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深夜, 羅馬郊外,盧那莊園。

雪茄室裡煙霧繚繞,濃得揮揮手都撥不開, 長桌上菸灰缸丟得七零八落,菸蒂在裡面堆成頗為壯觀的小山。

拉加左心事重重地點燃一支煙, 走到窗邊,伸手把窗簾拉開一點縫隙,從縫隙往外看了看,沒有看到什麼動靜。

他望著窗外出神, 手裡捏著的煙忘記了吸,被他無意識地擺弄揉捏,幾撮菸草絲飄飄蕩蕩落在地板上。

對拉加左來說,這一週簡直像是在夢裡度過的, 他的心情就彷彿在坐旋轉木馬,一邊轉著圈一邊上下起伏。

從最開始的惴惴不安, 到看到敵人節節敗退時的熱血沸騰, 隨後接到求和請求時的喜形於色……讓他忙得焦頭爛額的克雷森左家族, 在短短一週內接連遭受打擊,在敵人的步步緊逼下,最後不得不舉起白旗, 發出求和的訊號。

這是他父親統治家族時都沒能辦到的事。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接受著狩獵女神狄安娜的庇護, 自然會傾向於她所掌握的平衡準則,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父親認為他們沒有能力去掌控擴張之後的勢力。

父親對他和馬緹奧的期望僅僅是他們能夠守住家族事業, 他們並不是能夠讓他為之驕傲的兒子,拉加左很清楚這點。

很久以前他還想過要證明自己, 不過這麼多年下來, 拉加左已經能夠心平氣和地接受自己沒有那個能力的事實了。

所以哪怕父親明顯更喜愛盧西亞娜, 拉加左也不會對她有什麼嫉妒之情,最多就是挫敗於自己連小自己一輪的盧西亞娜都比不上……

連艾登·諾蘭似乎都更欣賞她。

只不過想想這位半神強者的行事作風,拉加左忍不住覺得,盧西亞娜最好是離他遠點,才比較安全。

他是那個用了一週時間打垮克雷森左家族的人,父親沒有做到的事,在艾登·諾蘭那裡,卻輕鬆得像是一件小事,似乎只要他想就能夠輕易做到,讓人無法不震撼於他的強大和恐怖。

那一場場讓人聞之色變的打擊,彷彿只是他每天的娛樂活動,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拉加左甚至會以為艾登·諾蘭只是餐後出門散了會步,而不是剛剛染了克雷森左家族成員的血。

面對這樣一位教父,拉加左不可能不感到畏懼。

但在畏懼之外,他也無法控制自己不對艾登·諾蘭生出深深的尊敬和仰慕之情。

他親眼見過人們對他父親是多麼尊敬,只是在他眼中,父親很難脫離家庭的光環,直到在艾登·諾蘭身上,他才理解了其他人面對教父時的心情。

又忍不住看了眼窗外,拉加左有些心煩意亂地把香菸按滅在菸灰缸裡,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今天下午,諾蘭先生接受了阿爾貝託·克雷森左的邀請,前往萬神殿參加五大家族會議,接著一夜未歸,全無訊息。

而在不久前,拉加左先一步得到了萬神殿被裁決局封鎖的訊息。

從裁決局那邊的合夥人那裡,他得知另一層萬神殿毀壞嚴重,似乎在這裡曾經爆發了七階之上級別的戰鬥,讓整個萬神殿幾乎變成了廢墟。

接到訊息後,拉加左立刻警覺地召集了家族重要成員,齊聚在盧那莊園,以防接下來戰爭重新爆發。

他們在雪茄室裡等了半天,直到夜幕低垂,依舊沒有新的訊息傳來。

更讓拉加左憂心的是,其他幾個家族似乎也不安靜,羅馬城內原本已經平息的混亂,似乎又有了重新掀起的趨勢,彷彿平靜的水面下正在暗流湧動,所有人都在觀望,像是在等待一個確切的結果。

在萬神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拉加左心神不定地踱步。

“鼕鼕。”

雪茄室的房門突然被敲響,

房門開啟,黑髮藍眼的小女孩站在門外,手裡拿著一張便條。

“諾蘭先生的便條。”盧卡言簡意賅,“順便,我已經看過了。”

拉加左顧不上別的,快步走過去,接過便條,目光迅速撲向紙條上的文字。

下一秒,他的童孔倏地放大,忽然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便條上只有一行字。

——“阿爾貝託·克雷森左已死,他背後是一位漫宿行者。”

……

清晨的臺伯河籠罩著薄紗般的霧氣,若有若無的咖啡香氣在河岸的公寓裡飄蕩。

葉槭流坐在桌前,向後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一本筆記本有氣無力地躺在他面前的桌上,攤開的那一頁,上面潦草地塗塗寫寫了許多字,顯得滿滿當當。

然而仔細看看就能發現,都是一些角色名字和推論,零零碎碎的,根本拼湊不出一行完整的東西。

一夜過去,葉槭流的劇本進度很不幸地是個零。

……為什麼寫一個故事會這麼難?

