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了七十年,瑞德實在是憋瘋了。

前五年還好,瑞德每天不是想著怎麼去打奧力,就是在打奧力的過程中。強烈的仇恨讓他無暇思考更多的東西,比如孤獨、絕望、安慰自己。在第四年的時候,他終於將奧力成功“打趴下了”,然後發現他擊敗的不過是奧力的一個影子,而這種影子奧力足足有十萬個。

他不相信這個事實,於是花了一年的時間進行驗證,最終確認自己不可能成功,包括擊敗奧力或者從牢籠中出去。雖然在魂靈中間界以及靈域中,想象力、專注度是決定戰鬥力的根本,可時間依舊是瑞德的敵人。

瑞德計算了一下,他用四年的時間擊敗了奧力的一個影子,就算他可以保持這個速度增長實力,在他“宿體”有生之年,他也無法擊敗奧力的影子,更不要說攻擊他的分身,乃至實體。在一個想象力和專注度決定一切的地方,瑞德永遠只是一個人,而奧力是無數堅古族人祈禱和信念的綜合體,體量差距太大了。

他能夠成長,奧力也能成長,奧力甚至可以從瑞德的成長中不斷汲取經驗而變強。瑞德發現,奧力根本不需要理解他施展出來的招數、製造出來的武器,只要依葫蘆畫瓢直接複製就行了,而且還根本沒地方說理。

“奧力就是想用這種辦法看我腦子裡的知識,我不會讓它如願的!”

他不去招惹奧力,奧力也不會來煩他,這一度讓瑞德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到底奧力是個和善的神,或者它正在用進行偽裝,就是為了把我逼瘋?瑞德開始了最難受的七年,他甚至幻想著自己把自己吃了,結束這裡的一切。但是他根本無法殺死自己,就像他無法戰勝奧力一樣。

十二年之後,事情有了一點點好轉,達貢的個人意識成長了,能夠向他傳遞情感波動,偶爾還有一些日常生活畫面,這給了瑞德一點點安慰,至少不那麼寂寞了。看一個孩子慢慢成長的確有點趣味,可是堅古族人相對於人類生長太慢了,瑞德不久之後就再次失去耐心。

之後這段時期才是最難熬的,他努力不讓自己完全絕望,努力不讓自己失去理智或者陷入瘋狂。他用幻想麻痺自己,在魂靈中間界以不斷變幻的虛擬造物打發時間。他經常反思自己留了達貢一條小命的選擇是否錯誤,這個念頭不斷折磨著他。

直到有一天他想試試,便在魂靈中間界塑造出一個襁褓裡的小嬰兒,長相正是達貢在水池裡看到的倒影。瑞德就那麼看著他,身邊擺放著他想象出來的各種武器,只是他仍舊沒辦法下手。

“我本質上還是個善良的人。”瑞德終於與自己和解,拋掉了折磨自己許久的煩惱。他的心情逐漸平穩下來,開始思考未來。

“奧力把我關在這裡肯定有目的,它那麼狡猾、奸詐、自私……所以,這裡面會不會有我的機會?”

他認為達貢是關鍵,一個身體兩個靈魂的狀態不會永遠持續下去,他堅信總有一天能被達貢發現,那時候才是執行“計劃”的時候——儘管他也不知道有什麼計劃。他又開始幻想有一天在達貢的幫助下能夠脫困,也幻想著“到時候好好嚇嚇達貢”,就這樣堅持到達貢成年。

他終於見到了達貢,他也終於有機會離開達貢的魂靈中間界,但他發現自己仍舊必須處於奧力的神聖能量範圍內。後來,神之淚的能量場也可以製造活動範圍,但他只要仍處於神靈的監管之下,本質上就還是坐監,和之前沒有太大區別。

他完全熄滅了離開監牢的希望,滿腦子都是忽悠達貢怎麼滅了神靈和給世界添亂。可惜達貢對這兩件事完全不感興趣,總是對瑞德保持有限和有條件的相信。瑞德最終看懂了,其實達貢和他一樣都是善良的人,對“嬰兒”都下不了手。

