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61
061
北部的春天來得總是晚一些, 雖然已經是三月，路上仍然能夠看到稀薄白雪，但森林已經能初見綠意，溪流歡快地在森林中奔騰, 夾雜著碎冰的水花不時翻騰, 彷彿細小的銀魚躍出水面。
這次是葉槭流開車, 他車技其實並不差，現在又有了資料視野, 開車只能說是小事一樁。
原本葉槭流以為這次會是四個人一起回艾福家, 沒想到剩下兩個人在出發前改了主意。不這也不算什麼大事, 修改完計劃，葉槭流興致不減地和艾福踏上了去新罕布舍爾路途。
他們在加油站停下來加油, 從便利店裡買三明治，邊欣賞窗外濃郁綠意邊啃三明治, 車窗全部開啟, 讓松樹與雪的氣息隨著清新的風湧進車裡。
“可惜阿維蘭和加西亞對桌遊更感興趣，”艾福還是有些遺憾, “他們拒絕和我一起玩桌遊，我想這次我們不在，他們應該會玩得很開心吧。”
葉槭流：“……”總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就算以前我們還願意和你玩，在你大獲全勝那麼次後，也不會有人再傻到帶你玩這種遊戲了。
想想看加西亞和阿維蘭還蠻可憐, 只有艾福不在的情況下，他們才能享受到桌遊的純粹快樂，難怪這次怎麼說都要留下了……
兩個人輕鬆地聊著天，不算漫長的路途一晃而, 幾小時後，葉槭流開著車駛進了來過一次的小鎮，他們沒有在小鎮停留，而是直接穿過小鎮，沿著道路，駛向森林環繞原野。
森林和原野從視野邊緣一一掠，綠意宛波浪在窗外起伏，很快，漂亮的白色別墅出現在了葉槭流視野裡，車道邊緣殘存著薄雪，一道道車轍從車庫延伸向道路。
艾福望著熟悉家，目光有些恍惚，最後嘴角彎出了一個放鬆的微笑。
“希望克里斯這次有提前採購餡餅的材料。”他嘆了口氣。
“我以為上次的茶就是最好的款待了，難道不是嗎？”葉槭流和他開了一句玩笑。
他在門口停車，讓艾福先一步下車，自己去把車停進艾福家的車庫。
停好車，葉槭流把之前脫下來的外套拎出來，搭在臂彎裡，沿著花園快步走向別墅正門。花園裡依舊是一片枯敗景象，看上去許久沒有人打理，和冬天來時幾乎沒有區別。
葉槭流邊看邊走，不自覺地放慢了步伐。
走到門口時，他從花園上移開目光，望向眼前開啟門，停下了腳步，嘴角笑容也漸漸淡了下去。
別墅裡沒有開燈，門後黑洞洞，風從葉槭流身後灌進門裡，在別墅裡呼嘯著迴旋，聽上去像是某種詭異悲鳴。
望著眼前敞開別墅門，葉槭流心微微沉了下去，預感到某些事可能已經發生了。
彷彿為了印證他猜測，葉槭流忽然聽到樓梯上響起一串急促腳步聲，空蕩蕩的別墅中頓時盪開了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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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後，艾福旋風一樣從別墅裡刮了出來，衝到葉槭流面前，喘勻了氣，抬起頭，臉上表情混雜了微弱茫然和不解。
“沒有人在家，父親和伊恩他們都不在，我找不到他們的車，手機也打不通，”他困惑不已地和葉槭流解釋，“杜爾也不在，他們出門的話總是會留杜爾在家，她從不會在沒人在家情況下出門才對。”
“我們去找找他們？”葉槭流提議。
艾福心事地點點頭。