葉槭流神情恍忽地抬起右手,握著拳,在自己的額頭上敲了敲,很想知道裡面裝著的到底是大腦還是蛋黃和蛋清。

說不定真的是蛋黃和蛋清,考慮到我是包裹著卵的殼……要不是渡鴉偷走了我身體的變化,幾天後我大概就會和所有沒有靈感的創作者一樣,神情憔悴,思維呆滯,眼下掛著濃濃的青黑,區別只在於我的腦袋裡空空如也……葉槭流腦袋裡各種念頭輪番冒泡,很是活躍,就是沒有一個和劇本的內容有關。

黃油“滋滋”沸騰的歡快響聲從廚房飄來,金黃的蛋液裹住黃油的奶香,滑落到雪白的餐盤中,和微微焦黃的香腸以及培根融洽地交匯在一起。

一隻手熟練地關掉火苗,端起餐盤,把餐具夾在指間,走到餐廳,從葉槭流身邊路過時,在他的面前放下早餐和餐具,順便拿起筆記本推到一邊,防止油滴濺到紙張上。

卡特從餐桌邊離開,走到靠牆的櫃子邊,拎起摩卡壺,給自己倒了杯咖啡。

隨後他端起咖啡,靠在貼著復古的綠色牆紙的牆上,喝了一口,抬起頭時,正好對上葉槭流無言看過來的視線。

“請便,我不需要。”卡特抬起左手,自然地做了個手勢,笑著說。

由於他們昨天才在尹那科斯面前轉了一圈,這位神靈侍者現在肯定在找他們,在這種情況下,回哈斯勒酒店明顯不太安全,卡特的房子則不一樣,他能在這裡住下,自然是有辦法保證這裡不會被尹那科斯追蹤到。

安全起見,葉槭流打算在卡特這裡暫時待幾天,確認酒店那邊沒有情況再回去。

不過鑑於他剛剛幹掉了克雷森左家族的教父,葉槭流給盧卡寫了張便條,通知了一下便宜兒子,提醒他不要以為對方背後沒人於是趁火打劫。

“謝謝。”他在座椅上坐正了,拿起餐具,“對了,之前說好付給你的1400萬英鎊,這次我正好帶來了,放在那裡。”

他抬了抬下頜,示意卡特去看堆在餐桌下的幾個箱子。

這筆錢數額不小,哪怕是用箱子裝,也結結實實裝了好幾箱。

這是迄今為止我花出去最大的一筆錢吧……葉槭流邊咀嚼香腸,邊凝視著地上的箱子。

彷彿是被他提醒才想起來,卡特目光飄了一下,終於將目光投向那幾個箱子。

“啊,我還以為你忘了這件事呢,讓我們舉行一個小小的慶祝儀式,祝賀你保住了你的信譽,你認為怎麼樣?”他的語氣裡有毫不掩飾的高興。

葉槭流:“?”難道忘記這件事的不是你嗎?

他看了看窗外,只看到了明媚的陽光,小小沉默了一下,又低下頭看了看裝滿鈔票的手提箱,接

著看向卡特,若無其事地問:

“我倒覺得這筆錢對你來說不怎麼重要。之後我想了一下,如果你真的急缺一筆錢,你有很多辦法能夠從其他人那裡拿到,既然你能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闖進萬神殿,其他的事對你來說也不會太難,對吧?”

