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紐約警局。

進局子喝茶套餐簡直是開了極速配送模式,半小時前葉槭流還在盡心盡力幫忙破案,半小時後他就坐在了審訊室裡,望著天花板發呆。

從良民的角度,葉槭流大約很有資格譴責一番紐約警方的辦事效率——抓兇手磨磨蹭蹭,抓良民倒是迅疾如風——但如果從抓昨晚炸大樓幕後黑手的角度,他還真不能說警方抓錯了人。

不應該啊!區區一個邪名威力這麼大的嗎!還帶跨案件執法的嗎!

狹小的審訊室裡現在只有他一個人,葉槭流雙手被帶鏈子的手銬固定在桌上,除了和自己玩雙手互博什麼都不能做,他只能單手支著腦袋,痛心疾首地自我檢討。

這麼看的話,他明顯是低估了邪名的威力……這種事下次絕對不能再發生了。幸好他沒有自己出門,而是指揮奧格追查線索,否則警察找上門發現他人沒了,那等著他的就不只是冷冰冰的審訊室了。

之前沒來得及實驗那張墨綠色桌面是不是只有自己能看到,因此哪怕葉槭流現在已經做了檢討,下定決心要多瞭解一點自己的手牌,他暫時也不能嘗試在警局裡開啟桌面,只能在這邊等人來問話,從而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行動。

他沒有等很久,不一會,兩人打開門,走到他面前坐下。

葉槭流稍稍坐直,等待他們開口。

錄音筆和紙筆準備好,確認身份的流程也過完,其中一人翻了翻手裡的檔案:“那麼,你也不是第一次見到我們了,我有個建議,如果你能夠好好配合我們,對你也會更有利一點……”

“我能聯絡我的導師嗎?”

對面的人不為所動,放下檔案,直視葉槭流:“我們說開了吧,如果你和這起案子沒關係,那麼不需要你聯絡什麼人,你也可以安然無事地走出去。但如果和你有關,那麼不管你聯絡誰都是沒有用的。明白了嗎?”

應該是發現了什麼證據吧,態度和中午差得也太多了……不過估計不是確鑿證據,不然也就沒有自己還能離開的說法了。葉槭流垂下眼睫,快速整理了一下目前的發現。

他配合地點頭:“我明白。”

“很好。你說你昨晚在派對上,派對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晚上七點吧……我沒注意時間。”

“你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有人能證明嗎?”

“抱歉,我不記得。我沒有一點昨晚的記憶。或許有人見到過我……應該有吧?”

“也就是說,你也不記得你是怎麼返回酒店的?”

“我很遺憾,不過的確是這樣。”

“……”

詢問還在繼續,而一牆之隔,幾個人站在單面鏡外,透過玻璃,旁觀房間裡正在進行的問答。

“這樣不行。如果他堅持說自己不知道,我們也沒辦法挖出什麼進展。”有人看了會,搖搖頭,“你們覺得他說得是真話嗎?”

另一個人抱著雙手:“目前我們已經能夠確定這幾宗謀殺案件是團伙作案,他的嫌疑其實並不重。但他出現的時機太巧了,而且他也沒辦法解釋他是怎麼出現在那裡的,就像我們沒有發現兇手是怎麼拋下受害者的一樣。如果能從他這裡有所突破,那麼破解作案手法也不是不可能。”

他盯著房間裡的年輕人,忍不住皺眉:“但是……”

“這小子看上去可不像是能輕易搞定的。”另一個人接上話,“我不喜歡他現在的表情。”

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警員,見過的嫌疑人數都數不過來,絕大部分普通人被帶回警局審訊時,情緒上總會有比較明顯的波動,緊張、防備、易怒、消沉等等都是正常的表現,從容自若乃至故意挑釁的基本上是少數,而且絕大多數都是他們不會喜歡的棘手角色。

裡面的這個年輕人就是後者。他並不焦慮,也挺配合,有問必答,拋開那張看起來有點冷淡的臉,態度可以說是真誠得不行——只有一點,他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這絕對是警察最討厭的那一類嫌疑人,特別是在抓不到對方犯罪的確鑿證據的時候。

“我說,我們有必要這麼溫和嗎?”說話的人有些心浮氣躁地冷笑一聲,“這種人我見多了,我看得給這傢伙施加點壓力,否則他一個字都不會吐出來的。按現有的證據來看,他是共犯的可能性更大,否則沒辦法解釋他的行動軌跡,有必要對他們態度這麼好?”

“但是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我們無權這麼做,如果被抓到……”

“那你們就想看著受害者一天天增加,而我們對著眼前的突破口束手無策嗎?!他更可能是個罪犯!就算不是,你以為他是怎麼辦到進入那條巷子的?除了聯邦裁決局追逐的——”

“夠了。”一直沒出聲的男人突然出聲。

他話音落下,說話的人猛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的臉霎時沒了血色,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死寂籠罩了走廊,所有人臉上也是如出一轍的厭惡和恐懼。

沉默一會,他們的頭兒終於點了頭:“給他點壓力,不要太過火。”

說話的人松了口氣:“那換我……”

“砰!”