達貢不會去推翻奧力,也不會衝動地掀起戰亂——哪怕以革命的名義。

當希望完全破滅時,他居然完成了心願,達貢打了一個響指似的把他從魂靈中間界裡面拽了出來,還給了他一副普通但足以滿意的身體,這絕對是意外之喜。他不明白這是怎樣做到的,因為奧力很肯定地說過沒人能夠把瑞德放出去,或許只有艾絲·艾恩有那個本事。

對這個問題,達貢撓撓頭,覺得這件事並不困難,就像“從身上摳了塊泥巴下來”。但是奧力不像是會撒謊的神,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瑞德陷入了對自己是否存在的自我懷疑之中,幸好達貢很快琢磨明白了。

“神啟之路讓我成神,既然要成為神,那我的靈魂中就不能有寄生的意識。瑞德,你不能白嫖成為神靈,所以囚禁你的規則鬆動了。”達貢說道:“奧力說沒有人能把你放出去,神啟之路中的我不算是凡人而是神。神啟之路是艾絲·艾恩建造的,所以也可以算是他把你放了出來。不管哪種猜測是對的,它和奧力的話都不衝突。”

重新擁有身體,像個人一樣活著,瑞德喜出望外,甚至都不想當個人了……他喜歡這個世界所有神奇的東西,新奇有趣的各個種族、千姿百態的魔法咒語……如果不是有三十公裡範圍的限制,他早就跑到三千公里之外去體會世界的精彩紛呈了。

“幸好我不能離開三十公裡。”瑞德在樹幹上低頭坐著,一副意興闌珊的表情。“想象和現實的差距很大,這個世界太落後了。不管我怎麼安慰自己,我心裡都知道它又髒又亂又差、貧瘠而危險、野蠻且迷信。”

“這個身體挺好用的,比我之前更加強壯、健康,也稍微漂亮那麼一點。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智慧和知識若不轉化成法術能力就等於白費,肌肉力量沒有武技支撐就是零。我以為我比所有人都強,其實弱極了。”瑞德看著雙手,那是一雙潔白且沒有任何老繭的手,是會被北地蠻族輕視的手。“風趣幽默並不能給我帶來豔遇,在這個破地方,甚至錢都不好使。”

瑞德捏捏鼻子,盯著達貢的眼睛,突然有些氣惱地說道:“怎麼你還不信?蛋島太窮了,肉票比矮人金幣更有價值!商業理論和市場經濟在這裡根本就是笑話,我寧可生活在秘奈米利斯,至少那裡還繁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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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達貢輕笑出聲,表示不信。

“精靈或許是我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幻想了——畢竟精靈妹子基本都挺漂亮的。哦,別反駁我,你那種堅古族人的審美很難理……也不對,你能理解,甚至你喜歡希洛艾超過任何堅古族女性,這一點都可能是受到了我的影響。”瑞德說道:“終止這個話題,尤其是別說精靈的年齡,就讓我保留最後一點幻想吧。”

“行,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達貢將雙手撐在兩側,身體向後仰、抬頭看著有些陰沉的天空,說道:“蛋島現在的確不夠好,也沒法和秘奈米利斯相比,但我堅信它的未來更廣闊的。”

“我現在想通了,在這個世界上,拿著錢也做不了大爺,還得老老實實玩模擬經營才行。”瑞德說道:“現在你剛剛開始創業,加入進來等於拿著原始股,肯定是最賺的——但是我偏不。我想用半年到一年的時間去鼕鼕教授那裡學習,看看自己有沒有法術天分。”

達貢笑了,說道:“這很好啊!我會給鼕鼕教授推薦你,確保他會收下你。”

瑞德翻了個白眼,嘆氣道:“你這麼說就好像我不夠優秀似的。不過我不會拒絕你的好意,畢竟你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金手指,幹嘛不用?”

“金手指?你說的是蛋島之前的那個獸化人酋長嗎?我和他有什麼相像之處?”