卡特喝了口咖啡,笑著說:

“我不否認。”

“所以我們完全可以調整一下,”葉槭流語氣更加雲澹風輕,“我記得到了高階,人們交易會更傾向於以物易物,我也覺得這樣更合適。”

比如用一件3級刃遺物交換那件3級蛾遺物……他在心裡補充道。

雖然幹掉阿爾貝託確實冒險了點,但收益也大到能夠讓人鋌而走險,一次得手,讓葉槭流直接收穫了兩件3級遺物。

阿爾貝託本人的遺物,因為肯定沒有用於晉升過,葉槭流算了算,覺得正好可以出售給加西亞。由於無聲之月的準則,第二史幾乎是奧秘荒漠,沒有一點幸運的話,加西亞在第二史估計不太可能有什麼收穫。

另一件遺物則是那條形似毒蛇的鏈刃,它也是一件攻擊性的3級遺物,但有著影響嚴重的負面特性,那些鏈刃的碎片會一直在持有者身體內部遊走,給人帶來斷斷續續的痛苦,彷彿被上千條毒蛇撕咬。

比如阿爾貝託就因為負面特性變瘸了……除非我保持著時刻剝離負面特性的狀態,否則今天我敢帶著這件遺物出去走,明天“盧那家族新教父不幸癱瘓”的新聞就能出現在報紙上……總之有了“塵埃的擁抱”,這樣的遺物對我來說沒有太多價值,就算我想賣出去,一時半會也找不到買家,能夠直接兜售給卡特當然是最好的……葉槭流覺得這件事還是有一定希望的。

“這是個有吸引力的提議。”卡特抬起頭望著空氣,彷彿在考慮。

“所以——”葉槭流不自覺地放下了刀叉,注視著卡特。

他話音落下,卡特忽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但在羅馬生活真是非常不容易,”他語氣真摯地說,“我上次來羅馬時,好的咖啡豆可沒有現在這麼貴,樓下那家咖啡店的咖啡師還會和我分享他喜歡的豆子,意大利人的熱情真是令人欣賞,不是嗎?我還記得他一邊研磨咖啡豆,一邊向我炫耀他是怎麼用一杯咖啡贏得了他妻子的芳心……前幾天我去拜訪他時還帶了點,可惜店裡的咖啡師已經換成了他的孫子,時間過得真快,哪怕在永恆之城也一樣,你不這麼認為嗎?”

他一邊說一邊放下咖啡杯,以非——常——慢——的動作拎起手提箱,慢悠悠地從葉槭流眼前晃過,拎進了他的房間。

“……”葉槭流看著手提箱離他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門後。

他看了眼窗外,陽光灑在窗臺上,很明顯,現在是白天。

所以你是想說你很需要這筆錢來買上好的咖啡豆嗎……葉槭流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感覺他的手指正在套卡特麻袋的衝動的驅使下蠢蠢欲動。

……等卡特回來時,葉槭流已經調整好了情緒,並且解決了早餐,正端著一杯咖啡,低頭看桌上的筆記本。

看到卡特,葉槭流點了點筆記本,帶著對自己的懷疑,問:

“你真的確定讓我和你共同寫劇本是個好想法?我現在還沒寫出一行。”

“啊,這麼說昨天深夜憤怒砸桌子的聲音不是我的錯覺。”卡特在桌邊坐下,好整以暇地問,“我能有幸聽聽你遇到了什麼困難嗎?”

“好吧,最簡單的,”葉槭流放棄掩飾,嘆了口氣,“你應該猜到了,我選中的主角是索爾·馬德蘭。不過我們在聚會上看到的索爾·馬德蘭並不完整,如你所見,他目前是個凡人,而他正在被追殺,追殺他的人是他曾經是下屬……或者說,是他背後的索爾·馬德蘭。”

他看

了眼筆記上的潦草記錄,說:

“現在在羅馬有兩個索爾·馬德蘭,據我所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他在心靈之地出了點問題,導致離開那裡後他被分成了兩個人,一個是他本人,另一個是瘋狂的產物。

“而這個情況也導致他卡在了飛昇途中,所以如果他想要飛昇,他必須得殺死那個瘋狂的自我,這是一件可以預見的事。

“所以,我該從哪裡開始寫起?如果說結尾是兩個索爾·馬德蘭的戰鬥,開頭和中間的時間段裡他們會做什麼?我只知道在那之前他們最好不要遇到彼此……”

葉槭流越說越覺得到處都是問題,他雖然知道託裡亞現在在哪裡,也能夠約索爾見面,但他想不出在最終戰鬥之前兩個老爹會幹些什麼。

根據葉槭流的經驗,此時應該有一些跌宕起伏的劇情,但很可惜,他的想象裡只有兩個老爹在羅馬地圖上走來走去,並且彼此之間完美閃避。

他們首先不能見面——一旦撞上彼此,託裡亞恐怕會被索爾殺死。

但問題也誕生了:如果只是走來走去,他該怎麼寫這個劇本?

