恨不得斬雞頭喝血酒的交情。

等兩人都喝得微醺的時候。更是開啟了話匣子。

嚴世蕃說道:“翟世兄,你似乎有一點不高興啊?”

翟公子嘆息一聲,說道:“我不是讀書的料,但是父親一直想讓考一個進士,說,如果我不考一個進士,等他百年之後,我翟家不知道是何等模樣,只要我有一個進士傍身。縱然他閉了眼睛,也能放心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孔夫子,與孟夫子,是他們認識我,我卻不認識他們。不行就是不行。今日好容易等了孫尚書府家門,結果三言兩語就被打發出來,弄得我也不敢回家,真要回京,不知道我爹要怎麼處置我的。”

“嚴世兄,我很羨慕你啊。你就不用考科舉。而今也在尚寶寺。”

這其實明清世家大族的常態,因科舉而興,也因為科舉而衰。翟家本是錦衣衛出身,家就在北京,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也是因為翟閣老的發達而發達。只是而今翟閣老的位置上因為熬資歷上去的。已經到頂了。

翟閣老在兩隻老虎之間,覺得自己朝不保夕,一心保全權位之餘,也想安排自己退下來的局面。

他倒是不怕。即便是致仕大臣,一些政治特權還是有的。

但是他擔心自己子孫不成器,自然要好好督促。他而今還在位,有一些隱性特權,當他不在位了,他這個兒子很多人的大門都踏不上去,才有對翟公子嚴加督促,一心一意讓他考個進士。好將家業傳承下去。

這片良苦用心,卻未必是他這個兒子能夠理解的。

嚴世蕃也嘆息一聲,說道:“你羨慕我,我還羨慕你的。你家老爺子是想讓你下場取進士功名,而我家老爺子卻是不許的,想我嚴世蕃一世聰明。區區不能得一進士,想來就是恨,我家老爺子為了他功業,從來不在乎我如何。實在是,實在是------”

嚴世蕃這番話,也不知道是作偽,而是真心話。不過他

這一番話倒是打動了翟公子。

翟公子嘆息一聲說道:“家家有一本難念的經。碰一個。”

嚴世蕃舉杯,兩個衙內喝了一杯,嚴世蕃放下酒杯狠狠的說道:“也就是老爺子不讓我下場,否則我取進士,猶如探囊取物耳?”

翟公子隨即大笑道:“嚴兄喝醉了?你是不知道八股之難,簡直是胡吹大氣?”

嚴世蕃勃然作色道:“怎麼?不相信。”

翟公子笑道:“的確不相信,天下讀書人不知道有多少?不知道有多少讀書人想要金榜題名?但是每三年也不過三百餘人而已,嚴兄又怎麼敢說自己如此有把握。”

嚴世蕃冷笑一聲,說道:“翟兄差矣,你搞錯了一件事情,咱們這樣的家庭,用得著與那些窮措大爭嗎?”

翟公子一愣,似乎酒醒了幾分,說道:“你此話怎麼講?”

嚴世蕃打了一個哈欠,目光掃了一圈陪酒的女子。

翟公子會意,一擺手,將外人打發出去了。低聲說道:“嚴兄,快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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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世蕃說道:“翟兄何須問我?你在國子監難道沒有做過?”

國子監的學風很成問題,雖然而今有一二老成的大臣管著,比如徐階,比如高拱,他們而今都在國子監任職,但是國子監積弊依舊,早有不可挽回了。大部分大臣在國子監一不過是走個過場,就登上更高的位置,哪裡有心思多栽培國子監的心思。

但是國子監雖然已經很差勁了,但並不是說國子監就沒有考試了。

當然是有的。

只是國子監考試的情況,幾乎可以用群魔亂舞來形容。

各種作弊手段,數不勝數,查不勝查。

翟公子也是見識過的。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將這些事情在會試上做出來。翟公子聽了嚴世蕃的話,吃驚非常,幾乎都有幾分結巴了,說道:“這----,這-----,如何能做?”又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說道:“這-----,如何能做?”

嚴世蕃心中輕笑,暗道:“上勾了。”他壓低聲音,說道:“如何不能做,大部分人自然是不能做的,做此事必須有內應,裡應外合才能行的通,但是我們是何等人家?是閣老家的。又怎麼能找不到人?”

翟公子面紅耳赤,不知道是心中一團火燒得,還是他喝酒喝得,直愣愣的瞪著虛空之中某一處,就是不說話。

嚴世蕃低聲說道:“而且有

些事情要當機立斷,須知誰也不能保證我們家裡就一直在位置上面,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翟公子互相急促,一把抓酒壺,嗪住酒壺細長的小口,大口大口的喝酒。

不知道是想有這酒剿滅自己心中的邪念,還是將用這酒來澆灌他心中不甘的慾望。

一般情況下喝酒,是越喝越迷糊,但是此刻翟公子此刻卻是越喝越清醒,似乎他從來沒有如此清醒過來。

“咚”的一聲,翟公子將酒壺重重的砸在桌子上,說道:“嚴兄。”

卻見有輕微的哼聲響起。卻是嚴世蕃已經爬在酒桌之上,似乎很明顯的不勝酒力了。

翟公子看嚴世蕃的樣子,輕輕搖頭,招呼一聲外面嚴家的僕役了。讓他們將嚴世蕃送回家。不過嚴世蕃酒品似乎非常不好,幾個奴僕侍女攙扶著,也是到底亂動,在撒酒瘋。

好容易,才將嚴世蕃扶進嚴府的轎子之中。

翟公子目送嚴世蕃的轎子轉進一邊的街道之中,站在冬日的街頭好一陣子。身邊的人問:“公子,我們回家嗎?”

翟公子忽然一咬牙說道:“不去,國子監。”

即便是作弊這一件事情,也不是太好做的,翟公子雖然有人脈,但還缺少一些專業的資源,比如槍手,比如代寫等等。他要去國子監找這樣的人。

只是翟公子上了轎之後,被下面人抬著匆匆向國子監方向而去,並沒有發現牆角有一個人神色不對。

這個人見翟公子向國子監方向而去了。立即轉了幾個彎,來到一個小巷子之中。在一個轎子外面說道:“少爺,翟公子已經去國子監了。”

轎子裡面,嚴世蕃滿臉醉色,但是眼神卻還是清醒的。沉聲說道:“知道了。不要派人再跟著翟公子。現在回家。”

“是。”嚴府的僕役立即抬著嚴世蕃回家了。

在嚴府之中,很多人都看著嚴世蕃醉得不醒人世。據說看嚴世蕃如此酒品不好,氣得嚴嵩嚴閣老,到了嚴世蕃的房間之中,很很訓斥了一番。只是下面所想的,而今嚴世蕃房間之中,定然是嚴父教子的疾風驟雨。卻不知道而今完全是兩個模樣。

嚴世蕃將自己的頭埋在冷水之中。

在冬天之中,被冰冷的水一浸,頓時好像有無邊的冷靜湧上嚴世蕃的心頭,他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他與翟公子飲酒的時候,雖然有幾分做戲,但是做戲也要做全套,酒是真喝的。此刻才算是完完全全驅除了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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