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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桌一側,託裡亞雙手放在座椅扶手上,一時間沒有說話。

他本來以為今天發生的讓他驚訝的事已經太多了,但現在他忽然發現,恐怕只要他還坐在這裡,就會一次又一次發現自己有多無知。

無光之海……漫宿之上的拂曉……這兩句話在託裡亞的腦海中迴盪,彷彿接二連三的閃電,在他的腦海中落下道道雷光。

他曾經千方百計想要接近無光之海,像是每個不自量力地試圖從冥府帶回死者的凡人,所以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凡人對無光之海的認知更像是童話,他們認為無光之海在天上,天命之人的認識沒有那麼淺顯,他們會認為那是現世之外的冰冷深淵,異種稱其為“海洋”,認為它在漫宿與現世之下,逝去之物都會流入其中。

他們都覺得他們的認知才是正確的,於是覺得另一方愚蠢得無法理解,但託裡亞知道,這些說法都是真的。

它是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維度,因為觀察者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而不同,觸及它的生命最終都會成為它的一部分,沒有靈魂能夠完整地從海洋離開,所以哪怕是神靈也對它避而不談。

以人類的角度,它是現世可以仰望的天空,是將整個世界包裹在內的無垠黑暗,靈魂升入天空化作星星,億萬星辰在深黑天幕上閃爍;

以異種的角度,漫宿之下是現世,現世之下是海洋,輝光從漫宿之上流溢而出,在荒原上衍化成現世中的萬事萬物,最終向下流入海洋。

想要進入海洋,除了需要獲得萬物之灰的默許,還需要有祂的神靈侍者帶領……

託裡亞從未聽說過有誰能夠獲得這樣的資格,骨白鴿與其他神靈很少有牽扯,很難想象得出祂會與誰成為同盟。

然而他在這場邪神信徒的聚會上,親耳聽到這個無法到場的信徒進入了無光之海。

託裡亞沒有輕視這位未知的邪神,甚至從一開始,他就將對方劃入了最高警戒等級裡,但現在,他依舊發現,他對祂的想象依舊過於貧瘠。

如果之前那些特徵還讓他無法確認祂的身份,現在則沒有任何別的可能性。

天地之燈,至高的三重冠冕,知曉門關之神,無始無終之神,漫宿之上的拂曉……祂的尊名的指向性足夠明顯。

——他所面對的是就是創造了萬事萬物的輝光。

也只有祂才能從無光之海迴歸……與將軍達成同盟……獲得骨白鴿的幫助……讓兩大教會的使徒成為祂的信徒……託裡亞忽然又想起了他和輝光短暫的接觸。

那些溫柔的話語,在這一刻讓他感受到了寒意,他無法得知輝光的想法,祂的一切對託裡亞而言都是無法揣測的未知,於是他無法不感到恐懼。

在那麼久之後,他終於再一次感受到了凡人面對神靈時的畏懼和動搖。

這些讓託裡亞一度震撼的事實,放在輝光身上,卻顯得非常理所當然——現世中的萬事萬物都來源於輝光,無論神靈還是凡人和異種都是祂的子女,任何生命對祂都應該懷抱著對父母般的尊敬和熱愛,祂的迴歸理應被所有生命共同歡慶。

……如果這是輝光的想法,那麼託裡亞不覺得祂會對祂現在看到的現世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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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光離去是所有創世神話的結局,祂的死亡是七神誕生的前提,所有人都已經接受了這個沒有輝光的世界,託裡亞不認為會有多少人真心渴望輝光迴歸。

所以祂會做些什麼——祂已經在做些什麼了。

彷彿有某種冰冷而沉重的液體緩緩滲入了他的身體,浮動的情緒漸漸從託裡亞的臉上消失了,只剩下一張無法被閱讀的面具,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座椅裡,沒有別的動作。

既然人到齊了,葉槭流也打算介紹一下老爹的身份。

“他是……”

他還沒有說出“索爾·馬德蘭”這個名字,託裡亞開口打斷了他:

“託裡亞。”

“我被選擇的理由,是白日之火曾經眷顧於我。”他平靜地說。

知曉注視他們的神靈不是什麼無名無姓的邪神,而是全知全能的神上之神後,託裡亞不覺得自己還有什麼隱瞞的意義。

哪怕祂現在還沒有返回漫宿之上,他也不認為現世有什麼秘密不會在祂的目光中揭開。

與其被明顯得到輝光眷顧、知曉他的身份與秘密的白王冠當場揭露……託裡亞選擇自己坦白他不打算隱藏的部分。

說完這句話,他微微低下頭,讓自己暴露在四周投來的視線中。

除了驚訝和好奇,最讓他戒備的視線,無疑來源於卡特·拉斯維加斯。

這個秘密從沒有暴露在任何人面前過,所以卡特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現在他知道了。