兩個人重新來到車道上，葉槭流環顧四周，資料視野很快將車轍信息反饋來，他看了一眼，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車轍資訊顯示這幾道車轍都是幾周之前留下，方向是離開別墅，沒有對應返回車轍，也就是說幾周前有人驅車離開了別墅，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結合沒人打理花園，艾福家人應該是出了什麼事……葉槭流心情稍稍凝，轉頭詢問艾福：
“你上次收到他們的郵件是什麼時候？”
艾福愣了愣，彷彿意識到什麼，深褐色的眼睛倏地睜大。
他喃喃道：“……上週週末。”
葉槭流看他模樣，就知道他也想到了自己在想的事，他無聲地嘆了口氣，用安撫口吻問：
“不要緊張，你確定他們不在家是嗎？你能看出來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家的嗎？”
艾福回神，點點頭：“我能確定。廚房應該有很久沒有人用過，臥室似乎也空了一段時間，陽臺上……也積了一層灰塵了。”
“既然這樣，我們應該能確認你家人失蹤了吧？”葉槭流溫聲說。
他溫和聲音彷彿為艾福注入了一股意志，讓他不自覺抬起頭，注視著葉槭流，將他話全部聽進心中。
葉槭流說：“那麼我覺我們現在最應該做是報警。”
……
不久後，艾福和葉槭流坐在了鎮上警局裡。
在得知他們的目的後，警局接待員讓他們稍等片刻，會有警員來詢問具體事宜。
進入警察局後，艾福明顯地心不在焉起來，那種飄忽而又不穩定氣質再度從他身上浮現，他身體明明坐在這裡，精神卻像是從肉/體中飄離了，去了誰也不知道地方。
“不用擔心，他們可能只是暫時離開了，比帶著杜爾去鎮上採購，或者他們去森林裡摘蘑菇了，你不是說杜爾最喜歡那種蘑菇了嗎？”葉槭流對他說。
艾福“嗯”了一聲，了會才搖搖頭：“不可能，我們不會帶杜爾來鎮上，她也不會和我們一起去森林，她去森林時從來都是一個人。”
他說完就低下了頭，目光漫無目的地在地磚縫隙間遊走，沒有對這句話做出任何解釋，好像他剛說完忘記了自己說了什麼。
就在這時，兩名警員向他們走來，掃了他們一眼：“誰是艾福·阿雷特雷茲？”
葉槭流向著艾福伸出手：“是他。”
警員們點點頭，帶著他們走到一旁房間裡，讓他們在椅子上坐下，沉吟片刻，似乎在考慮怎麼和他們說。
了會，年長的警員說：“孩子，我為你遭遇感到遺憾，真希望你不用遇到這樣的事。我們會先把你家人登記進失蹤人員名單裡，和名單上其他失蹤人員一起搜尋，請相信我們會儘快找到你親人。”
葉槭流捕捉到了關鍵詞：“你意思是，這並不是這座小鎮最近唯一一起失蹤案件？”
聽他這麼問，年輕警員似乎想說什麼，猶豫了一下，看了眼年長的警員，又咽回了到嘴邊話語。
葉槭流察覺到他欲言又止，不動聲色地加了語氣：“我們都是在校學生，因為放春假才想要回家看看，假期結束後我們就會回學校，但果一直找不到失蹤的家人，那麼我們恐怕只能選擇暫停學業回來尋找家人了。”
大概是想象出到時候會有麻煩，年長的警察眉毛抽了抽，選擇在這上面稍稍讓步。
“是的，你家人並不算是最初失蹤者。”他隨手翻開桌上筆記，“三年前開始，我們小鎮附近一直會發生零星失蹤案件，事實上最近十幾年經常會有外鄉人無緣無故消失在群山和森林之中，只是最開始這些失蹤事件比較分散，沒有引起我們注意力，直到最近幾年失蹤者逐漸了起來，我們才意識到這並不是正常現象。”
他合上筆記本，嘆了口氣：“但迄今為止，我們都沒有找回任何失蹤者，搜尋隊常年在群山之間搜尋他們的下落，可一直沒有收穫，哪怕是屍體也沒有發現過。不最近半年失蹤者數量有減少，果不算上你家人，幾乎是最近幾年失蹤數量最少一年了。”
警員話音未落 ，葉槭流察覺到艾福呼吸聲消失了一瞬，等警員說完，他呼吸聲才恢復正常。
葉槭流並沒有看艾福，他向兩位警員道謝，便帶著艾福離開了警察局，開車返回艾福家。