不過之後會發生什麼,葉槭流倒是很清楚。

這場戰鬥應該安排在西澤爾·克雷森左的決鬥之前,否則只有一半的老爹大機率會輸掉決鬥,而西澤爾·克雷森左估計不會放過他的手下敗將。

這樣想的話,或者他應該把西澤爾·克雷森左的角鬥放在結尾。

只是這樣又有了新的問題:兩位漫宿行者之間的角鬥,結果可不會那麼容易控制。

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的問題,一晚上徘回不去的挫敗感和無力感總算散去了點。

葉槭流揉了揉太陽穴,感覺心情比之前輕鬆了許多,他撥出了一口氣,等待卡特的回答。

他說話時,卡特一直安靜地注視著他。

直到他說完,卡特才低下頭,端起咖啡,視線卻沒有落在咖啡上。

“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他若有所思地說。

“意外於我的寫作課成績這麼差?還是意外於你選了個差勁的合作物件?”葉槭流自嘲一笑。

卡特思考了幾秒,目光重新回到他身上。

“在那之前,先讓我們聽一個好消息,”他嘴角噙著笑容,“如果你想創作一個合格的劇本,那麼你的確需要確定你想要表達的中心思想,考慮這個故事的結構,讓它擁有合適的衝突,情節和人物,並且在邏輯和衝突之間進行取捨……不過這不是我們這次需要考慮的。你難道沒有發現嗎?這一次沒有一間瀕臨倒閉的劇院急需上演一出劇目,而‘瑰奇劇院’本身對劇本的質量其實沒有太多要求。不得不說,在這方面,它比太多的劇評人都要友善。”

……也就是說其實不管我寫得多爛,只要寫出來就行?“瑰奇劇院”的審美好像有點差啊……葉槭流習慣性地吐槽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這對他來說完全是好事。

“另外,讓我向你推薦一個簡單的作弊法,”卡特轉了轉咖啡杯的角度,語調舒和地說,“這個劇本可以包含已經發生的事情,所以我們不需要從頭開始構思,可以選擇你覺得合適的點作為開頭,比如說,你選擇了索爾·馬德蘭作為主角,那麼這個故事可以從他來到羅馬開始,或者更早一點。”

還可以這樣?那就簡單多了……葉槭流頓時松了口氣,說:

“如果是這樣……”

一個念頭忽然劃過腦海,葉槭流頓了一下,緩緩問:

“到底是‘瑰奇劇院’能夠接受這種作弊,而且分辨不出劇本的好壞,還是你讓它覺得它應該接受所有投給它的劇本?”

卡特毫無被戳穿的心虛,臉上再出浮現出那種真誠的,親切的,動人的微笑。

“我

非常理解你會產生這樣的疑問,”他彷彿很受傷地嘆了口氣,“既然這樣,我只能平和地接受一切針對我的質疑,並且儘量不為它而感到受傷,不是嗎?”

葉槭流:“……”

欺騙手提箱對爛劇本來者不拒,這是多心思險惡的騙子才幹得出來的事……

顯然卡特不打算承認這點,他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

“關於這部分,我猜你有一些好的想法?”

“確實。”葉槭流承認了這句話。

如果可以從更早開始,葉槭流覺得從老爹一分為二開始會更合適,但那段時間發生的事他不清楚,可以確定的只有很長一段時間內,託裡亞都在被索爾追殺,並且一次次順利逃脫,那麼完全可以以追殺作為開場。

“因為心靈之地的失敗,索爾·馬德蘭分裂成了兩個自我,其中一個自我,託裡亞,被另一個自己追殺,逃到了羅馬……”葉槭流一邊思索,一邊組織語言,“隨後,受傷的他被一個女孩收留,暫時在她那裡躲避追殺,度過了一段平靜的生活。”

“於是我們擁有了一個開頭,”卡特攤了攤手,“在這個基礎上,我們就可以來討論一些劇情了。”

他信口說道:

“比如說,這個故事可以從索爾的視角展開,他曾經眼睜睜看著自己看重的年輕人在他面前失蹤,那一幕成為了他的夢魔,每個深夜都會造訪他的居屋。

“而當索爾來到羅馬後,他忽然看到了那個年輕人。他沒有死,但處境危急,也許失去了意識?總之,索爾救下了他,卻又無法面對——他必然會無法面對。他分不清這是一個夢,還是又一個夢魔,就像他無法確定他是否是瘋狂的產物,於是他選擇了離開。”

