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

達貢低下頭,順著十字弩瞄準的方向,他沒有看到弩箭。緊接著,他覺得鬍子有些癢癢,便明白發生了什麼。斷腿者的十字弩穿透了鬍鬚,命中他咽喉和胸口中間的部位。低頭看不到是因為被鬍鬚擋住,同樣是因為他剛剛才感受到疼痛。

手中的飛斧不會沒用,它飛出去,劃破雨幕,猙獰地撲向持弩者。斷腿的人舉起十字弩,兩件武器在空中相撞,一個劈進到另一個之中。十字弩發出木頭的碎裂聲和弓弦的繃斷聲,斷腿者失去了遠端武器,於是他奮力試圖拔出手斧,將其視為排名第二的救命法寶。

至於第一嘛……

“蘭莉!快來幫我,你這個賤人!你見死不救!你背叛博爾赫!”

蘭莉坐在箱子上搖晃著雙腿,語氣輕鬆地說道:“別看我,你快死了。”

是快死了。達貢連續扔出最後兩把飛刀,解決了這個傢伙。至此,蘭莉帶來守著鎮口的六個人全部死亡,而他也中了一箭。

將手伸到鬍鬚下方,達貢在裝甲衫上找到了弩矢的尾部。十字弩果然兇狠,斜著從兩個甲片重疊的縫隙中鑽進去,穿透了皮革,撞上了鱗片。達貢比普通的堅古族人多一層防護,他的咽喉和前胸有一層細密堅硬的鱗片,防護程度不亞於鱗甲。鱗片在弩弓面前受到損傷,就像割老繭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一層新肉,疼是疼了點,但不致命。

倒是星盔嚇了一跳。那弩矢就從熊蜥身邊擦過去,在它的屁股上留下一道傷口。小家夥正委屈著呢,見達貢的手伸進來,就用舌頭在上面舔,希望能得到關注和照料。不過達貢這個狠心的人緊緊握住弩矢的柄,裝作非常費力的樣子向外拉扯,手臂還時不時顫抖著。他用弩矢劃破左手的大拇指,抹了點血在上面,然後才將它拽出到鬍鬚外。

隨手丟掉弩矢,幾滴血珠在雨水中飛散,讓蘭莉看了個清清楚楚。達貢揉揉“傷口”,深呼吸調整狀態,然後從地上拔出獵首斧,繼續向蘭莉走去。

她跳下木箱,繞過火盆,站在屋簷下。如果只看她的動作姿態,那活像一個正準備和男友約會的青春女孩兒。真摯的笑容,歡快的神采,還有不安分的手指與頭髮,邁著貓一樣的步伐。蘭莉走入雨中,越過隨手拋棄的弩弓,走向被迫死亡的屍體,停在距離達貢十步遠的地方。

“下雨了,要不要和我一起裹著毯子,烤火取暖?我有美酒佳餚,還有許多故事,包括一些可愛的小笑話。不過我挺缺換洗衣服,所以你懂的,咱們身上就只有毯子了。”

“謝謝,雖說天氣合適,但時機不太湊巧。”達貢咳嗽兩聲,一邊說話一邊調整呼吸:“我還要有將近二十個人要去救,錯過今夜,他們恐怕就死了,而我現在甚至不知道他們被關在哪裡。請問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就是我把他們關起來的。”蘭莉一指身後,說道:“沿著這條街往前走,看到鹹魚店就右轉再直行,治安官的辦公場所就會在左前方。我在屋裡臨街的窗戶旁放了盞提燈,燈油是加滿的,足夠燒到天亮。你不會錯過那個地方的。”

“和我一起把他們救出來,怎麼樣?”

“不好呢。”蘭莉說道:“我不想背叛博爾赫,我還要做這個地方的治安官。失去這次機會,我還是一個流浪騎士。哦,不對,流浪武士,或者說流浪的賤女人。”

達貢搖搖頭,獵首斧一動不動的低垂著,任憑風吹雨橫打。

“看來你已經決定要繼續前進了。”蘭莉說:“即便戰勝我,博爾赫還有二十五名手下,其中六個人受過完整的騎士訓練,武藝都比你剛剛解決的這六個笨蛋強。你贏不了的。”

“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贏你。”達貢苦笑著,說道。

“那你還來?”蘭莉說道:“你若沒有我的幫助,連愛斯貝絲都贏不了的!”

“還有這個說法?”達貢終於抬起手,撓了撓鬍鬚,說道:“謝謝你用它的弟弟進行要挾,讓愛斯貝絲不得不與我戰鬥到底。但是除了這個以外,你還做了什麼嗎?”