這邊話音未落,走廊的門猛地推開,一個年輕警員匆匆走進來,一眼看到單向鏡前的上司,趕緊上前,低聲耳語了什麼。

只是聽了幾句,上司的臉色就驟然一變,迅速看了眼單向鏡後的年輕人,神色陰晴不定,片刻後揮了下手。

“不用審了,放他出來吧,有人接手了。”

他的下屬愣了愣:“誰從我們手裡搶人?他可是這起大案的重要線索……”

上司咬了下臉頰內側,扯起嘴角:“你剛才已經說了。”

他在一陣吸氣聲中,輕聲說:

“——聯邦裁決局,那群鬣狗咬上他了。”

……

加長轎車無聲發動,葉槭流坐在車裡,望著窗外漸漸遠去的紐約警署。

“很意外?”他對面的男人西裝革履,姿態一派溫文爾雅,“我想我忘記了自我介紹,你可以叫我施懷雅,聯邦裁決局的一員。”

審問結束得毫無徵兆,葉槭流還在想怎麼能套出警方確信他存在嚴重嫌疑的理由——連嫌犯自己都不知道他們信心何在,這事情未免太離譜了點——轉眼對面的警員就被叫了出去。

再過一會,他就在一群臉色難看的警員的簇擁下,從正門離開了警局,一出門,就看到一輛一看就知道造價不菲的加長轎車在門口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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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車裡的就是他面前的男人。

“願意再多介紹一點嗎?”葉槭流問。

墨綠色桌面暫時沒有開啟,但資料視野並沒有消失,只不過在警局裡沒什麼用武之地。

而現在,他的視野被大大小小的名稱填滿了,豐富得堪比超級英雄電影裡的英雄座駕,葉槭流隨便一掃,就捕捉到了“高速渦輪引擎”“自毀程式裝置”“反坦克破甲彈發射器”“全方位雷達”之類的東西,而這些只能說是這輛車上並不起眼的組成部件之幾。

跨機構直接從警方接手嫌犯可不是什麼經常發生的事,能做到這點的,在葉槭流印象裡,大概也只有fbi、cia之類大眾耳熟能詳的機構。

但“聯邦裁決局”這個機構,他從來沒有聽說過,更別提他們現在搞出的排場——沒有程式交接,沒有抗議爭論,資料移交的過程安靜無聲,葉槭流走進警局大廳時,甚至看到了警監陪在施懷雅的身邊,雖然並不明顯,但他的姿態更像是下屬。

除了耀武揚威,葉槭流實在想不到什麼別的形容詞。而從施懷雅的態度來看,這種程度的傲慢似乎只是聯邦裁決局的常態。

“啊,這是我的疏忽,”施懷雅倒是很好脾氣,“你之前應該沒有聽說過聯邦裁決局,不過不用這麼戒備,只是又一個不為大眾所知的情報機構罷了,要說區別,大概是我們的職責並不是收集情報或者反間諜。”

“在這之前,我想給你看看一點東西。”

他話音落下,空氣中浮現出透明的全息投影螢幕,螢幕上開始播放一段影片,葉槭流一眼看到了畫面中的自己。

“這是我離開派對之後的監控影片?”

施懷雅頷首認可:“而這段影片裡,有一點很有趣。”

他說:“他們沒找到你進入那條小巷的片段。”

葉槭流反應過來:“這就是為什麼警方覺得我有重大嫌疑?”

“對他們來說,是這樣的。”施懷雅點頭,“但是對我們來說,這個解釋並不是唯一的答案。”

在他開口之前,葉槭流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想知道答案的前提,是你需要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未知與奧秘。”施懷雅說,“你的答案呢?”

葉槭流:“我恐怕我沒什麼選擇。”

施懷雅笑了笑。

“知識會帶來力量,當你不斷探尋奧秘,選擇你的道路,研習無形之術,祈求獲得神靈的眷顧,你就會擁有無可匹敵的力量。甚至在你認識到它們之前,你的天賦就會將你引上一條道路——我從你身上看到的就是那份天賦。

“那天晚上,你開啟了一扇不存在的門,在開啟之前,你也不知道它會通往哪裡。而因為醉意,你沒有察覺到這點,於是誤入了這扇門,出現在了案發現場。”

葉槭流輕輕吐了口氣。

施懷雅的話讓他確定了很多事,比如他在貨車後門開啟那扇門並不是因為奧格,而是因為他的某種天賦,以及……

他讓自己的話語聽上去只是失神的呢喃:“道路……?”

