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地下迷宮深處傳來悠長的呼喚。達貢眉頭一皺，下意識抓緊了獵首斧，開始向遠處張望。紅龍母親微笑著擺擺手，對他說道：“你的警惕性很好，但這裡有我。而且剛才那聲音並不危險，只是風在無限迷宮的通道內吹拂形成的。”
“聽起來有些悽慘。”達貢放下獵首斧，重新坐回地面。這裡沒有坐席，只有冰冷堅硬的石頭。不舒適是肯定的，但能和家人在一起，哪裡都可以是家。
“習慣就好，無限迷宮就是這個樣子，沒必要改變它，只要想辦法離開這裡就行。”瑪克希摩斯說道：“都說精靈生活在陽光下，不喜歡堅古族的洞穴，就像他們並不喜歡無限迷宮一樣。最近在無限迷宮越來越少見到精靈……所以我很奇怪，你是怎麼想到要找一個女精靈的？”
“因為我們彼此喜歡。”
“就只有這個？”瑪克希摩斯歪歪頭，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達貢的雙眼。
“一個理由堅不可摧，千百個理由千瘡百孔。”達貢說道：“我是這樣想的，也不知道有沒有道理。呃，媽，你不喜歡精靈？”
“沒有不喜歡，只是為她擔心。你告訴她你是一個龍了嗎？”
“我說我可能有紅龍血脈，我胸前的鱗片就是表現，她覺得沒什麼問題。”
“那你有沒有告訴她，她可能會生一個蛋出來？”
達貢一下子蹦起來，瞪大眼睛看著母親，驚恐地搖搖頭。“我沒告訴她這個，我不知道會有這種事。她絕對會嚇壞了的！”
瑪克希摩斯笑著點點頭，說道：“有機會你就抓緊時間告訴她。雖說堅古族人和精靈在一起懷孕比較難，但是龍就沒這方面問題。對了，那個精靈會用火焰型別的法術嗎？”
“會。她是一個大法師，精通心靈咒語，平常會用粉紅色的火焰。”
“粉紅色的？這倒是很少見。嗯？我以前在無限迷宮見過一個使用粉紅色火焰的女精靈，不會就是她吧？”瑪克希摩斯想了想，搖搖頭，說道：“算了，當時印象也不深，等我有機會離開無限迷宮再去看她。如果生下蛋來，要用火元素法術去烘烤。紅龍血脈會吸收火元素，蛋的溫度會緩慢升高。龍蛋開始顫抖就說明它吃飽了，不需要繼續加熱。如果蛋殼上出現白色斑點，那就是缺乏熱量，每隔幾天用法術燒一燒就行。記住，要用火元素，而不是扔到火堆裡面去。”
“我記住了。還有其他要注意的嗎？”
“如果從蛋殼裡出來個小龍，就讓他吃肉；如果出來個堅古族或者精靈，就餵奶——相信這都難不倒你們。別擔心，長到一定年齡，他就會多種形體變化。他算是第三代龍，血脈還比較濃。如果到了七八代左右，幾乎註定是凡世種族，無法再變成龍。”
達貢輕輕撫摸鬍鬚，思考著自己如果覺醒了變龍的能力，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的龍。不對！他突然想到神啟之路裡發生的事情。在進行試煉時，他的整個身體曾經粉碎過，並經歷了使用神力從骨頭架子重組完整肉體的過程。他現在還算是龍嗎？
“你完成了神啟之路？你居然是個神？張開嘴我看看！”瑪克希摩斯用兩隻手扒拉達貢的嘴巴，仔細看了看他的牙。“你騙我的吧？你明明還是凡世種族，堅古族人和龍族血脈各一半。”
“那我就放心了。也不對，還是得抓緊時間告訴希洛艾。”
“達貢，你現在還年輕，很多事情不知道輕重，而你的養父母也接觸不到一些凡世之外的知識。作為龍族，你必須尊重神靈，不要開神靈的玩笑。神啟之路是非常莊重的儀式，不是口頭上說說就行的。那條路里有成為神靈的秘密，有獲得強大神力的途徑……”
“我知道，我沒開玩笑，我完成神啟之路了。奧力給我開啟了神啟之路，我完成了全部試煉。”達貢微笑著，就像每一個在母親面前展現驕傲的孩子。“之後我按照約定放棄了神力，同時成為奧力神殿的先知和大主教。”
“什麼！”這次是瑪克希摩斯跳了起來，她瞪大雙眼，元素法力流轉集中於眼球上，使它在黑紅兩色之間不斷轉化。“不，我還是看不出來，你完全不像個神。”
