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的王難並不太想讓眼前的這位“秦王使者”進到屋裡打攪秦王陛下與王翦談事情。

他並不是太聰明,可是也並不愚笨。

秦王陛下既然已經進了屋,那麼外面再來的,打著宣讀秦王陛下旨意的使者,自然是有問題的。

王難與倨兩人守在門口,直接就擋住了這位使者。

然而身後的門從房間裡面開啟,卻就不是門外的侍衛所能夠控制的了。

王難與倨見到秦王政出現,立刻退到一旁。

那使者見到秦王政從房內出現,頓時啞口。

他就像是一隻被掐住了頸子提起的雞,面對刀鋒,任何的理智都無法掩抑心中的恐懼。

“陛…陛下……”這使者滿身冷汗。

“你沒有帶兵闖進來,也就是說,你們都覺得,可以用更加平和,帶價更小的手段來殺死朕?”嬴政輕蔑而殘忍地笑:“該說你們太天真,還是太怯懦?”

強行襲殺,拼死一搏,徹底抹除一切變數的勇氣都沒有,還學人家搞政變?

“又想要權力,又想要好名聲?你以為你們是誰?”

秦業聽著嬴政的話語,忽然心生一線孤勇。

王翦這傢伙顯然已經是靠不住的,但是咸陽那邊已經佈置好了。

只要嬴政死去,那麼不管他是怎麼死的,不管王翦靠不靠得住,一切都會迴歸道計劃好的軌道上去。

屆時……

他於是做出膽寒狀,跪伏在嬴政腳下,哭喊著說道:“陛下,臣……”

話沒說完,一把劍便出現在他喉嚨裡,徹底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咯…”血液將氣息淹沒,秦業的生命漸漸消失。

嬴政嫌惡看著操劍殺人的王翦:“走吧,去看看這群蠢貨帶了多少人。”

“唯。”王翦擦了擦劍上的血,又抽空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趙高這時在秦業身上翻了翻。

沒有找到太有用的東西,只兩份沒什麼用的詔書。

遞給嬴政,只稍稍看一眼,嬴政便冷笑起來:“拼死殺朕的膽子沒有多大,但是瓜分朝廷權力,剝削民眾,搶奪國家財產的膽子卻著實不小!”

貪而無能,這種人死了是最正常的。

嬴政隨手將帛制詔書扔在腳下,隨後率眾而出。

王難與倨這兩員小將此時奮勇當先,在嬴政之前,打開門,並且不知從何處找來了鼓,瞧著鼓,高聲喊道:“秦王陛下駕到,眾人速速列陣!”

兩個正在撒尿的兵士首先聽到這話,對視一眼,有些疑惑。

但下意識已經拿好了劍。

隨後是更多。

兵士們在訓練時候就接受過秦王政的檢閱。

而且次數不少。

雖說很多的兵士都不認得秦王政,可他們總知道,每一次給自己加餐、給自己發工錢的人是那位秦王政。

此時一聽說秦王政到來,他們立刻的如以往一般列陣。

短暫的騷亂,而後是一排排,一列列。

烏壓壓而有規律的站齊。

有些脫去了甲冑的,在佇列之中迅速的互相穿甲。

盾衛將大盾固定,弩士將弩箭下了。

兵器歸鞘,整裝待發。

旌旗升旗,眾人向旗幟看去。

是那一面熟悉的黑旗。

料峭寒風拂動旗幟,太陽光反射甲冑深寒。

某種不容輕侮的氣勢在遊動。

王難與倨分立兩旁,臨時搭建高臺。

王翦立於高臺之下,看著眼殺氣凜凜的軍陣,暗歎一聲。

年輕的秦王一步步登上高臺。

趙高與阮翁仲也都停在高臺之下。

那個簡陋的高臺,是獨屬於那位年輕人的。

“兵士用命苦戰,得勝歸來,朕應當嘉獎你們。”

“故而,朕做出了決定——你們之中的死者,以後可以以朕的近身鐵衛的名義,與朕同葬於大陵之中。”

“而葬在大陵之中的人,可以與朕一同,受到秦國供奉,祭拜。”

“為了讓你們能夠真切的接受到供奉,朕會使匠人,為你們塑像,以文字刻畫名姓,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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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們死後,你們的家人,也將由秦國供養。”

“小兒,可以以朕氏為氏,在恤孤院中,會被教授文字、學習朕所學習的東西。”

“長大以後,他們會優先於旁人而成為秦國的官、吏。”

“老者依舊要做一部分活,但四十五歲以後,可以脫離生產,不用再做活而能有一日三餐,每月有新衣新鞋,不能自己生活的,可有專人照料,如子如女。”

“這是朕向你們承諾的,也是朕所能夠給予你們的,最好的待遇。”

一道道聲音將秦王政的話語傳遞給軍隊之中的眾人。

軍陣之中立刻便是一片譁然。

兵士們私語著,交頭接耳。

心一下沉在了肚子裡。

這個條件,太好。

所以他們在一開始聽到小道消息時候,是不敢相信的。

但是那時候,他們反而很希望這是真的。

而此時,聽到這訊息是真的,他們反而有些夢幻,不敢置信。

交頭接耳,低低切切。

胸腔裡是血液流動,腦海中是美好前景。

手中的劍、盾不再是冰冷的。

過去的委屈與艱難在此時有了足夠的回報,於是一齊地變作了勝利之後需要回味的有意義的經歷。

不知道從何處開始,一道聲音自然肇生。

“秦王陛下萬壽。”

“秦王陛下萬壽。”

“秦王陛下萬壽!”

“秦王陛下萬壽!”

浩瀚天地,悠然長風。

渺小的人在此時萬眾一心,一種狂熱而真切的氛圍在人與人之間流動,盪漾。

高臺之下的王難第一個被這種狂熱而澎湃的氛圍攫住心神。

他俊俏的臉漲的通紅,嘶聲加入了這種呼號。

隨後是倨。

王翦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切。

而後他聽到身後,身形高大的巨人少年阮翁仲悶聲開始跟著一同嘶喊。

王翦忽然感覺自己似乎很單薄。

單薄得像是一片樹葉,在沛然汪洋之中顛簸。

涼氣透過天靈蓋向腳底鑽透。

手腳似乎都麻木。

世界上只剩下了這麼一道聲音。

而在這聲音之下,一切的反抗與鬼蜮都會如陽光之下的冰雪,輕易消融。

高臺之上的人俯視群生,揚起了一隻手掌。

於是聲音停住。

但那種情緒,反而更加高漲。

眾人努力地抬頭看著高臺上的那個身影。

一道聲音飄渺而下。

他說:“咸陽有賊子謀反,欲要殺朕。”

“營畔有亂軍駐紮。”

“多久,可以將其平定。”

這不是問句。

所以軍官們轉述過去之後,所有人都拔出了劍。

劍向天穹。

“平定!”

“平定!”

“平定!”

山呼之後,高臺上的身影揮了揮手。

王翦還未開口,軍中五百主、二五百主們已經打出訊號。

軍隊有序的變陣。

開拔了。

王翦見此,只是嘆息。

真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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