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一言為定

徐階敢這樣做,看似信任周夢臣,其實是拿捏準了幾點。

第一,周夢臣一直在營造一個儘可能完美的名聲。這不是周夢臣沽名釣譽,而是周夢臣立志成為儒道的開創者,就註定了這一點。別的不說,單單說朱熹。

很多事情,朱熹做了沒做,都還沒有搞清楚。但是已經被弄得狼狽不堪,在士人之中廣為流傳。周夢撤也知道,他即便什麼也不做。估計今後他的評價,也是譭譽參半。

但是他而今留下一分實證,就為後世留下了百倍談資。故而他自然謹言慎行,他並非不愛女色。但有名分的女子,也只有一妻一妾而已。他所過之處,遇見發財的機會,不知道有多少。周夢臣有心的話,而今周家定然富可敵國,但是周夢臣而今的家產,也不過四五萬兩之多。這還是因為北-京外城開發,讓周家的鋪面自然升值,而不是他做了什麼經營。

徐階不覺得周夢臣願意承擔一個背信忘義的名聲。

畢竟如果周夢城正位首輔,為徐階遮掩風雨,根本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徐階捫心自問,他在內閣這麼多年,如果說一點違心的事情,得罪人的事情都沒有做過,那是假的。但是大多數事情,都是問心無愧,可令天地鬼神共鑑之。只是徐階防的乃是有人借題發揮。

畢竟政治上很多時候其實並沒有什麼對錯可言的。

第二,就是張居正了。

徐階對這麼多弟子悉心培養,為得是什麼?不就是這兩件事情,傳承自己的政治理念,此其一也。庇護自己晚年生活,此其二也。

徐階可惜的事情,前者已經不用想了。

李春芳倒是對自己這個老師奉為圭臬,在品德上也不錯,算是正人君子。奈何政治上,不能太沒有底線,這樣的人是做不長遠的。但是太有底線了也不行了。這樣的人同樣數走不長遠的。

奈何李春芳就是對自己這個老師太忠誠,太孝順了。太老實了。根本是站不住腳的。

更何況,徐階已經看清楚大勢了。一場變革勢在必行。他在位上,能壓制數年,也是不可避免的。李春芳沒有看到,而張居正早早地就加入其中了。

而且張居正與周夢臣之間的關係,是非常密切的。

在徐階退下去之後,他很清楚關於他的政治繼承人,李春芳與張居正必然有一場波折。不要看而今兩人一高一下,但是李春芳定然不是張居正的對手

。徐黨大多數人都會投入張居正麾下。

如此一來,張居正也必然要保護自己這個老師的身後名。周夢臣也不能不考慮這個重要助手的想法。

總之,答應這些,對周夢臣來說,是利大於弊的。

周夢臣也找不到自己不答應的理由。

周夢臣一把按在袁煒致仕的奏疏上,說道:“那麼一言為定。”

徐階說道:“一言為定。”說完這一句話,徐階的表情很是複雜,說道:“飛熊,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但是而今朝野比嚴嵩那會兒好了不少。但是底子薄,經不起折騰。北宋亡於王安石變法,前車之鑑,你要小心。”

周夢臣說道:“首輔-----”

徐階一擺手說道:“不要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不想聽。”

徐階對周夢臣的瞭解,與周夢臣與徐階的瞭解相差彷彿。

徐階也知道,周夢臣根本不可能改變自己的政見的。只是嚴嵩的爛攤子,是徐階一點點收拾的。一遍洗刷吏治,一遍整頓朝廷上下。就是要讓朝廷正常化,最少不能讓區區一個工部侍郎,居然號稱小閣老,這成何體統?

當然了,這種好轉,也有周夢臣帶來的變化。海關關稅大筆流入,改變了大明的財政結構,也給了朝廷更多的行政空間,最少不是被錢綁得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這一切都是來之不易的。

徐階很擔心,周夢臣一場變法。別的沒有什麼變化,反而搞成了如北宋一般,新舊黨爭不斷。以至於亡國。

周夢臣雖然被徐階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壓回肚子裡。

他其實很想說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黨爭的局面已經形成了。今後只會比而今更加嚴峻,而不會比而今更好。

官場上就是這樣的,每一個人拼命地往上爬,同時為了往上爬,每一個的道德底線也就越來越差。差不多的同僚,一個舔上司,一個不舔,然後舔得那個上去。最後就會變成所有人都拼命舔上司。不顧其他。

而今嘉靖朝所謂的黨,如夏黨,嚴黨,徐黨,周黨,更多是在官場上同年舊部政見結合起來的。是以一個核心人物,與數個次核心人物,已經圍繞著這些核心人物與次核心人物結構。

可以說,只要這幾個核心人物,一下臺,大部分人都會立即轉變風向。

但是在萬曆朝,天啟朝的黨爭,可不是這個樣子了。萬曆朝已經出現以地域為核心的黨派之

爭,到了天啟年間,天啟皇帝忍無可忍,出重手,關門放魏忠賢。倒是取得了一點成果。

當然了,魏忠賢為惡之事,也不是假的。

至於到了崇禎朝,滿朝上下,都是寧負朝廷,不負鄉黨,負朝廷,死的是自己,負鄉黨,自己一家都沒有什麼未來了。

這不是周夢臣變法不變法所改變的。

這是大明皇權衰弱的必然。

而大明皇權的衰弱,也是不可挽回的。大明體制之中,是需要一個強勢的皇帝的。但是而今文官已經將各種權力侵吞的差不多了。以嘉靖之能,也不過是分化瓦解,拉一個打一個,保持平衡。

看似強勢,但其實已經表現出一個不爭的事實。那就是在大明,皇帝的權力只有在朝廷內部激烈鬥爭的時候,才能顯現。也就是誰,大明皇帝的權力已經比不上文官總和。

而皇權與文官權力的此消彼長,也就是正德前後的事情。特別是正德去世後,在嘉靖繼位之前,有一段時間,皇位空懸,楊廷和作為首輔主政的時間。這一段時間是非常關鍵的。

即便嘉靖將楊廷和給掀翻,但是楊廷和當初的政策,嘉靖也沒有完全推倒。

非不願,實不能。

不說過別的,僅僅為了限制緩和黨爭,周夢臣覺得就必須變法。最少搞出一套限制黨爭的政治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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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些東西,不能給徐階說,徐階是不會聽的,聽了也不會信的。信了也不會相信周能臣能做到的。人與人之間,有時候身在千里之外,心如比鄰之間,有時候,身在咫尺之間,心卻隔著楚河漢界,五湖四海。

周夢臣與徐階用過一頓飯之後,周夢臣回來之後,立即將徐渭與何心隱叫過來。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何心隱首先皺眉,說道:“不對啊。我在徐黨那邊安插的人,一點訊息也沒有,甚至一點佐證這個訊息的事情都沒有。似乎徐黨上下,包括李春芳,張居正等核心人物,都不知道。否則不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周夢臣癱軟在躺椅上,輕輕地晃動,揉著眼角,說道:“我擔心的也是這一點,徐階忽然弄這麼一出,我一點準備都沒有,而且這條件太好了。太符合我心意了,簡直讓我心想事成,天下哪有這種好事?”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我沒有想到的東西?”

周夢臣吃一塹長一智。更何況他在徐階手下栽得跟頭,又不是一次了。越是順利他內心越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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