金髮男人語氣帶著點漫不經心,半笑半嘆道:

“不久後,索爾終於見到了另一個自己,然而他看到那個年輕人在保護託裡亞——基於某個我們都清楚但索爾不會知道的理由。所以我猜,在他眼中,他看到的是一個他早已經失去,也再也沒有資格找回的夢。

“而他之所以要找到託裡亞,是因為只要他殺死託裡亞,他就能夠正確地飛昇——

“現在他終於要做出決定了,他和另一個自己,他們之中,到底誰應該活下來?”

就如同卡特以前講過的每個故事,他的語氣,他的聲音,他說話的節奏,這之中有種能夠將人帶入故事的奇異魔力。

似乎他在說的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只是聽故事的人忘記了這段記憶。以至於雖然這個故事聽上去非常微妙,但葉槭流一時間竟然不覺得很脫離人物設定。

他甚至覺得,以老爹的性格,他似乎的確可能會這樣想。

僅僅憑藉幾次短暫的見面,卡特就精準地把握到了索爾·馬德蘭的思維和心理。

那麼現在就只剩下一個問題。

葉槭流交叉十指,心平氣和地問:

“你覺得我沒有發現這個故事的原型是‘海的女兒’的機率有多大?”

編的很好,就是下次不要再編了。

卡特絲毫不慌,振振有詞:

“這說明你已經理解了這些討論的精髓。現在我們可以換個思路,想象一下這樣的走向……”

然後聽你再信口胡編幾個更加離奇的劇本嗎?葉槭流頓時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眼看卡特似乎很有興致再胡言亂語一些東西,葉槭流趕緊打斷他,申明自己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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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葉槭流’的身份出現在索爾或者託裡亞面前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他先說明這點,才接著挑bug,“況且我昨晚已經考慮過了,不能讓索爾提前見到託裡亞,否則事情走向會變得不可控……”

他的話被卡特輕輕的聲音打斷。

“你是這麼認為的?”

葉槭流怔了怔,問:

“難道不會嗎?”

“我猜的確會。”卡特承認,“但這很容易解決,要做的事也很簡單,只需要安排一個情節——你好像沒有理解,當我們說這是一個沒有要求的劇本,意味著你可以隨意安排情節。”

他的口吻不知不覺變得平澹而抽離,語速很慢,於是顯得意味深長:

“他們可以提前見面,如果爆發了衝突,你可以安排一個角色去分開他們,救走其中一個或者重傷另一個;你可以阻止索爾追殺託裡亞,可以巧妙地讓他們遇上,也可以設計一個讓他們不得不合作的場景……你說過託裡亞被一個女孩收留了一段時間,他沒有離開,說明他在心裡給那個孩子留了一個溫柔的位置。一個很好的催化劑。那麼索爾知道她嗎?她的身份有瑕疵嗎?如果他們彼此相遇會發生什麼?她應該退場嗎?你需要這個衝突怎樣平緩下去,以便於劇本引入下一幕?”

房間裡不知何時只剩下了他的聲音。

葉槭流沒有說話。

無法分辨的情緒墜入那雙綠眼睛裡的幽影,卡特的目光像是遊離到了某個遙遠的地方,澹澹地說:

“重要的不是角色會怎麼做,而是你想讓他們做什麼。只要創作者想要這麼做,他的意志便能永遠凌駕於角色之上。角色無法抵抗那些已經寫下的安排,無論他們怎麼拼命掙扎,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作為表達的奠基石,被填寫進故事某一頁的註腳。

“對他們來說,那股他們無法抵抗的力量有另一個名字。”

一枚硬幣出現在了卡特的右手上,被他用拇指向上彈起。

“啪嗒。”

硬幣在空中翻滾,折射銀光,落下,被卡特的左手蓋住。

熟悉的笑容又回到了卡特的臉上,他移開左手,露出硬幣,輕輕說:

“——人們稱呼它‘命運’。”

那枚硬幣豎立在桌面上,兩面都是空白。

不等葉槭流有什麼反應,卡特右手在桌上一抹,硬幣隨即消失不見。

他端起咖啡杯,悠然道:

“所以我的確有些意外。你真的在想角色會怎麼做,為不知道怎麼讓他們遵從你的想法而不知所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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