“你沒發現?”蘭莉愣了一下,說道:“我趁著搖晃靴子的時候,在愛斯貝絲裙角撒上了顯形粉。那是我特意配置的鍊金粉末,就是為了留著對付那個發騷的傢伙。撒上粉末的地方即便在隱形中也會閃閃發亮。”

達貢搖搖頭。“我沒看到你說的這個現象。我……我可以肯定你買的顯形粉末無效。”

“我相信你。你要說沒看到,那就真是沒看到。該死的煉金術師,騙我的錢。”

蘭莉抬起手來,將額頭前的頭髮向後撥,然後抹了抹臉。紅色的雙眼盯著達貢,先笑了笑,又感覺有點悲傷,最後還是笑了笑。“達貢,你已經決定好了,要殺了我去救金狗商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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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有決定,但那裡面不包括殺了你。”達貢說道:“你可以讓開。”

“讓開之後,我就會如同喪家之犬,再沒有人會收留我。我想要的安定和平靜便無從談起。除非,你要我,你現在決定娶我,那麼金狗商會,甚至博爾赫都可以作為我的嫁妝。”

“蘭莉,別攔著我,別做錯誤的事情,而是做一個更好的自己。”達貢說道:“博爾赫是錯的,精靈總督的行為也是錯的,金狗商隊的人在這件事裡是無辜的。錯誤不會讓你得到平靜……”

“錯的、對的很重要嗎?對我有利的事情就這麼幾件,我還顧得上對錯?難道這個世界錯了,你就要對抗這個世界嗎?誰還不是怎麼對自己有利就怎麼做嗎?”

“讓世界變成對的,不是更有利嗎?”達貢逐漸嚴肅起來,他端起獵首斧,說道:“最後一次,蘭莉,讓讓吧。我不想和你打。”

“因為你會輸。”蘭莉從腰間的刀鞘中抽出一把彎曲的刀,它在劍尖和外側弧開刃,內側弧有防滑和增大接觸面積的設計。蘭莉在大雨中轉動這把彎刀,刀鋒從雨幕中滑過,沒有彈開一滴雨水。

“不,達貢,我不退,我不讓。”蘭莉端平赤手的那只胳膊,將虎口當做刀架,尖峰和開刃向前,對達貢形成威懾。

“蘭莉!”

“你要是有一點兒喜歡我,就該聽我的!”蘭莉喊叫道。

“我希望你武技很差。”達貢將獵首斧平舉過頭頂,尾纂向前,矛尖向後。“如果你武技很好,我就沒有餘力收手。那樣戰鬥起來,我會……我就沒辦法……我不想……”

“我知道。”蘭莉的表情彷彿哭出來一樣。“可你差不多已經殺死了我。”

蘭莉晃著身子躍動向前,向左、向右、向右、前進、向左,她的位置飄忽不定。大雨包裹著她,在她前面讓開路,在她身後用雨水形成殘影,彷彿非常照顧她似的。蘭莉就像是回到水中的魚,她自由自在,她看似自由自在。

達貢幾乎沒有動作,彷彿海岸上的礁石。魚在水中的自由,在礁石眼中不過是大海這個牢籠製造的假象,一切假動作的最終目的只有一個,也只可能有一個,那就是達貢。

彎刀砍一下,有頭盔、盔甲和鱗片,有護臂護腿,有閃躲,有堅古族堅韌頑強的生命力,不會死。

用最少的心思防守,用最多的心思進攻,或許能擊敗蘭莉,讓她活下來。

達貢的想法非常簡單,甚至單純,只是蘭莉並不配合。她接近到大約三步的距離上,突然不再接近,而是橫向畫弧。彎刀在她身前旋轉,只見一股股水浪在刀刃上生成。

法術?達貢剛剛升起這個念頭,一股水流便撲面而來。刀槍劍戟可以用武器格擋,水怎麼擋?達貢只能選擇避讓,那股激烈的水流便擦著他的肩膀飛出去,直接撞上身後的房屋。

轟的一聲響,房子彷彿被重錘敲擊一般,居然發生了輕微的搖晃。“讓你們裝聾作啞!”蘭莉一邊盯著達貢向後撤退,一邊用水流不斷轟擊街道兩旁的房屋。“讓你們裝聾作啞!讓你們裝聾作啞!”

“你要吵醒鎮子嗎?”達貢咬著牙齒,舉著獵首斧,大步向前追趕。他已經猜出了蘭莉的戰術,可卻沒什麼解決辦法。

“對,我就是要吵醒鎮子,讓他們來圍攻你,阻攔你。哦,我還會讓他們去通知博爾赫,讓騎兵趕來,讓精靈總督的護衛遠遠射箭。我不必和你打,我就是讓你知道,你根本贏不了!你勢單力孤,你痴心妄想!你有好好的、簡單的路不選,你專往絕路上走!你就是個蠢蛋!”

蘭莉一邊左奔右跳,一邊用衝擊力極大的水流叫醒屋子裡裝睡的人。她喊著這些人的名字,包括母親的名字、父親的名字、兒女的名字和孫輩的名字。這些名字起到了巨大的威懾作用,只見屋子裡有燈光亮起,燈光下逐漸也有了棍棒的影子。

達貢追了幾步,獵首斧放下,掛回腰間,他抽出了彈弓,毫不猶豫地開始瞄準。蘭莉驚了一下,立刻收刀回到胸前,畫起了圓環。水流在她面前形成漩渦之盾,鐵珠飛過,堪堪被偏轉,擦著她的耳垂飛了出去。

要是打中了,會受傷,有可能是重傷。

“你還真下手啊!”蘭莉氣壞了。

“你不是能看出來我說的是不是實話嗎?”達貢皺著眉,再次舉起彈弓。“我沒騙你啊!”

“我知道啊!可我就是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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