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師兄師弟師侄

當然了,這是後來的事情,而今的泰州學派還沒有發展到這一步,不過,泰州學派是王門之中,最具有特立獨行氣質,最具有平民氣質,最關注民生疾苦。也是最叛逆的一脈,卻是無疑的。

甚至王畿都想將泰州學派開除出王門。但是奈何泰州學派的影響力太大,同時也讓王陽明的名聲大增。這利益讓很多心學大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正因為如此,這裡才有泰州學派一個位置。

王畿似乎帶有幾分王門正統的驕傲,第一個發言說道:“聶師兄,徐閣老是你的弟子。而周夢臣是徐閣老派來的,他在蘇州這樣做,到底是什麼意思?徐閣老難道沒有什麼交代嗎?”

聶豹雖然曾經是兵部尚書,但是而今卻不能拿官職說事。只能感嘆說道:“王師兄。這事情說來話長,在京師的時候,我就知道周夢臣是一個桀驁不馴的人,他乃是王廷相傳人,我在京師也看過,周夢臣的學說,似乎承邵雍之緒,又兼氣學之長。很多地方,顯然是學問不足,大有牽強之處,只是到底也算一門學問。也算是一個人物。這也人物一心要效仿先師的作為,立功立德立言,不愛榮華富貴,奔做聖人去的。即便少湖,也奈何不了他。而今在江南,少湖自然是鞭長莫及。何心隱不就是少湖派來的,你問問他便是了。”

這裡彼此稱呼師兄,其實是一種客氣的說法,畢竟,王陽明並沒有真正將幾弟子幾弟子排出來,大家入門時間差不多的話,就彼此稱呼師兄,入門相差太遠,就自稱師弟。也算是客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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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聶豹對周夢臣學說的點評,就很意味了。氣學之長就不用說了。為什麼說周夢臣的學說承邵雍之緒,想明白這一點,就要先明白,邵雍是誰?

邵雍是北宋年間的理學家,但是他最出色的作品,不是理學,而是《皇極經世書》。這一本書,是一本講術數的書,可以說,外面後世流傳的什麼奇門遁甲,易學算卦。都是邵雍的徒子徒孫。

而邵雍學說雖然神神叨叨的,朱熹等理學家也評價不過,覺得邵雍的著作,自己腦補的太多。但是邵雍卻秉承一個野心,就是用數學來解釋世界,只是他的解釋方法出了問題,或者說從出發點就是錯的。於是,邵雍是學說就越發趨向於神秘化,成為無數神棍的案頭書。

甚至有些神棍看不懂,就結合邵雍的著作,然後自己編造一些,成

為新的一門算命的學問,然後找一個玄之又玄的名字。就成為新的一代宗師。

聶豹之所以如此說周夢臣,是因為他看見周夢臣與邵雍的野心是一樣的,是用數學來描述世界。但是同樣的聶豹覺得周夢臣決計不能成功,用邵雍來做比較,也隱含了一個暗示,暗示周夢臣是邵雍第二。

王畿說道:“何賢侄,你說說吧。”

何心隱也算是非凡之輩,奈何到了這裡,一個個都是自己的長輩。何心隱也只能強忍著說道:“沒有什麼好說的。官場是官場,講學是講學,兩者或許有一些牽連。但是牽連也不是太大的。徐閣老自然管不到周夢臣身上。”

王畿說道:“這樣說,我們如果教訓一下這位周大人。徐閣老那邊是什麼反應?”

聶豹說道:“我想是樂見其成的。”

王畿說道:“這麼說就這麼定了。諸位覺得如何?”

何心隱說道:“王師叔說得極好,只是周夢臣天下名將,兵法之道,都浸透到骨子裡了,他敢來江南講學,他難道不知道這裡是誰的地盤。自然是知道。師侄覺得,王師叔還是小心一點吧。”

泰州學派而今與心學其他各派雖然沒有鬧得劍拔弩張。但並不是太友好的。

比如在王畿看來,何心隱,也算是泰州學派嫡傳弟子之一,居然好好的書不讀,也不考科舉,居然搞什麼江南大俠。甚至相傳何心隱還殺過人。這是儒門弟子該有的樣子嗎?簡直成何體統。

王畿很想代何心隱死去的師傅好好教訓一下。奈何,王艮在的時候,與王畿並稱二王,地位上不分高下。很多時候兩人誰也奈何不了誰。王艮的弟子們繼承了王艮同樣的臭脾氣。其實不怎麼在乎這個師叔,奈何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何心隱也不好在長輩面前弄得太過,特別是一群七老八十的人了,真氣著誰了,該如何是好啊?

但是有時間刺一下,何心隱還是很願意的。

王畿冷笑一聲,說道:“區區乳臭未乾的小屁孩,還學人家講學。我還收拾不了他嗎?”

的確,王畿年紀幾乎是周夢臣的兩倍了,稱呼周夢臣一聲小屁孩,也沒有什麼的。

何心隱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說實話,何心隱對周夢臣的學說是有些矛盾的。首先,何心隱看

周夢臣的學說,其實先入為主,帶有色眼睛去看的。覺得周夢臣很多地方於理不合,於情不通,頗有偏頗之處。

但是奈何有一件事情,何心隱很清楚,那就是周夢臣氣學的應用。

與這些坐著書齋之中,要麼心思在講學辯駁之上,要麼在註疏之上的飽學之士相比。何心隱在儒學上的積累或許不夠。但是何心隱江南大俠稱號不是白給的。那是三教九流都有結交。

在與周夢臣接觸過後,何心隱就專門找了一個大同的朋友,將周夢臣在大同所做所為都研究了一遍,甚至這幾日騎著快馬,千里迢迢去大同考察了一遍。雖然一來一去之間,何心隱雙腿都被馬匹磨破了。但是何心隱依然覺得這一次收穫很大。

因為他覺得,周夢臣的學問很多地方上契合泰州學派的百姓日用即道的理念。而且周夢臣的所做所為,也給了大同百姓新生,在周夢臣來到大同之前,大同百姓苦不聊生。而周夢臣離開之後,不敢說大同就沒有窮人了,但是即便路上有餓死的人,也大多是從外地來大同討生活的,而不是大同本地百姓。

周夢臣在大同威望之高,是那一種,在公開場合說了周夢臣壞話,就會被群毆致死的地步,別問何心隱怎麼知道,也幸好何某人江南大俠的名號也不是白給的,跑的快,否則的話,江南大俠就要死在西北了。

正因為這樣的經歷,何心隱是心學這些人之中,對周夢臣氣學最瞭解的,甚至偷偷做了幾個實驗。

他甚至動了別的心思。覺得是不是要援引周夢臣的學說,加入泰州學派的體系之中。這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天下文章一大抄,本來有諸子百家的,抄著抄著就只剩一家了。而今也是一樣的。見別人有些地方出彩,直接拿回來用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何心隱不知道,該從周夢臣哪裡下手借鑑。畢竟不能借鑑多了。借鑑太多了,泰州學派就成為氣學泰州學派了。那就裡外不是人了。他正細細研究,周夢臣那些東西是能分開來借鑑的。

但是他卻找不到這樣的。無他,周夢臣是什麼人。是理科生,早已鍛鍊出來的理科思維,即便做學問,下意思也將各種概念想法,弄得環環相扣。各部分聯絡相當緊密。這種做法幾乎是做數學證明題的翻版。

何心隱想從裡面截出來一段,與上下毫無關聯,那是不太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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