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曜日,星期六,大晴天。

千臨涯躺在家裡,等著數錢。

手機放在桌上,頁面上顯示著ACU線上拍賣會的頁面。

在頁面的第一位,放置著一張字畫。

字畫上,墨跡淋漓的書法寫著:“柳庭風靜人眠晝,晝眠人靜風庭柳。”

這一句出自蘇軾的《菩薩蠻·迴文夏閨怨》,描寫女子夏日獨守閨房午覺場景。

單摘這一句,很適合夏日晝間的閒散氣氛。而且“和、敬、清、寂”四種茶道精神,都能體現出來。

回文詩的形式,即使是漢字懂得不多的日本人,也能辨認出結構上的美。

另外,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幅書法很適合用來掩蓋殺氣。

所以,千臨涯才選擇這副書法,用來作為仲夏茶會上開幕時用的字畫。

這件中古拍品,正是仲夏茶會上,白天時掛在壁龕裡的字畫。

它下面簡短的介紹寫著:

“在東京一味庵舉辦的醍醐家仲夏茶會時,晝點會上所懸掛書道作品,由宗千家照幽齋臨涯先生手書。晝點後,便發生了聞名海內外的‘仲夏茶會事件’。”

當前最高價:430萬円。

在日本,“中古”不是中世紀的意思,而是“二手”的意思。

泡沫經濟時期,日本經濟空前繁榮,進入新世紀後反而陷入了“失去的十年”(到現在應該是二十年了),由於時代落差很大,因此產生了對復古物品的喜好。

原宿那邊聚集著的古著店,就是中古文化的延伸。

在中古品拍賣會上,什麼東西都會出現,鞋子、包包有之,自然也有陶瓷、字畫,甚至還有刀劍、盔甲。

ACU是日本最大的線上中古品拍賣會,今日本在休會期,但因為紀念日,舉行了一場特別拍賣會。

想要參加拍賣會,需要具有“中古商證”的企業參加,個人勢參加不了,所以會上的拍品質量大多很高。

而千臨涯的這件字畫,顯然是被當成了這次拍會的“頭牌”了。

這幅“柳庭風”,是千臨涯委託伊勢邦夫,以他的工作室名義掛上去的。

在所有的40件仲夏茶會“周邊”當中,這副字的價值出於中檔偏下,和意義非凡的“晚點會”關系不大,但和千臨涯本人的關係大。因為是他自己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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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他個人而言,他沒指望這幅字賣出多少價,因此,他選擇把這副字第一個甩出來,探探市場的風向,給自己的市場潛力估一下底。

ACU的拍會分為“低價會”和“高價會”,“低價會”一般採用明拍的形式,可以看得到價格,出價者可以隨時修改價格。

暗拍的“高價會”就不同了,一口價,看不到別人的出價,也不能修改出價,拍到了就拍到了,沒拍到就是沒拍到。

因此,明拍形式的低價會,更適合用來探市場風向。

只是沒想到的是,他對這件拍品的心理價位本來在220萬円左右,短短幾個鐘頭過去,價格就飆到了430萬円!

“叮咚!”

手機傳來提示音,頁面再次重新整理,最高價再次更新,變成了——500萬!

“瘋了吧。”

看完後,千臨涯把手機放回桌上。

為了獲得更新提示,他也出價了:5萬円。因為怕沒人買,所以故意出了一個很低的價。

結果那之後,高價更新提示就響個不停,甚至曾1分鐘內連響50多次,平均每秒鐘一次。

到了500萬的高位,才稍微消停一點兒。

500萬円,換算成RMB,也有30萬了,30萬買一副字,這不是瘋了是什麼?

要知道,他寫這副字的時候,書法等級才5級,只能說略有功底。買這種水平的書法,意義何在?

但換個維度想想,幾年前好像某位姓蒼的老師,寫的“書法作品”在寧波拍出了60萬RMB,這麼一想,自己的才30萬,還算是低了。

“叮咚!”

高價又重新整理了。

這不是手機鈴聲,這是金錢落袋的聲音。

最終,下午6點閉會時,千臨涯的字畫以620萬円的價格成交。

伊勢邦夫那邊也發來郵件,上面什麼字都有沒有只有一個豎起大拇指【搞定】的表情。

“辛苦了。”千臨涯傳送郵件過去打氣。

隨後,他如釋重負地躺在了地板上。

那7200萬円,以及今後的生活開支,都有著落了。

他跳起來,拍了兩下手掌:

“跑步跑步!”

