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洛斯緩緩睜開眼睛,用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以及自己發生了什麼事。雖然胸口依舊在隱隱作疼,全身虛弱無力,非常想要喝水,但他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命,這才是最重要的。

左面傳來鼾聲,微微側頭用眼角的餘光看去,原來是法瑞爾。他在床的內側蜷曲著睡覺,嘴角全都是乾涸的口水,一白一黑兩隻貓趴在他的胸口上。那睡覺姿勢肯定不會舒服,或許都比不上胸口有傷的傑洛斯。不過,傑洛斯感覺自己的胸口也有外物壓著,低頭看去原來是一隻手。

達貢將一隻手放在傑洛斯胸前的聖徽上,另一只手託著下巴擱在床沿上,而他則坐在板凳上睡覺。他累壞了,之前是和暴雨搏鬥,其次拖著傑洛斯來找醫生,再後來還要用法力來維持聖徽的作用。傑洛斯驚訝地發現一個神奇的現象:達貢一邊睡覺,一邊還能用手指向聖徽輸出法力。

這是怎麼做到的?傑洛斯完全想不明白,但他知道這可能是達貢秘密的個人能力。藉助法力,聖徽聯通了靈界的神力,使戰爭和統治之神——也就是半龍寇派斯——賜下治療的力量。這點治療力量能夠輔助傑洛斯恢復,減少他出現意外的可能。當避開了感染、發燒和血栓的危險之後,身體就能獲得喘息之機,開始向好的方向發展。

“唔……達貢……”傑洛斯對自己沙啞的嗓音也驚訝不已,而且那微弱的音量令他感到羞愧。這麼點聲音,別說指揮車隊了,就連麻雀也驅趕不走。他努力匯聚力氣和肺活量,繼續說道:“達貢?達貢……矮人王子!”

達貢一個激靈,猛地醒來,如同觸電一般。

看來,你還真是矮人王子。傑洛斯心裡發笑,然後抬起胳膊指著嗓子說道:“渴,水。”

有比水更好的,那就是湯。拉緹和託比用羊奶、肉泥、麵粉、蜂蜜等熬成流食,味道怪異,但是裡面的所有東西都對身體有好處——至少毒不死人。這種古怪的食物一直放在爐火旁溫著,達貢端著碗,用勺子喂傑洛斯吃下去。

“這個東西,不準進商隊的選單。”傑洛斯吃完後覺得恢復了不少,已經擁有嫌棄食物的力量。“有酒嗎?我需要能讓身體迅速熱起來的東西。”

“法瑞爾這裡沒有酒,他說你醒了之後別忘了喝藥。我去給你端過來。”

“先等等,我想知道託比在哪兒?其他人怎麼樣了?”

“託比和拉緹去白馬鎮看看情況。除了苔絲還沒見到之外,商隊其他人都被那些騎士帶走了。”達貢說道:“你別著急,先把藥喝了,然後咱們再把情況對一遍。”

之前的怪異食物似乎產生了比預想要好的效果,傑洛斯很快就能自己坐起來,端著碗喝藥了。他起身的動靜吵醒了法瑞爾,這個獸醫趕走身上的貓,擦著嘴角從床上坐起來,頭一句話就是:“看吧!我果然把他治好了!”

“謝謝你,醫生。”傑洛斯說道。

“多謝謝這個矮人吧,他一直在為你祈禱,效果比我好,法力也比我強。”法瑞爾伸懶腰、打呵欠,然後從床上挪動下來,兩隻腳捅進能露出指頭的布鞋裡。“先把藥喝了,我在給你換換傷口的外用藥以及繃帶。”

忙了一陣,三個人看到傑洛斯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頓時舒了一口氣。重新綁上繃帶,又喝了些水,傑洛斯似乎是放鬆下來,再加上喝下去的藥效發作,便昏昏沉沉又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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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什麼都沒說,我也什麼都沒問呢。”

達貢看著法瑞爾,這個獸醫也很無奈。“我用現成的配方,裡面的東西真不敢改動。為什麼他會睡覺?明明牛吃下去會興奮,更有力氣生小牛才對。”

“你給他吃牛的興奮劑?”

“那藥可以提供營養,防止內出血,改善身體內部環境,興奮只是附帶的次要作用。”

“只能等他再醒來,或者拉緹和託比回來了。”達貢打了個呵欠,問道:“法瑞爾醫師,你真沒聽說過那些騎士嗎?”

“沒有,因此我也在奇怪。”法瑞爾說道:“野豬堡的鮑爾伯爵留我在他那裡,為他最喜愛的賽馬接生,順便給他家的牲畜配種。我忙了兩個多月,一週前才回來。這一週,我淨忙著整理藥材園,為帶回來的母羊以及兩隻貓準備窩,一次都還沒去白馬鎮呢。要不是去梅里家買了一雙兔皮手套,小拉緹都不知道我已經回來了。”

“你買兔皮手套做什麼?”

