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河不知道太子殿下傳喚自己是要做什麼,但特意叮囑空腹前來,想來是與此有關。

他並不敢確實的違背嬴政的意志,但他喝了一碗雞湯。

美人素手調羹湯,這是死掉了的齊子元曾無數次勾勒過的圖景,以前,這是陳河連想都不敢想的。

但現在,他只當這是個消遣。

丈夫的志向,歸根結底不應該是窩在屋子裡訓教婦人!

陳河手持嬴政的令牌,進入王宮,昂首闊步。

太子政的青宮之中,墨者安正在推磨,宮人宦官收拾一些古怪的泛著豆腥味的東西。

陳河抽了抽鼻子,嗅著這味道,腦海中不自覺想起了以前在趙地的境遇。

趙地苦寒,大把的失去土地的健兒不敢淪落為乞丐,因此行遊俠事情,渴盼有朝一日做出一番功業,獲取富貴飽食。

但俠義的背後便是錢勢,陳河這等落魄的遊俠兒,是沒有到處行俠仗義的資格的。

他餓急得時候,就去到郊外農田裡偷盜過一些未成熟的糧食吃。

那種生嚼青菽的感覺……

是青菽的味道!

陳河心中一凜。

他不明白這華貴的王宮之中為何會有如此不堪的味道。

陳河恭敬地對著正在忙碌的嬴政行禮。

東宮之中的人此時都在忙,沒有什麼人通傳,也沒有人敢於打攪嬴政。

所以當嬴政注意到陳河的時候,陳河已經保持行禮的姿態數十息。

“你怎麼才來?”嬴政皺了皺眉:“好了好了,行什麼禮,速速過來,朕要你吃些東西。”

陳河這才松了一口氣,稍微直起腰,走上前去。

嬴政手指的地方,是一個亂糟糟的桌子,上面放這些餐盤,盤中擱置著一些個亂七八糟從未見過的東西,貌相難看,沒嗅到有太濃重的菽味,餐盤下面,標註著一些字,但當然,陳河不識字,所以他不清楚這些字代表的是什麼東西。

“太子殿下,先吃哪一個?”陳河問道。

“一個一個來,先吃標“菽”字的那一盤,每盤吃一口則可,告知我是何味道口感。”嬴政隨意說道。

“菽?”陳河看了一眼。

他在桌上,沒能看到一樣與記憶中圓滾滾黃澄澄的大豆有關的東西。

“你不識字?”嬴政看著陳河的反應,恍然大悟一樣點了點頭:“從最左邊的那一盤開始吃,吃一口則可。”

“唯。”陳河如蒙大赦,走上前去,拿起那一片黃中帶黑的物事,大口咬了一口。

味道沒有想象中的差。

甚至,有一股子令人作嘔的油腥氣,而且菽味比較濃,只是沒有菽那麼難嚼。

這東西……

陳河嚼食之後,將口中的物事嚥下。

也沒有菽那麼難嚥。

“如何?”嬴政問。

“美味。”陳河說道。

嬴政皺了皺眉:“你不消奉承,據實回答便是了。”

陳河張了張嘴,咬牙說道:“太子既然如此說,臣便就實話實說……這東西比起臣來時妾侍所奉雞湯,極難吃,砭口,腥氣極重,令人作嘔,但比之臣落魄時候生嚼青菽、幹吞麩麥,好吃得不得了!”

嬴政點了點頭:“之後講實話便是了。”

想了想,他說道:“你拿桌上的酒水漱口,而後嚐嚐旁邊的那幾樣。”

陳河躬身一禮,隨後拿起酒樽大口喝了一口,從第二個餐盤裡拿出一塊白花花的物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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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嬴政的話,他此時心神大定,甚至有心情去仔細觀看這物事。

白花花的,比陳河自己所見的最美的美人的臉龐都要白,拿在手裡,甚至能感受得到有些溫熱。

這東西……是什麼?

陳河吃了一口,一股莫名的香味。

有些彈牙,吃著沒有什麼味道,嚼了幾口,微微的感覺有些甜味,卻又若有若無。

咽下去,絲滑得像是膏脂入喉,一線即下。

陳琅放下了這不只是什麼的物事。

“味道如何?”嬴政問道。

“口感甚好,不過粗粗吃下去,沒甚味道,仔細嚼食,才有些甜味,若有若無。”陳河回答。

“比起梁飯如何?”嬴政又問。

梁飯,就是白米飯。

陳河回憶了一下記憶中白米飯的味道,搖搖頭:“臣不好評斷。”

嬴政點了點頭:“也就是各自都有風味……”

解下來又嘗了好幾種不清楚是什麼的東西。

陳河越吃就越放鬆。

因為難吃的東西少,即便難吃,也比他想象中的那種難吃,好吃很多。

嬴政問了好些個問題,陳河一一據實回答。

嬴政點了點頭:“你倒是老實的,所說,與朕之前親嘗的感覺是差不多的。”

陳河來之前,嬴政已經叫許多人吃過這些東西了。

梁米、麩麥、菽豆、黍米等各種糧食,嬴政都使墨者安磨了一些。

有些磨出來是油水何殘渣,有些磨出來是粉末。

嬴政最開始時候是使人將這粉末放在水裡煮,最後得到的大多是一鍋漿糊,而後命令墨者、宮人侍女們將這些漿糊喝下去。

嬴政親自嘗了嘗,大多味道並不好。

比豆腐難吃很多,而且也沒有做出什麼類似於豆腐的東西。

於是墨者安提議先加水,調和一下,然後再煮。

然後的然後,幾經波折,最終距離豆腐的形態比較近的成品,便是陳河所嘗的這些。

“你從這些東西裡,挑出你覺得味道比較好的兩樣,包上,去咸陽城北尋我師兄鞠子洲,請他嚐嚐,就說,這些是你自己做的,他吃的時候,記得觀察一下他的反應,明白了嗎?”嬴政說道。

鞠子洲?

他不是死了嗎?

陳河一陣驚恐。

“安,你去為陳河引路。”嬴政囑咐道。

陳河咽了一口唾沫,心臟怦怦地跳,驚恐看著對自己露齒微笑的墨者安。

齒白如骨,牙尖似刀……

“挑兩樣拿上吧。”安熱情笑了笑。

嬴政身邊的人,只要不是有著明確的自己主張的其他家的士人,安都不會怎麼針對。

陳河定了定神,挑選了兩樣自己覺得好吃的東西,拿上,包在一邊宮人遞過來的綢布裡,向嬴政辭行。

嬴政看著陳河的選擇,微微頷首。

是“稻”和“麥”,與他自己、安、以及其他宮人的評定一致。

這陳河,倒也算是個忠心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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