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一些了麼?”鞠子洲看著徐青城臉上的冷,又笑了笑:“看來我說對了,是麼,師兄。”

雖然是在疑問,但徐青城知道,鞠子洲沒有在詢問,而是在肯定。

他,說對了。

“你說得對。”徐青城乾脆承認:“我的‘字’,是我自己給自己取的,我不認他人的所謂‘大學問’的評定,也不覺得為官做吏、耀武揚威有什麼好,我不喜歡那些,也不喜歡他們所說的所謂大志向。”

“我只想,讓我自己開心。”徐青城笑了起來:“這就夠了!”

“所以你是一塊黃石。”鞠子洲跟著笑了笑。

“是啊,我的確是一塊黃石,硬邦邦、沒甚價值、也不居高位,還可能絆人一腳,他們也拿我沒轍。”

“不錯的想法。”鞠子洲起身倒了兩杯溫水,遞過去一杯:“喝水。”

“這樣的天氣,你竟然喝熟水?”徐青城驚訝:“不會難受嗎?”

“習慣了。”鞠子洲說道。

“你的身上真是找不見半分‘人性’!”徐青城搖搖頭,很是不解:“為何陳琅會是從你的身上得了那種令他覺得無比正確,甚至願意付出生命的義理呢?”

“怎麼?我不像是可以掌握那種義理的人?”鞠子洲問道。

徐青城捧著陶杯,認真思考,仔細斟酌,而後說道:“並不是說,你不像是有那種學問的人,而是說,憑你現在的這個樣子……”

“……你是在逃避現實吧?”徐青城問道。

鞠子洲面無表情。

“我們所能感受到的現實,於你而言,是妨礙你‘守黑’的事情,所以你……”徐青城回想了一下這些天所見到的鞠子洲的行為——鞠子洲並非是願意消極等待的人:“所以你想要改變這一切,而你所想要改變的,應該是與太子政所講述的那些東西一脈相承的,甚至比他更高的一些事物,這些事物,與你所能見到的一切現實都是相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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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所要面對的困難一定是極大的,大到了讓你覺得絕望,覺得自己沒有可能做到這一切!”徐青城死死盯住鞠子洲。

鞠子洲眼瞼下垂,面無表情。

“哈!”徐青城深吸一口氣:“看來我也對了,至少是,對了一部分,是的吧,鞠師弟。”

鞠子洲想了想,平靜地點點頭:“你說的,大部分都是對的。”

徐青城聽著鞠子洲平靜的話語,感覺有些不安。

不太對!

一定有什麼問題!

如果單純的是自己所猜測的這樣,那麼鞠子洲不可能如此坦然承認,更不可能如此平靜。

他是如此的自信……

但。

徐青城閉上雙眼。

鞠子洲的一切表現,都是自疑的表現。

他不享用美人、不吃美食、不著華服、不居良宅的這些行為背後,是一個統一的理由。

而無論這個理由是什麼,這些連碰都不碰的拒絕都代表了一件事情——鞠子洲在怕!

怕的背後,是自我懷疑。

因為目的與得到這些好的生活水平的現狀是有著某種衝突的,而且極有可能,是根本的相矛盾著的。

因為相衝突,所以鞠子洲怕自己選了輕鬆的,便想要拋棄掉那種令他絕望的不可能實現。

可,那究竟是什麼?

徐青城覺得自己快要接近真相了,至少是一部分的真相。

但,是什麼呢?

他無法理解,更無法想象。

鞠子洲平靜地看著徐青城。

徐青城閉上雙眼,正在極力思考。

鞠子洲無聲笑了笑。

這種對手,很麻煩,卻又很簡單。

他懂得並且能夠爐火純青地使用辯證法,卻也只是懂得和能夠爐火純青地使用辯證法了。

黃老家學的核心思路,是“御民”,是這個時代與上一個時代裡的智者們智慧的結晶,是“樸素辯證法”的發展。

在這個時代裡,這可以說就是全世界的巔峰了。

單論智慧,鞠子洲覺得,自己可能比不上對方。

但,為什麼一隻飛鳥要在地上與麋鹿賽跑呢?

“猜不透!”好久之後,徐青城張開雙眼,放棄了思考。

不是他沒有毅力,而是根本找不著頭緒。

他已經隱匿在暗眾觀察了十九日,積累了無數說辭,模擬過許多思路,可以說佔盡了優勢。

然而,即便有著如此的優勢,他依舊無法摸透鞠子洲的真實想法。

更不要說,探清楚他的底細。

“你的思維……”徐青城撓了撓頭,有些沮喪和憊懶:“比起旁人,你的思維,像是浮於天際的,毫無跟腳根基,所以完全無法捉摸。”

“或許吧。”鞠子洲眼中閃過忌憚。

“那麼,給我一個答案吧,我要拿去敷衍一下陳琅了。”徐青城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又打了個哈欠:“困了!為了今日,我藏在暗中觀察了你十九天,結果還是一無所獲,早知道就聽太子殿下的,直接逃遁了。”

“你要走?”鞠子洲皺起眉頭:“不對,你這是要死了?”

徐青城點了點頭:“對啊,沒有活路了嘛。”

鞠子洲沉默了一下,任何自語:“我覺得你這樣的人死了很可惜。”

“怎麼?你想保我?”徐青城立刻來了精神:“有把握嗎?”

“你得罪了誰人?”鞠子洲問道。

“太子殿下。”徐青城笑嘻嘻走了過來,攬住鞠子洲的肩膀,說道:“鞠師弟,你與太子殿下乃是一脈相承之師兄弟,當該能夠向太子殿下幫我求個情吧?”

“阿政……”鞠子洲皺起眉頭:“你怎麼得罪他了?”

“我試探他所學義理時候,不小心試探出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徐青城隨口說道。

鞠子洲眉頭一跳,手不自覺伸向了小弩。

“別吧!”徐青城笑嘻嘻地伸出手,一把握住鞠子洲的手腕。

鞠子洲掙了一下。

徐青城的手如鐵箍鋼銬,鎖在了鞠子洲的手腕上,拿得他無法動彈。

“別激動!”徐青城笑著:“那件事情對你們很重要麼?”

鞠子洲看著徐青城的臉。

他眼裡滿滿的都是探尋意味。

原來沒有放棄啊。

先前說猜不透,認輸的姿態,原來是在麻痺自己。

鞠子洲放棄了掙脫。

徐青城立刻鬆開手:“真是有點意思。”

“無比自信,卻又時刻自疑!無比絕望,卻又看得出滿懷希望……”徐青城哈哈大笑:“這一趟來秦國,不虧了!”

“陳琅所行的義理,在此時看,是無比正確的,只是能夠供他實現自己義理的條件還未成熟。”鞠子洲說道。

“多謝了。”說的是實話,那麼道聲謝也是應當。

徐青城向鞠子洲深深一揖:“告辭。”

鞠子洲微微躬身還禮:“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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