……

星期日,ACU高價會,暗拍。

千臨涯讓伊勢邦夫一口氣上了5件仲夏茶會的“周邊”。

其中包括三枚茶碗,一個茶杓,還有一把“此面向敵”的摺扇。

茶碗一向是價值最高的茶道具,這次放出去的三枚茶碗當中,兩枚只是晨點和午點時用的,並沒有在重頭戲晚點會出現。

而剩下的那一枚,則是晚點會時,小泉進次郎所用的茶碗,是這次放出去的5件茶具當中的主角。

而且,這些茶碗都是在千臨涯魔鬼般的壓迫下,伊勢邦夫做出的最好的備前燒,千臨涯製作它們都花了大筆的錢,有了茶會加持後,會賣出更多錢。

今天的拍賣會,不僅決定了千臨涯的茶人之路今後的贏利能力,還決定了伊勢邦夫的未來。

相對來說,伊勢邦夫才是最緊張的那個人。

如果他手下出來的這三枚茶碗都賣出高價,他就正式成為地位超然的匠作家了。

因為是暗拍會,盯著盤也沒意義,千臨涯在家讀書學習,到了晚間,伊勢邦夫發來郵件,他才知道成績。

因為昨天被放出去探風的那幅字形成了話題,很多收藏家和中古商都認定,今天的暗拍會上肯定會出現更多仲夏茶會的茶具。

所以這次的暗拍會格外熱鬧,5件茶具都賣出了不錯的價格。

兩枚普通茶碗,價格相近,一枚賣出了2400萬円,一枚賣出了2550萬円。

那枚小泉用的茶碗,則直接買出了8000萬円……

茶杓是價格最低的,只賣了220萬,但“此面向敵”的摺扇就誇張了,居然賣到了1650萬。

這次拍會總計收入,達到了1億4820萬円……

再加上昨天的620萬,這兩天,千臨涯的收入是1億5440萬円。

刨去稅金,也有1億円的收入。

兩天賺別人兩年的錢,千臨涯也是妥妥的高收入階層了。

補習班回家的夢葉站在玄關拖鞋的時候,發現自家哥哥威風凜凜地站在門口。

身上穿著全套運動服。

“哥,怎麼了?”

“夢葉,咱家有錢了。”

“咱家不是之前有過錢麼?”

“咱家又有錢了。”千臨涯自信爆棚地經過她,手放在夢葉的肩膀上拍了拍,順便還捏了捏她的臉。

夢葉紅著臉,衝他的背影叫道:“哥,你去哪兒?”

“跑步!”

遠遠的,只能看到一個膨脹的人,向天空伸出手的背影。

……

其實在有一點上千臨涯還是很佩服清水剎那的。雖然她看上去從來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但她有種不同尋常的敏銳性,有時候會在不經意間,抓住事情的真相。

比如她在推特上說千臨涯“看上去眼神好像死了一樣”,確實如此。跟琉璃子分手後,他的精神頭一直說不上好。

如果換了之前,他早就從清水剎那身上榨出一堆技能和道具了。

可雨水滂沱的那晚過後,他連接觸女生都沒有心思,和任何女生都保持十米的距離感,以及3句話的不交心。

但今天之後,那就是過去式了。

無所不能的照幽齋,回來了。

跑在晚上十點的新宿街道,和空氣相向逆行,化成了風。

5公里,16分鐘。

參加箱根驛傳進入預選賽需要5公里成績16分30秒以內,也就是說,僅僅夜跑3天,千臨涯就可以去參加箱根驛傳了。

這是他在變強的證明。不管是肉體上,還是精神上。

他精神上經歷兩世,心理成熟度是同齡人的兩倍;肉體的體能又達到了人類的巔峰。

雖然體能還沒有得到完全開發,各類運動技巧性不足,但遲早有一天,他會將自身肉體打造得騎士一般。

仔細想想,這不就是王陽明的路線嗎?

我,千臨涯,遲早成為聖人的男人。

跑步回到無待庵,夢葉剛剛洗好澡,正穿著睡衣坐在起居室內。

千臨涯脫下沾滿汗水的外套,夢葉眼睛有點發直。

“浴缸裡洗澡水可還熱?”