“被貓咬。”法瑞爾從廚房拿了兩塊硬麵包,切開放在鐵爐子上烘熱,然後開始切香腸和乳酪。“一起過來吃點兒?都是從伯爵家裡拿的,趁著沒壞,趕緊吃掉。”

“治療費得多少錢?”達貢問道。

“要是治不好,估計你也不準備給錢,對不?”

達貢搖搖頭:“我不會做那樣違背堅古族榮譽的事情。”

“那一共是十二金幣,裡面包括伙食費。”法瑞爾想了想,補充道:“如果你願意給矮人的金幣,那可以只給六……七個。”

七個金幣,救了一條人命,還可以讓四個人吃飽,這挺划算的。達貢從腰包裡數了七枚金幣給他,然後就可以安心地吃麵包乳酪香腸三明治。

到了入夜時分,就在達貢開始著急的時候,託比和拉緹終於回來,他們還帶回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苔絲。原來,苔絲已經完成了在野豬堡的任務,路上遇到了正在返回的託比和拉緹,簡單聽了情況後,就騎著馬心急火燎帶兩個小家夥跑了回來。那匹馬累得夠嗆,被法瑞爾帶到後院去休養。而傑洛斯也睡飽了,再次睜開眼睛。

他一眼就看到了苔絲,然後帶著微笑長舒一口氣。,說道:“終於有好消息了,我一度以為沒機會在看到你的容貌。”

“禍害活千年,這話真沒說錯。”苔絲小心掀起繃帶的一角,皺著眉瞄了一眼。“被刀子捅了左胸——你是幹什麼吃的?常年玩刀子,結果被刀子扎,丟不丟人?”

“丟!丟了一車隊的人,就剩下眼前這幾個了。”傑洛斯捏起拳頭,但他的手立刻開始顫抖,然後拳頭就鬆開了,顯然力氣還沒有完全恢復。“那個博爾赫是什麼人?”

“博爾赫·馬鳳,自稱雙堡男爵,實際有沒有騎士頭銜都不確定,男爵爵位非常可疑。”苔絲說道:“他糾結了一隻叫做雙堡騎士的隊伍,裡面有僱傭兵、流浪的騎士,還有幾個可能是小貴族裡沒有頭銜的邊緣人物,在三週前攻破白馬鎮,殺了原來的領主,將鎮子據為己有。這個博爾赫·馬鳳試圖向野豬堡的鮑爾伯爵效忠,但是伯爵還沒決定怎麼處理他。據說他已經聯絡上了本地的精靈總督,藉以向伯爵施壓。”

大約五百年前,人類最後的國王在無限迷宮的阻擊戰中被魔物幹掉。沒等新王登基,一場瘟疫消滅了整個王室。那前前後後五十多年的時間,宣稱自己有國王繼承權的人、嘗試成為國王的人,如同走馬觀花般出現,又如流星一樣消失。人類越打越弱,很快就再沒有人在法理、聲望或力量層面能夠成為國王。

為了對抗魔物,人類必須停止混亂,因此精靈派遣總督,以調解人類領主之間的糾紛,避免無休止的報復戰爭。之後,精靈的總督就成了人類領主頭頂上的監督,雖說沒有土地的實際所有權,但他們其實能對土地上發生的事情說了算。

精靈總督總是一個管理很多個,他們非常善於利用人類領主之間的複雜關係分而治之,對於那些刺頭便群起攻之,因此人類領主為了自己的利益都不會反對精靈總督。如果精靈總督對博爾赫·馬鳳成為白馬鎮新領主的事情表示默許,那野豬堡的鮑爾伯爵也只能嚥下這個結果。

“原來白馬鎮是獨立的領地,沒有上級。鮑爾伯爵可能只是覺得博爾赫來歷不明,不想和他立刻打交道,但他並不介意多一個下屬,多一塊附屬領地。”苔絲說道:“野豬堡的人說,博爾赫·馬鳳頭頂中央有一撮兒白毛,左手還缺一根小指。”

“那捅我一刀的人就是他。”傑洛斯說道:“他不是個正經領主,肯定不會貴族。我見過貴族,我更見過僱傭兵、強盜和騙子,博爾赫肯定屬於後者。那些……”

傑洛斯停了下來,看著拉緹,稍微猶豫了一下,嘆了一口氣才說道:“你早晚都會知道,我也就不瞞你了。拉緹,闖到你們家、殺害你父母親人的那些強盜就是馬鳳的手下。那個傢伙攔住車隊,誣陷我們是強盜,而那些兇手是在抓捕我們這些所謂強盜的時候英勇犧牲的。他要我們這些強盜投降,老老實實將搶劫的物資上交,然後支付贖金。我估計他是要錢。”

“不,他是要命。”託比說道:“我從原來領主的信使那裡打聽到訊息,精靈總督承認馬鳳為領主是有條件的,那就是肅清強盜,維護道路安全。現在,強盜的抓捕數量還差二十個,他可能就會用咱們商隊的人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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