“剛才說了，我現在不是神。我一直認為神靈並不能解決世界的問題，神力也只是一個途徑而不是方法，更不是目的。人民的力量更強大，將人民的力量用於人民，就能解決人民遇到的問題。所以我將神力交給奧力，讓他有足夠的力量改變自己……”
“混蛋奧力！騙子奧力！我們終於有了個龍神，你居然不讓他來幫助我們！”瑪克希摩斯揮起拳頭在達貢肩膀上捶打，又揮起巴掌揍他屁股。“我的這個傻兒子啊！你怎麼能放棄神力呢？多少代巨龍都等著盼著能有個龍神！”
“我不知道啊……我這也算龍神嗎？先別打了……先別打了……”達貢稍微躲閃和格擋一下，趕緊拉住母親的雙手腕，讓她冷靜一下。“消消氣，我的確不知道這回事，不然我肯定先讓你滿意了，再把神力給奧力。媽，先冷靜一下。我成神的時候從未想著為龍族做什麼，因此不可能成為龍神，這是神靈的規則。”
“不對！你流淌著龍族血脈，你成為神就是龍神，你就能解開龍之國度的誓言鎖，讓巨龍重回地表。”瑪克希摩斯堅持說道。
“媽，我在神啟之路的試煉裡都學習過，神不是這麼規定的。龍神是為了應對龍的祈禱、以保護龍族為目標而存在的神靈，它肯定能化身成龍，但並不一定就是從龍而來。你說的龍族血脈成神，那叫做龍的神。”
“嗯？龍的神？龍神？”瑪克希摩斯稍微冷靜一下，一隻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插進波浪長髮中，揉了揉頭皮。“龍國鎖鏈上寫的具體是什麼來著？我好久沒去看過了。”
“龍國鎖鏈是個什麼東西？”
“這說來話長了。長話短說的話，龍國鎖鏈就是把龍之國和無限迷宮固定在一起的東西。”瑪克希摩斯說道：“巨龍滅世主動失敗後，與奧力等神靈達成妥協，以龍國為中心繼續生活在這個世界裡。後來滅世魔物出現，奧力就想徵用所有龍的力量。”
“巨龍肯定不幹啊！魔物如果來傷害龍，我們當然也會反擊，但魔物對地表世界的所有種族有威脅，憑什麼犧牲的事情全讓龍族來扛？”瑪克希摩斯嘆了口氣，說道：“不過巨龍的確曾經想要滅世，算是欠了神靈的人情，不得不還。於是巨龍同意以目前這種形式來鎮壓魔物，確保魔物不會從無限迷宮進入地表，剩下的事情地表其他種族也得出力。”
“咱們是滅世的力量，如果釋放力量太多，估計就和魔物一起把世界給滅了，因此想要解決魔物還是要靠其他種族的努力。當時龍族想到了，如果其他種族總是不解決魔物，我們也不想永遠耗下去，所以就有了一個脫離無限迷宮束縛的條件：我們有個龍神，龍神用他的神力就能解開鎖鏈。”
“巨龍在無限迷宮的行為有兩層意思，一是為曾經試圖滅世的行為進行賠償，另外就是為產生龍神而進行積累。我們的努力會被無限迷宮記錄下來，地表世界的安全等於地表種族神靈有更多信仰者為他們提供神力。這些由龍族努力而產生的額外力量，將會用開啟神啟之路的方式作為獎勵，給龍族成神的機會。”
說到這裡，瑪克希摩斯大概想通了。“對哦，我們在無限迷宮積累的分數還不夠下一次神啟之路，而且之前分數也沒有突然減少，說明沒人為龍開啟神啟之路。唉，不管是龍神還是龍的神，你現在都沒有神力，還是一樣。”
“抱歉哦。”達貢歪著頭，說道。他這裡抱歉不是為了放棄神力，而是覺得在解決魔物之前不能把龍族直接放走。如果放走了，無限迷宮沒龍維護，地表世界就太危險了。
“你不需要說抱歉，不關你的事。”瑪克希摩斯說道：“你是半個堅古族人，奧力照顧著你，龍族的任務和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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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在這裡對抗魔物，這件事怎麼能和我無關？”達貢說道：“我來無限迷宮除了要見你，另外一件事就和魔物有關。我要對他們進行打擊，破壞他們前往地表的傳送門。”
“敢於出擊的才是好紅龍！我會送你透過龍國到迷宮另一端的。”瑪克希摩斯拍拍達貢的肩膀，似乎根本不擔心他的安全問題。“這路上你抓緊時間學習龍語法術，這樣你自己就能進入龍國。”
