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之中,用來看管兵士們,不使逃跑的隊伍已經撤走了。

軍營裡也沒有什麼像樣的崗哨,深夜之中,兵士們自發的點燃了篝火,坐在一起。

他們是睡不著的。

這一夜,都不會有多少人能夠睡得著。

錢,太多了!

每月三百錢,十九個月。

每人數千錢。

聽那個小個子的秦王政說,這次發錢,每人要領到五千七百錢。

很多人甚至都沒法數到五千七百前那麼多。

但那個小小的秦王政,卻可以明明白白地一口算出來:一個月三百,十九個月,一共五千七百錢。

多厲害啊!

兵士們看著他連算籌都沒用的。

他輕輕鬆鬆地提著那些穿起來的錢。

大家看到了的。

他親手拿的錢,提著錢看起來還很吃力的樣子,一口氣提不起那麼多,於是只能一串一串提著。

每串是一百錢。

本來,按照規矩,千錢一畚,要拿東西裝的。

但那個小小的秦王政,擔心自己沒有力氣一口氣拿得起五畚多的錢,於是他就把畚去掉了,專用繩子把錢穿起來,好方便自己提著錢。

多好啊!

兵士們笑鬧著:“你不知道,那秦王政看著小小的,比我家中幼弟高上一些,力氣卻還沒我幼弟大呢!那麼幾串錢,他提著,都憋著一口氣呢!”

“就是,我也看著了,他穿著黑色的衣服,寬寬大大的,都不好走動的,但是真好啊,自己都提不動那麼多錢,還願意發那麼多!”

“是啊,真好啊!”一名兵士懷裡抱著自己的五千七,暖著那暖不熱的銅,心中撫慰:“願意發錢吶,是個好人吶!”

“要是我家中的小兒敢把錢這麼發給家裡的庸耕,我非拿竹棒把他的腿打斷了去!”

“是啊!”有人醒覺,有些警惕了:“萬一秦王政家裡的大人忽然發現了他在把家裡的錢發給我等,會不會拿竹棒打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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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眾人聞言都是一愣。

有些事情,放在自己家人身上,當然是十惡不赦的,但是放在別人身上……

“要不然……”有人有些惴惴不安:“咱們把錢送回給他一些吧?萬一他家的大人發現了,不至於打他那麼狠?”

“可是……”有人懷抱著自己的五千七,猶豫起來:“可是他是秦王啊!”

“但他是小孩子啊!”立刻有人站起來反駁:“秦王總也要被父母打的吧?”

“可是他爹不是死了嗎?”

“爹死了不是還有娘,還有大父大母的嗎?”

“是啊……萬一呢?”

人們頓時不安了。

沒發到錢的,擔心秦王政發錢給自己類人的事情被他的父母,大父大母發覺。

分到了錢的,擔心秦王政捱揍。

於是他們紛紛的議論起來了。

沒發到錢的,大多願意少拿一些錢,換取秦王政不捱揍,或者捱揍捱得輕一些。

而懷裡抱著五千七的人們,又都糾結著。

一面是五千七的冰冷而火熱,一面是那個笨笨拙拙的小個子的秦王政。

他那麼白白淨淨,又沒有力氣的樣子,捱揍的話,要疼很久,要哭很久吧?

有人不把這種擔憂當回事:“秦王政是秦王啊,秦王,也是挨得揍的嗎?他手下的大臣們肯定不會真的叫他捱揍的,多半,是要勸。”

“而且,即便勸不住,也可帶著秦王政逃跑,隨便在哪個大臣家裡縮幾天,大人的氣消了,再回去,多半也就是不用捱揍,只需被罵幾句了!”

“秦王乃是天神之子呢!”

“哪個天神?”

“那誰知道呢?許是女媧親生的也說不準呢!”

“女媧,不是燧人麼?”

“燧人是個男神吧?男神會生孩子的嗎?”

“或許是會的,畢竟是神嘛!”

“那會生孩子的男神,還是男神嗎?”

“那誰知道?”

他們慢慢說道著,慢慢暢想著,有人數著錢,有人抱著錢。

得了錢的,提防著沒得錢的。

沒得錢的,一面羨豔,一面期待,心中又有濃重的擔憂。

萬一呢?

萬一明天不發了?萬一明天錢發完了?

心事誰知呢?

或許是女媧吧?

……

嬴政今天站了許久,坐了許久,搬著錢,搬得手都酸了,回到宮中,一面使人給熱水泡著腳,一面交了宮女給自己按手。

他癱坐在那裡,使人餵食自己吃晚飯。

鞠子洲還在那裡寫著什麼東西。

嬴政看了他就來氣:“你出些餿主意!”

“怎麼了?”鞠子洲問道:“不是沒有出什麼岔子嗎?”

他把規章制度指定的好好的,不說滴水不漏,起碼也是面面俱到。

鞠子洲著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罵。

“我都累死了,你卻在屋裡頭清閒地坐著,這是什麼道理?”

“你累了點而已,但是這一次之後,這些兵士的心,都歸你了!”

“累個一天兩天,這四萬多人,咸陽城裡的幾十萬人,以及秦國的大部分人,都是你的了!”

“你覺得不值得嗎?”

當然是值得的。

嬴政衡量這點東西的智慧還是有的。

但,人到了氣頭上,是不管這些對錯的。

他只想發洩一下而已:“我才不管,總之你明天也要忙起來!”

“我在總結今天的事情,在制定以後的工作安排,這件事情有多重要,你自己心裡沒數嗎?”鞠子洲嘆氣,起身拍了拍嬴政的腦袋:“今天這一天,發了那麼多錢出去,有什麼感觸嗎?”

嬴政嫌惡地扭了扭頭,甩開鞠子洲的手:“今天最大的感觸就是,他們的要求真低!”

“要求低還不好嗎?”鞠子洲問道。

“太低了,所以任何人都可以拉攏他們了!”嬴政搖了搖頭:“還是,不好!”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鞠子洲問道。

“把他們的要求拉高!”嬴政眸子明亮,嘴角是得意:“拉到,除了我,誰人也給不起能夠拉攏他們的地步!”

“那需要多少利益?”鞠子洲饒有興致問道。

“很多!”嬴政昂首:“所以……”

所以這世界上,其實不需要那麼多跟嬴政搶奪利益的人,不是麼?

“呂不韋的錢,挺多的!”嬴政感嘆:“但呂不韋只是一個沒什麼根基的人物,他以前只是個商賈而已。”

一個商賈,再有錢,能有多少錢?

能有貴族百代積累的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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