葉槭流還記得在他在為奧格提供交易時所看到的描述——一道門,或者一條道路。而施懷雅剛才也提及了道路。

雖然更可能只是一種修辭,但他並不打算放過這種可能,怎麼也要試探試探。

“是的,道路。如果你選擇探尋奧秘,首先,你需要從八條道路中選擇其一,這決定了你追奉的神靈,今後你將用你的行動去取悅祂們。但對大多數人來說,在他們意識到他們可以探尋奧秘之前,他們已經選擇好了道路。”施懷雅好整以暇地說,“而這種無意識,通常而言會導致力量暴走。”

葉槭流跟上他的話題:“所以我會開啟不存在的門,就是因為無意識選擇道路之後的力量暴走?”

“是這樣。對於無知者來說,踏上道路是很危險的,你會輕易被誘惑和慾望吞噬,如果不加以控制約束,最終你會危害這個世界……而那時候,你就是我們需要裁決的罪人了。”

車內的氣氛不知何時變得危機四伏,彷彿有暗流無聲無息地在陰影之中流動。

就在這時,施懷雅笑了。

“但你現在還有挽回的機會,”他說,“作為保護這個世界的獵犬,聯邦裁決局對於約束力量暴走有著豐富的心得經驗。我想以你的頭腦,你知道什麼樣的選擇是對自己最有利的,對吧?”

葉槭流微微低頭,像是在躊躇。

過了會,他有些猶豫地說:“我沒有察覺到我有什麼危險的天賦,就算你這麼說,沒有親眼看到……”

“你現在看到了。”施懷雅說。

葉槭流抬起頭,周圍已經變了血色的世界。

無盡的赤紅潮水般翻湧,吞沒了轎車裡的全部空間,赤紅之潮沿著車窗漫溢,猶如鮮血的浪花,施懷雅垂首端坐在赤紅的中央,頭頂玫瑰的冠冕,面孔卻已經消失在湧動的紅裡。

“我所選擇的道路是‘杯’,和血杯教會一樣,我信仰的也是那位象徵著誘惑與苦痛的神靈赤杯。”

赤紅重新融入施懷雅的身體,他恢復了西裝革履的模樣,微微勾起唇角:“我想現在,你已經看到你想要的證明了吧?”

葉槭流:“嗯……”

從施懷雅目前表現出的矜傲來看,葉槭流不難猜測他在聯邦裁決局裡職位不低,閱歷豐富,而且足夠危險,甚至在探尋奧秘的道路上也達到了比較高的層次,過來拉攏一個大學生大概稱得上是禮賢下士……

……但他現在表現出來的不是和奧格的力量差不多嗎。

不久前透過一個交易賦予了信徒同等力量的假冒邪神一時間無語凝噎。

葉槭流原本覺得面對未知的事物,無論多謹慎從心都不算多,所以他很努力地表演一個普普通通的大一新生,想看看能不能試探出更多訊息……試探倒是試探出來了,比如奧格小朋友的道路大概也是“杯”,象徵誘惑與苦痛,現在他處於力量暴走中,需要想辦法控制,還有他信仰的明顯不是赤杯而是自己,不知道會不會有影響……

而眼前的這一幕,葉槭流就算要驚歎昨晚也驚歎完了,現在他真的要依靠演技才能表演出震驚畏懼不敢相信來。

至於施懷雅的暗示,葉槭流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從紐約警方的態度大概能看出來,聯邦裁決局絕對不是什麼好地方,別看施懷雅表現得這麼紳士,話裡話外都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威逼利誘,怎麼看都是對自己別有用心。

葉槭流的確已經盡力表現了,但他的震撼在施懷雅看來仍然顯得平淡。

雖然表情不變,但施懷雅心裡已經有些淡淡的不快。

不同於密大那些純粹進行學術研究的學生教授,在教會和聯邦裁決局裡,探尋奧秘的道路被劃分成七個等階,達到第一等階就是普通人眼中的超人,達到第三等階則已經足以在教會裡擔任主教的職位,也是各個機構的主要力量。

一般而言,想要達到這一等階,需要耗費十年以上時間,而僅僅六年就抵達了第三等階的施懷雅,就算在聯邦裁決局,也是下一任裁決局局長的有力候選人,如果他選擇叛變,完全能夠造成震撼世界的惡劣影響。

不快只是一閃而逝,施懷雅的涵養並不允許這種情緒存在太久,他打算給這個年輕人多一點時間來反芻,相信他會明白什麼樣的決定是最有利的。而以他展現出的天賦,很快就能成為一隻優秀的鬣狗,跟隨自己的腳步,將那些陰影中的密教一個個揪出來。

就在這時,車裡忽然響起了手機震動聲。

施懷雅看到對面的學生像是回過了神,舉著手機問:“不介意的話……?”

施懷雅做了個手勢:“請。”

年輕人點點頭,接通電話:“雷普利導師?對,我現在……嗯?嗯……我明白了。”

他放下手機,向施懷雅遞了過來:“我的導師想和你說幾句話。”

施懷雅挑了下眉,接過手機,放在耳邊。

下一秒,一道耳熟的聲音陰惻惻地問:“施懷雅家的小子,聽說你們聯邦裁決局想搶我最好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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