“我會好好學的。但是我有一點不太明白：既然透過龍國可以往來迷宮兩端，那魔物不就有機會偷偷熘過去嗎？”
“如果魔物成功滅世，龍族就會被永遠困死在龍之國。就算有龍為了自己出賣別人，自己偷偷出去，可世界都沒了，它出去有意義嗎？再說，龍之國有相當健全的機制來防止魔物進出。”瑪克希摩斯說道：“很久之前曾有精靈來學過龍之國的法術，好去建立偵測魔物的法陣來保護他們的城市。不過精靈再怎麼學，也達不到龍語法術的水平。哦，龍之國裡趴著睡覺的那些古龍，他們可不是睡死了，一個個都防備著魔物。”
“哦，這就對了，一定要用上各種措施。”達貢摸摸鬍鬚，看著母親，問道：“巨龍是滅世種族，魔物也是滅世種族，這是什麼說法？”
“凡世就是神靈的園地，不成神靈一切都是枉然。普通種族需要神靈保佑才能在世界上生存下去，但龍族卻不一樣。我們在誕生之初就有一個目標：滅掉世界，成為世界上唯一的智慧種族。”
“這個想法曾經根深蒂固，比如我是紅龍，我就應該用火焰焚燬世界上的一切，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要什麼就該得到什麼。我應該是強大的、殘忍的和暴躁的。可憑什麼一定要這樣啊？”瑪克希摩斯說道：“在某一段時期，龍族覺醒了，認為留著凡世種族會更有意思，滅了這個世界反而什麼都得不到，尤其不可能成為神靈。所以龍族就放棄了滅世的想法，開始對雛龍進行一代又一代的教育，扭轉從血脈中帶來的這個想法。”
“但是凡世不會因此太平，還會有其他的滅世危害，比如後來出現的魔物。這可真不怪我們，是精靈和堅古族挖得太深，甚至穿透了熔岩海，自己給自己找的麻煩。其實龍和魔物也沒有溝通，你要說它們是第二代滅世，它們可能還不願意呢！它們會狡辯自己不想滅世，只是要不斷合變。可合變的結果是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一種智慧種族，那和龍族曾經的滅世沒有任何區別。”
“我們都不捨得破壞的世界，憑什麼被那幫傢伙給砸了？”瑪克希摩斯搖搖頭，說道：“雖然龍族力量強大，但是我們也有顧慮。魔物的合變非常詭異，如果它們合變巨龍，重新激發血脈之中的滅世能力，那這個世界肯定承受不住。”
原來巨龍是滅世種族，只不過後來認識到世界的美好，決定罷工、偷懶再躺平。如果沒有魔物，巨龍很可能就宅在洞穴裡，閒時睡大覺，忙的時候也只不過去收攏一下各種財寶吧……只要巨龍不要總是在世界各處發動戰爭，不要總是用火焰和其他各種法術殺人毀國，那的確就不再是滅世種族了。
魔物是新一代的滅世種族，他們能不能和龍族一樣改變呢？達貢陷入了思考，他認為的確存在這種可能，但沒有外人能讓這種可能發生。只有魔物自己做出主動的選擇，改變將一切合變成魔物的想法，並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決心，否則其他種族根本不敢相信。
即便未來有這種可能，至少現在魔物沒有這種表現，所以鬥爭不能停止。“媽，我在北地的冬國還有很多事情，我不能長期離開那裡，所以我想先抓緊完成偵查地下世界的任務。”
“好，這說幹就幹的脾氣也是紅龍的，我越發喜歡你了。”瑪克希摩斯說道：“我說過會帶你們過去的，但你要先學會召喚我以及進入龍之國的龍語法術。我可不想讓其他種族的人偷聽。雖然他們聽到了也不可能學會這些需要龍血脈才能使用的法術，但他們只是凡世種族，差了不止一星半點，所以連聽一聽都是僭越。”
瑪克希摩斯沒有展開說，但她明顯指的是種族地位、食物鏈這一類的東西。就算達貢提出各個種族平等，以龍族的眼光來看，那也只是他太年輕才會說出這種根本不需要回應的“傻話”。龍都相信，隨著成長，隨著達貢越來越龍化，他會自然而然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