和不久前輕鬆相比，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車內氣氛沉悶而凝滯，彷彿在陰雲中醞釀著一場恐怖雷暴。
當車再一次在車庫裡停下，葉槭流把車熄火，正要拔下車鑰匙，忽然聽到艾福低低地說：
“父親他們不會有事，杜爾說過，她會保護我們，她不會讓我們遇到危險的……”
他聲音越來越低，似乎又一次陷入了譫妄狀態，迷失在虛幻和現實之中，找不到離開出路。
“先冷靜一點。”葉槭流按住他雙肩，打斷了他。
被他按住肩膀，艾福從有些混亂狀態中清醒來，不知所措地抬起頭，看向葉槭流。
葉槭流注視著艾福寫滿擔憂和恐懼的眼睛，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對於艾福家的怪異，葉槭流一直都心知肚明，只不就像他願意忽略加西亞異常一樣，他也願意忽略艾福家的古怪，既然艾福和他家人都沒有向外人求助，那麼在所有異常爆發之前，葉槭流也不會貿貿然詢問他們要不要幫助。
眼下情形……只不是那個異常的氣泡“啪”地炸裂了而已，甚至在葉槭流看來，更怪異是艾福表現。
無論心裡在想什麼，葉槭流聲音依舊輕柔而平緩：
“果警察找不到，那麼我們可以去找他們。你忘記了嗎？我們學習是無形之術，探尋是奧秘與世界真實，我們是距離真相更近先行者，這樣你也沒有找回家人信心嗎？”
艾福愣了愣，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睜開時，眼中迷茫已經消散了些許。
他露出一個有些虛弱的微笑：“……我一定會找到他們的。”
葉槭流拍了拍他肩膀：“先下車吧。”
等艾福下車，葉槭流一邊收拾車鑰匙，一邊垂下眼睛思索。
關於艾福家人失蹤，葉槭流並不是沒有設想過可能的緣由。
第一種可能，這只是普通失蹤案件，並不涉及奧秘。艾福一家都是沒有開啟道路的凡人，就算與神秘更近，也不代表他們一定會牽涉其中，哪怕犯人只是普通人，也不是沒有可能傷害到他們；
第二種可能更複雜一點，施懷雅說過許多災難都是由錯誤的信神行為導致的，而經過舊鎮之行，葉槭流對這種行為的危險性更是有了深刻的認識。舊鎮居民都只是無辜信徒，傑克更只是無意中被飛蛾看中，然而要不是葉槭流救下了舊鎮居民，他們遲早會和舊鎮一起在黑暗中毀滅。
艾福說過，他家人全部更適合蛾之道路，葉槭流在舊鎮遇到的小女孩更是和他妹妹杜爾有著相似之處，區別只在於杜爾症狀更加嚴重，果說杜爾也是“黑暗女兒”，那麼很可能舊鎮事件也會再度上演；
第三種可能則是葉槭流一直在忽略的。
無論是艾福還是他口中杜爾明顯都不那麼正常，而蛾……本身就是一條混亂又兇險的道路，果說艾福家人全部都不正常，這一切都只是他們的謊言呢？蛾長於欺騙和變化，艾福也說過，果他家人刻意欺騙他，他是不可能分辨出來的。
幾周前車轍，上週的郵件……艾福已經習慣了從每週的郵件中瞭解家中的變化，植物的生長標記了時間的流逝，讓他不會去懷疑郵件是提前寫好的，也意味著他家人們提前準備了不止一年。是什麼要讓他們提前那麼久準備好精心編織一個謊言？
最要一點是……葉槭流從沒看杜爾。
艾福說他墜入深井那一次，是杜爾把他背出了井，杜爾牽著他手，踏過樹根間的血肉與碎骨，那三個綁架他男人就此在森林裡失蹤。
那個夜晚，到底是誰殺死了那三個男人？
葉槭流輕輕閉上眼睛。他覺他有必要去看看那口深井，在那裡他應該能找到答案。
他睜開眼睛，目光忽然凝滯。
艾福不知何時出現在車窗邊，蒼白模糊面孔貼在玻璃上，眼睛靜靜凝視著葉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