“已經放掉了,沒有留。”

“怎麼不留著。”

夢葉沒有回答,倒是臉紅了。

“算了,我自己再去放。”千臨涯對著黑屏的電視機,繃緊了一下身上的肌肉,檢查了一番。

各個部分都很健康,沒有受傷的痕跡。

經過3天的開發,他更加適應100點體能的身體了。

現在身體自己如同一張口渴的嘴,渴求著更多運動量,渴求著運動對肉體的打磨。

頭一天的6公里還讓他有些疲憊,第二天的6公里就遊刃有餘了。

今天多繞了一圈,跑了7公里左右,居然還有點欲求不滿,肌肉裡的力氣還沒有用完。

“呼!”

千臨涯在地板上跳起來,夠了一下天花板,3米多的天花板,居然摸到了。

“嘿!這都能碰到。”

夢葉挪開視線,耳朵有點發紅,捧起面前的茶杯,很養生地喝了一口:“哥哥今天跟小孩子一樣。”

“仔細想想,我才18啊,成天死氣沉沉的才不對吧?”

千臨涯蹲下去甩著雙手,醞釀了一會兒,雙腳用力一蹬,榻榻米上揚起一捧灰塵。

“啪!”他的手掌響亮地撞擊到了天花板上。

順手還拍了一把起居室的門框頂部,兩連打。

“整隻手掌都碰到了,這彈跳力……”

千臨涯自滿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腳底下不對勁,挪開腳掌一看,榻榻米上出現了一個醜陋的小坑。

“唉。”夢葉嘆了口氣,捂住了臉,“哥,換一塊榻榻米還是挺麻煩的。”

接著,兄妹倆驚恐地發現,起居室的門框“叭”地裂開了一道口子。

隨後,門框發出“卡拉卡拉”的響聲,厚實的門框正在緩慢脫離牆體。

剛才千臨涯手掌摸過的天花板附近,“啪”地響起一聲脆響,牆面上,露出了一截電線。

隨後,裂紋順著天花板上的電線一直延伸到桌子正上方的吊燈處。

“嘩啦!”

懸掛著一直相安無事的吊燈,往下掉了一截,像鐘擺似的在空中晃悠。

接著,門框像開了膠的鞋底一樣,“咔嚓咔嚓”地倒了下來,順著電燈上連著的電線捋了一道,沉重的力道將吊燈帶起來,在空中旋轉360度,纏在倒下來的門框上緣,和半倒的門框形成一個微妙的傾斜角度。

“哥……”

夢葉小臉煞白,身體抖動起來。

千臨涯伸出手,也看到自己手在發抖。

“突然練成什麼武功了嗎?降龍十八掌?”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快、快逃,夢葉。”

千臨涯拉起了坐在桌前的夢葉。

“從哪兒?”

“窗戶。”

從屁股後面推著妹妹,兩人爬出了窗戶,在他們身後,脫離窗框的窗玻璃“譁啦啦”掉下來,掉到榻榻米上砸得粉碎。

“地震了吧?”千臨涯才醒悟過來。

“唔,剛才哥哥一直在家蹦蹦跳跳,我還以為是你震的。”

千臨涯低頭,看到了懷裡夢葉怨念的小眼神。

因為夢葉只穿著睡衣,擔心晚上有涼氣,他們倆站在庭院裡的時候,千臨涯一直從後面抱著夢葉。

“話說,上次家裡裝修,是什麼時候來著?”千臨涯問。

“我從出生以來就沒有家裡裝修過的記憶。”夢葉大大地搖頭,“哥,你呢?”

“我也沒有。我只比你大一歲啊。”

仔細想想,這座房子上次裝修,可能還是在兩人不記事的時候,或者乾脆在20多年前。

晚10點,東京發生了一場4級不到的微型地震,對於大多數東京人來說都沒有多少震感,但給予本以老化的無待庵致命一擊,特別是老化嚴重的兄妹兩人的居所。

這種程度的地震,過後都可以安心回家躺著睡覺。

但兄妹倆現在面臨著一個嚴峻問題:

面對這個到處都灰撲撲的家,他們今晚住哪兒?

“出去酒店訂一間房吧。”

“明天呢?”

“明天再說。”千臨涯掏出手機,開始搜尋附近酒店的餘房量。

星期天晚上十一二點的新宿,酒店是一種非常吃緊的資源,到了快凌晨1點的時候,兄妹倆才在一晚8800日元的酒店住下來。

條件其實挺好的。問題就是房間裡只有一張床。還是間情侶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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