瑞德擺擺手,連忙說道:“這是我原本世界的說法,你別在意,完全沒有把你們兩個相比較的意思。呃……我是得注意一下自己都會說出什麼來,萬一說錯了話,被人砍了腦袋就麻煩了。”

“你是得小心些。”達貢說道:“有件事原本是想等你開始正經之後才給你說的,沒想到提前了。今天晚上去我爸媽那兒吃飯,我有件禮物給你。放心,我不會吊你胃口,禮物就是一把火槍,大約只比你手掌大一點,能夠發射四發子彈。你不會武技、沒有法術能力、力氣不大、面相也不嚇人、也沒錢僱傭保鏢……”

“停!別說了!再說下去我都無地自容了!我要手槍,即便需要付出的代價是吃一輩子菇薯。”瑞德嘿嘿笑了兩聲,說道:“謝謝你啊,達貢。”

“不客氣,我應該做的,火槍最初就是從你那裡來的。”達貢說道:“前段時間我回過頭仔細琢磨從各個地方學來的本領,結合神啟之路的知識,終於想通了精靈卡裡面的疊加鍛打技術是怎麼回事。對,就是馬恩叔提供給精靈然後獲得貢獻分的那個技術。”

“破解了?”

“不是破解,而是理解。希洛艾就會做精靈卡,她學會了疊加鍛打,也沒瞞著我,只是我最近才完全吃透這個技術。”達貢說道:“還記得最初認識希洛艾的時候,她想把奇美拉的元素結晶做成精靈卡還要去拜託別人,現在她自己也學會了——大家都在進步。”

“是啊。我已經七十年沒有任何進步了,再這樣下去就真廢了。”瑞德說道:“瘋玩了一陣,我沒法從那些行為裡找到生命的意義。達貢,我認為我應該比你更強,因為你與眾不同的那些東西其實都是我教給你的。”

“呃……神啟之路不是吧?”

“大差不差,別那麼精確!”瑞德眨眨眼,問道:“你學會疊加鍛打之後,火槍就能做小了?”

“對,你所說的手槍在技術上已經實現。轉輪彈倉放在手槍上的確是很好的設計,只是鑽孔還是很麻煩,六發的轉輪不好做。”達貢在大腿上拍了拍,說道:“瑞德,你也別光顧著學法術,多關注一下槍械工坊。會有一批工匠從赤嶺城過來,你一邊跟著學習,一邊進行指導。”

“我會的,畢竟我的性命和你捆綁在一起。”

“說到捆綁,其實你可以來幫我修建神殿。你是從我的靈魂裡出來的,身體還是我造的。不用太麻煩,幫我扛著木頭回去就行!”

“想得美!免談!”瑞德一下子蹦起來,倒退著向蛋島的方向移動,還一路笑著對達貢揮手。“再見!晚上我去你家拿東西,你自己拽木頭吧!”

達貢原本就沒打算讓瑞德幹這活兒。和他們兩個談完,他也休息夠了,召喚傀儡坐騎繼續託著原木上路吧!

那天晚上,達貢將防身手槍給了瑞德,把阿格娜的事情給託蒙德說了,也告訴鼕鼕教授把會有個新學生去找他,儘可能對他嚴格一點,千萬別留情面。然後又過了兩天,新神殿的橫樑完成,達貢正準備用法術給它封頂的時候,他收到了一個北地部落送過來的戰書。

裡面努力拼湊了不少理由,比如矮人應該在犬齒要塞以南,北地與矮人無關等等……不管他列出多少所謂道理,本質就是有部落想要蛋島,想把達貢趕出去。戰書裡面提到了北地的規矩,雙方各派十個勇士進行不死不休的決鬥,如果打成平局,那雙方的酋長用單挑來決定勝負。

這種方法在部落時代可以有效減少大規模戰鬥的死傷,讓“勇士”的地位得到提高,比較於野蠻的全族大亂鬥來說也算是一種進步。不過達貢可沒興趣和他進行決鬥,外面那麼多部落虎視眈眈,今天鬥十個、明天鬥十個,那就沒完沒了了。

