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蘇州現狀

胡宗憲內心之中,天人交戰。終於嘆息一聲,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說道:“大人,縱然我們這樣做,周夢臣就會中計?”

趙文華臉色陰晴不定。說道:“你有什麼辦法?”

趙文華並非不知道他這樣做,其實有很多不可控的地方,最不可控的地方,那就是周夢臣為什麼能被他擠對,就願意接管乍浦的爛攤子。

但是正如趙文華所說的一樣。他沒有什麼辦法。他不能給周夢臣站穩腳跟的時間,一旦周夢臣站穩腳跟之後,他的優勢就會一點點消失。

很多人很厲害,不是他自己厲害,而是他所在平臺厲害。在此之前,趙文華背後是整個嚴黨。所以趙文華人擋殺人,神擋殺神。看上很厲害,其實身上破綻大的,不用刻意去找。一眼就能看出來。

但是此刻,將他從嚴黨之中剝出來,讓他與周夢臣在這樣江南這裡,一對一對的單挑,尚未接戰,趙文華已經信心全無了。

胡宗憲一時間有一種深深的後悔,後悔怎麼跟了這樣一個人。只是,此刻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想盡辦法。讓周夢臣中計。至於其他的,已經顧不得了。

周夢臣看著蘇州城,心中感嘆。

明代的天下第一城,必是蘇州無疑。蘇州是大明所有城池之中,第一個明確放棄修城牆的城市。

在大明其他地方,也都有城池空間受到了限制。以至於城外都是房屋,而城牆已經不是城內與城外的分界。這樣的情景下,有兩種處理方式,一種是修建外城,就好像北京一樣。另外一種,就是現在沒有能力修建外城,但是有計劃,不過是擱淺而已。也就是說,從不放棄,修建城牆將城市包裹起來。

而蘇州是一個裡外,之所以是裡外。是蘇州很多官員,對於要不要修建蘇州外城這一件事情,有過很多的爭論,但是最後,還是決定不修城牆。

一方面是財政負擔太重,如果想將整個蘇州城市包裹進去,需要一百多裡城牆,整個工程的工程量,絕對不會比北京外城的工程量小。

另外一個方面,就是蘇州一直在擴張之中。城市分佈也是動態的,剛剛去確定的城池,不出幾年,就要過時了。又回到了原來的問題。

所以,多少商議之後,蘇州地方官員,明確的表示放棄修城牆的想法。蘇州城從此就沒有城池,只有原來的老城牆,在重重疊疊的房屋之中,城內城

外並沒有什麼區別。

如此狀態下的蘇州城,就是周夢臣眼中的蘇州城。

水道密佈,在蘇州城中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反而是船。鄉土人情的人,周夢臣反而不是太在意的,周夢臣在意的卻是整個產業鏈。

是的,鄉下的農戶將自己的蠶繭,透過小船,一船船送到城外的街坊之中。而這些看似尋常民房之中,就傳來各種機器的聲音,木製機器在運動的時候,總是會發出這樣那樣的吱吱呀呀的聲音。

與江南的鳥飛蟲鳴,江南軟語,夾雜在一起,就成為了蘇州的底色。

這種詩情畫意之中,詮釋這一個簡單的道理,是什麼讓蘇州城無序擴張,以至於管理蘇州城的官員,徹底放棄了將蘇州城牆修建起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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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紡織業。

很多時候,不用周夢臣刻意強調。江南的百姓,也自己完成了分工,種桑樹的,未必是養蠶的,養蠶的未必是紡紗的。紡紗的未必是織布的。而織布很有可能僅僅織綾羅綢緞的一種。

雖然也有那些坐擁數千張織機的大商賈,但是這些大商賈,看似龐大。但其實是根治這好像沒有什麼用的,一家一戶的生產之下的。沒有從桑葉就開始的商業化分工,就沒有眼前繁華甲於天下的蘇州城。

這也是很多人眼中的明清資本主義萌芽。

雖然還有很多問題,比如這家庭為核心的生產模式,既有好處,也有壞處,限制了大工業生產。比如,江南很多大織場,只是數量上簡單疊加。這裡織布,與在家裡放一張織布機,在效率上並沒有差別。

不過,有了這個底子在,周夢臣覺得,在這裡做一些事情,要比在大同好多了。當然了,兩方也有不同的困難的。大同是一張白紙好作畫,什麼也沒有,做什麼都隨周夢臣。而今江南雖然底子很厚。很多問題,在大同是問題,但是在江南都不是問題的。但也有新的問題,那就是江南這裡,很多事情背後都有很多人的利益鏈,周夢臣在做事情上,就沒有在大同那麼自由了。

別的不說,周夢臣就看出了蘇州的蕭條。

一道道水巷之中,船隻不多,很多房子裡面的機杼聲也停了。蘇州城中的明顯的感受到了陸上的人似乎少了很多。這也是倭寇帶來的。

倭寇並沒有衝進蘇州城,最多是在蘇州城外圍放了一把火。蘇州最終有驚無險。但是即便如此,蘇州周圍有不少村落受了難。

這就讓蘇州無法承受的。

因為蘇州是一個手工業城市,他的一切都建立在外面的銷售,與原材料供應上。而且這兩者都出了問題。

本來正常的海貿走私,也能讓蘇州城分一杯羹的,畢竟蘇州絲綢,也是海外的硬通貨。但是而今鬧起倭寇了,除卻少數幾個有背景硬,膽大包天的人之外,所有人都與倭寇斷了聯絡。而原材料供應更不要說了。

外面倭寇到處殺人,誰還在鄉里種桑樹,沒有桑樹,那裡來得蠶繭,還有絲綢。

開工不滿,有不少人都在生死邊緣。

這也驗證了周夢臣判斷。倭寇雖然是問題,但是倭寇背後的問題,更是問題。

周夢臣問徐渭,與何心隱說道:“之前蘇州就是這個樣子嗎?”

徐渭說道:“多少年不來蘇州,看上去遠遠比不上當時。”

周夢臣說道:“民生多艱。”

“這都是嚴黨胡作非為導致的的。”何心隱說道:“大人既然念江南百姓疾苦,就早日下手,撥亂反正。”

周夢臣心中暗道:“這樣的事情,又豈是趙文華一個人的問題。”不過,周夢臣不會說出來,畢竟現在周夢臣剛剛到江南,人生地不熟,徐渭雖然也是江南人士,但是畢竟離開家鄉多年,對現在的情況也是需要時間去摸底的。所以何心隱,周夢臣很長還是要用的。

“大人。”江淵說道:“前面有人迎接,說是右都御史,兵部侍郎,江南經略,總督江南,浙江兵馬趙文華趙大人派人來迎接了。”

周夢臣心中暗道:“就要看趙文華識趣不識趣了。”

其實,周夢臣與趙文華之間的權力存在很嚴重的重疊。因為周夢臣給嘉靖打的包票,立下了軍令狀。所以,周夢臣在權力上品階上,都壓了趙文華一頭。

其實,如果按照之前的慣例。周夢臣到了,趙文華就應該回京。而嚴嵩將趙文華當棄子了,嚴世蕃還想拿趙文翻盤,徐階想殺趙文華祭旗,嘉靖對此無所謂,但也給了周夢臣暗示。他有便宜行事之權。

這也是趙文華惶惶不可終日的原因。他不敢回京,也不敢辭官,因為一旦辭官,他在江南這些爛事,就落到周夢臣手中了,到時候就完全被動了。

但是官場上最重等級,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不用做別的,將雙方的名頭一亮,趙文華就處於劣勢被動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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