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海貿之利

嘉靖聽了,臉上有些難看。嘴角有幾分譏笑道:“謝文正在天有靈,見此不知道作何感謝。”

謝遷乃是弘治中興的三駕馬車。名聲赫赫,嘉靖十年才去世。餘蔭還沒有散去,就弄出這樣的事情來。讓嘉靖臉上無光之極。要知道,文正乃是文臣最高的諡號,能有這個諡號,就代表著最少在道德上沒有什麼瑕疵。

而古代很多時候,評價一個人,是與他們的家族放在一起的。

謝家不僅僅枉顧國法犯海禁走私。還做得如此不地道,從那一個角度來看,這都不是一個謝文正的家族能做出來的事情。

而嘉靖看是窺一斑而見全豹,謝家如此,江南其他家族參與進走私這一件事情上還少嗎?

周夢臣沒有對謝遷家族的事情做過多評價,也沒有對謝遷在的時候,謝家有沒有參與走私做一點點揣測。而是接著說道:“在此之前,這些海上走私的人,還畏懼朝廷權威,但是在這一件事情之後,他們忽然發現朝廷在江南的兵馬,也不過如此,做生意哪裡有搶劫來得快啊。這才是江南倭亂的直接原因。”

嘉靖嘆息一聲,說道:“是我錯怪朱紈了。”

周夢臣說道:“朱紈的事情,不怪陛下。只能說朱大人太過剛直了。”

朱紈之死,嘉靖固然有責任。但是朱紈是自殺的。在嘉靖看來,他並沒有主觀要朱紈死的意思。只是,朱紈作為夏言餘孽。回到北京之後,估計也很難活下來。這才是朱紈寧肯自殺也不回京的原因。

畢竟在當時環境下,嘉靖其實默許嚴嵩對夏言餘黨的追殺。

只是這個時候糾纏這些問題,毫無意義。周夢臣只是順著嘉靖的意思說。

嘉靖說道:“往事就不要再說了。而今你主政江南,準備怎麼辦?”

周夢臣說道:“自然是對症下藥。”

“江南一切問題,都是朝廷對海上貿易的失控,如果不重新控制海上貿易,臣即便削平所有的倭寇亂賊,不過十幾年間,海寇還是要重新出現的。畢竟,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海上貿易的利潤太高。為了這些利益,會有源源不斷的人鋌而走險。”

嘉靖說道:“這裡面的利益到底有多大?”

嘉靖對這其中利益也是有所猜測的。想想就知道,讓一個大學士門第家族不顧清譽參與進去,讓江南大部分士大夫

普遍通倭的利益到底有多大。一定很大的。

周夢臣思忖片刻說道:“其實,臣不知道。”

嘉靖說道:“你不知道?”

周夢臣說道:“臣真的不知道。臣只是知道,前宋之時,市舶之利,可至於千萬貫。甚至廣州一地,年入一百一十餘萬貫。”

嘉靖聽了,忽然起身。心中有幾分燥熱之意。

前文說過,大明稅收如果全部折算成銀兩的話,也不過是一千幾百萬兩而已。

而明代的一兩銀子與宋代的一貫銅錢之間也是有差距的。只是,一兩銀子未必有一千個銅錢,一貫銅錢也有省陌,也就是可以換算成八百,或者七百個銅錢。各種說法不同。而且宋代其實也與明代有很多實物稅,也就是說,貫很多時候也僅僅是一個計算單位而已。

這都是扣細節的結果。但是大體上,雖然有出入,卻還是相當的。

嘉靖聽見這個數字,就已經食指大動。此刻他忽然明白,為什麼周夢臣倭亂起於分贓不均,可不是嗎?面對如此天文數字的財富,稍稍讓一點,就是一個讓很多人三輩子都賺不到的財富。而江南士紳自覺自己有特殊地位,是官面上的人物。自然要分大頭。而外面海盜海商們,覺得自己辛辛苦苦,風裡來,雨裡去的,一個不小心,就沉海餵魚了。如此博命,最後是給別人賺錢的。怎麼肯?

然後這些刀口舔血的人,惹急了就用刀子說話,忽然發現,江南這些士紳看起來很橫,結果在用刀子對話的時候,弱的好像鴨子,只有嘴硬,簡簡單單說殺全家,就能殺全家。

於是,吃了人肉的狼,也不甘心於老老實實做生意了。

而且這些人之前,也不過是在岸上才有幾分規矩。在海上,也是無法無天的緊。而今不過是將海上的做派重新放在岸上而已。

周夢臣這個說法,是能自圓其說的。

當然了,周夢臣自己知道。其實,歐洲人到來,代表著一個嶄新的大航海時代的到來。而今西方與東方的航道剛剛打通,還沒有顯示出威力了,而在今後一段時間,東西方航道之中流淌著金錢,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甚至貿易規模要超過宋元貿易規模,所以,單單以宋代的貿易規模來類比即將到來的海上貿易高峰,是不對的。只是這些話說給嘉靖聽,嘉靖也未必能夠理解。反而圖增波折,自然掠過不提。

而嘉靖年間的倭亂雖然平息了,

但是終究沒有建立起周夢臣所說的,控制海上貿易的機制。以至於在嘉靖大倭寇之後,海上大海盜一個接著一個。最後一個霸主,自然是鄭成功。

一直談不上平靜。

嘉靖說道:“你準備怎麼控制海上貿易?”

周夢臣說道:“臣還沒有到江南,江南情況,也都是道聽途說。有些事情還拿不準,具體的章程並沒有。不過有一個大體的戰略。臣在江南要分三步走,第一步,自然是擊敗倭寇。還江南太平。其次,就是建造船隊,以追繳倭寇為名,海上出擊。最後,就是在海上關鍵地方,設立衛所,駐守船隊,把控海疆,從此東海,就是我大明的內海,總有海賊,也不敢冒犯內洋。”

嘉靖聽了,心中一緊。

說實話,嘉靖心裡很矛盾。

當他知道,江南那些士紳靠著海上的貿易賺了這麼多錢的時候,嘉靖第一時間,就想藉此機會大開殺戒。將這些錢財全部收攏在他的手中。只是嘉靖很快就冷靜下來了。

畢竟嘉靖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知道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這樣做事,是要出亂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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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嘉靖看似隨心所欲,想殺誰就殺誰,其實嘉靖做事非常有分寸。甚至而今隨著年齡越大,變得越來越保守了。不想在臨老的時候,再搞出一個大亂子。

而今聽周夢臣的計劃,他第一感覺也是振奮。覺得如果真能如周夢臣所言,即便一年沒有一千多萬兩的關稅收入,即便有五百多萬兩,已經是一筆很大的數目,最少朝廷的日子,不用過得如此緊巴巴了,甚至要舉債度日的程度。

只是,嘉靖心中隨即想到的是困難。

從下面要錢,本身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了。更難的事情,是這一筆錢要每年數百萬兩。更更難的事情是,不僅僅要錢,還要建立龐大的船隊,甚至聽周夢臣話,還要在海外駐軍,在嘉靖看來,這都是錢。一個個小錢錢。

這樣做,嘉靖都懷疑一件事情。那就是周夢臣即便能收到到數百萬兩銀子的稅,都花在海上。還有多少能到中央。如果沒有多少的話。那麼周夢臣做這番事情的意義何在?

對,嘉靖並不在乎大明的海上利益,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天邊的浮雲。他僅僅在乎的是,周夢臣這一番折騰,能給大明朝廷帶來多少錢而已。如果周夢臣威加海外,卻不能給朝廷帶來額外的財政收入,那在嘉靖看來,就是很沒有必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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