先鋒軍立刻進入戰鬥戒備狀態,停止其他活動。等希洛艾回來之後,達貢請她為先鋒軍提供偵查支援,用法力鷹摸清戰場環境。

“先鋒軍主動出擊,誰提出打咱們,那咱們就去打誰。”達貢說出了他的想法:“咱們最害怕的是外面的部落合流,然後從四面八方圍過來,先鋒軍的人數處於劣勢,沒辦法守護各個方向。一旦被圍攻,蛋島必然遭受損失,這個冬天就難過了。”

託蒙德同意達貢的看法。目前明面上圍攏過來的大大小小七個部落加起來足有五千人,他們還必須考慮善於在地下打洞的狗頭人,善於長途奔襲的半人馬等威脅。“等他們上門就太被動了,打出去是必須的。關鍵在於能夠確定敵人的位置,打出去就一定不能打空,打完之後也能夠保證安全撤回來。”

“希洛艾,這次辛苦你了,法力鷹是咱們能夠勝利的保證。如果獅鷲能來,那就更穩妥。”

希洛艾也想讓獅鷲過來,但是赤嶺城那邊也有軍事行動,獅鷲軍團已經被調走,遠水難解近渴。“你和託班計劃一東一西分別佔領蛋島與巨木堡。相比較而言,巨木堡更難打,他需要用獅鷲軍團先佔領一些戰略要地,為明年的攻勢做準備。”

蛋島經常發生戰鬥,導致誰手裡的領主權都捂不熱乎。頻繁易手之下,沒人想要在蛋島建設堡壘,最多用削尖的木頭造了個營寨圍牆。而巨木堡不同,那裡已經被單一部落連續統治四十多年,已經建造了類似人類城堡的防禦工事。而在精靈控制北地的時候,巨木堡很“聰明”地充當精靈的本地嚮導,不遺餘力地打擊其他北地部落。北地遭受了精靈的打擊,但是巨木堡的力量不減反增。

“我好不容易才湊夠捕獵獅鷲的數量,有些還是幼獸,這次都一併帶過來了。”希洛艾說道:“讓它們圍堵牛羊馬鹿還湊合,去戰場上肯定不行。它們大部分都不能騎乘,也就沒法載人偵查。不過別擔心,我一個人足夠了。如果不是……”

希洛艾沒說完,達貢就打斷了她:“別想自己衝鋒。我知道你的法術厲害,但我現在更需要先鋒軍成長起來。這一次我只派軍醫牧師們過去,我自己不去了,讓託亨斯負責指揮。”

“你真不去?”託蒙德搖搖頭,表示不信。

“我在蛋島坐鎮,這樣先鋒軍才能用最大兵力出擊。”達貢說道:“一個先知和大主教,兩個主教,十多個中階以上牧師,再加上剛剛遷移過來的堅古族人已經足夠維持蛋島的基本秩序。既然決定要攥成拳頭給予重擊,那就不要缺某根指頭。我在這裡,先鋒軍也沒有後顧之憂。”

“你是先鋒軍最大的後顧之憂。”託亨斯說道:“先鋒軍的戰士們都很喜歡你,相信你能給他們帶來勝利。如果你不在,他們肯定會擔心的。”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會去。”達貢說道:“咱們的目標部落連營寨都沒有,全都靠駝鹿拉著拖車載著帳篷在各地逐水而居,面對這樣的敵人,若先鋒軍還沒有必勝的信心那就是極大的問題。先鋒軍必須能夠獨當一面,不能等著我去哪裡才能打哪裡。如果我只是想做一個領主,管理一座城市和幾個鄉鎮,那這樣的軍隊足夠用。可我們要的明明比那更多。”

託亨斯摸摸鬍鬚,解釋道:“我不是說先鋒軍沒有信心,我只是建議你在出征之前和戰士們見見面、說說勉勵的話。他們擔心的是你,不是能不能擊敗北地的蠻子。”

“哦,我理解錯了,抱歉。”達貢笑著擺擺手,說道:“這次我不去,那具體的戰術我就不摻和了。託亨斯,我建議你叫上先鋒軍的排長、班長,給他們參與戰術制訂的機會,看看能不能發掘出有指揮才能的人來。”

“懂,我已經計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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