他注視著託裡亞,手指抵著側臉,嘴角先是跳出了弧度,接著弧度越來越大,變成了不加掩飾的笑容。

那雙綠眼睛看著他,眼底浮著彷彿看透了他的一切的笑意,接著那道視線忽地消失了——卡特收回了他的目光,他對託裡亞的興趣到這裡就消失了,他已經理解了眼前的這個人。

哪怕這只是他第一次看到卡特·拉斯維加斯更真實一點的一面,託裡亞也能夠確定,這個男人是他最為厭惡的型別。

他見過卡特,被他表現出的悲傷打動過,他無法看著一個好人受到傷害……所以在意識到自己被欺騙後,他才會始終無法忘懷。

這個男人能夠那麼簡單地看透一個人,理解對方的性格,猜測到人格的成因,知道對方的弱點在哪裡……他能夠非常輕鬆地理解他人,這種天賦和才華應該被用來去做更好的事,他卻只為了他自己去使用它,就連他看透的那些人的人生,在他看來也只是一個又一個或好或壞的故事。

果然老師選擇每個信徒都有理由……費雯麗倒是能夠理解為什麼他們這個密教鮮少有新信徒加入了,恐怕以老師的潛在標準,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擁有信仰祂的資格。

但想想看,最接近輝光的存在是七神,祂選擇信徒的標準再高都很正常。

比起心態很好的費雯麗,加西亞現在就很懷疑人生。

雖然他也吐槽過葉槭流難道打算臥底成裁決局局長……但一個貨真價實的白焰眷屬居然能成為西歐裁決局局長,不但幹得很好,還幹了很多年,期間多少密教團體的成員被他抓進監獄,光是名字就能讓人聞風喪膽……

當然,更讓他肅然起敬的是天地之燈——繼飛蛾之後,祂又挖來了白焰的眷屬。

不知道祂有沒有收集的癖好,如果有的話,感覺下一個暴怒的就該是月神了……加西亞覺得自己很有希望看到那一天。

比起他們,奧格的心態更接近無所謂。

看了半年的讚美和示愛,奧格現在已經能夠非常自然地認為自己就是最好的——這點是伊桑也沒有預料到的,和之前比較的話,他甚至會覺得他的老闆脾氣變好了很多。

連懷特·克朗也不能讓奧格有多少波動了,他現在平等地無視所有人。

另一邊,費雯麗暫時把託裡亞放在了一邊,重新將視線轉向其他人。

“我已經殺死葉利欽祭司了,多虧了懷特先生的幫助,現在教會裡沒有人能夠對我指手畫腳了。”她用一種分享喜悅的語氣,很高興地和所有人分享了她最近遇到的好事。

加西亞和奧格對這個訊息都不怎麼意外,他們已經見證了費雯麗整個飛出瘋人院的過程,知道她是怎麼辛苦逃亡的,當然也清楚葉利欽不是什麼

好東西。

他們都不懷疑費雯麗一有力量就會殺回去幹掉那個老家夥,現在這個結果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幹得好,恭喜你。”加西亞甚至為費雯麗鼓了鼓掌,轉頭看向奧格,“你們上次狩獵半神成功了?”

“那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而我們坐在這裡。”奧格冷淡地回答。

他不覺得那場戰鬥有什麼好說的,過程對他來說是讓他著迷的刺激,結束之後那種狂熱也隨之褪去,沒有剩下什麼東西給他——一件3級遺物在奧格看來不算什麼收穫,懷特·克朗就不止一次在聚會上拿出來過。

更何況康納已經瘋了,而且是沒有準備的情況下遭遇了我們,葉利欽則是在早有準備的情況下面對費雯麗和懷特……下次需要選擇一個更強的獵物……奧格腦海裡簡單地轉過這個想法。

“中間遇到了很多危險,我們差點被困死在機械迷宮裡,不過最後奧格為我爭取了時間,然後我們總算絕地反擊,奧格引爆了懷特先生賣給他的那件3級遺物,才終於解決掉了康納。”費雯麗還是覺得這場戰鬥很值得一提的,立刻在一旁補充了細節。

她開始覺得每次聚會的間隔實在太長了點,比如說距離上次聚會已經過了半年,這半年裡發生了這麼多事,不能及時和其他人分享實在很遺憾。

……一年半以前,費雯·麗斯特還沒有開啟道路,半年前她已經能夠和奧古斯都·艾爾利克一起狩獵半神,現在更是和懷特·克朗合作殺死了葉利欽……託裡亞在沉默的同時又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在他逃離裁決局後,他會在這裡得知輝光教會發生的權力動盪。

他緊接著意識到另一件事:如果薩卡洛夫沒有橫加幹涉,意味著費雯麗現在已經是輝光教會的實際掌權者了。

安娜斯塔西婭·羅曼諾夫對權力有著強烈的掌控欲,之前的輝光使徒從沒有誰能從祂那裡獲得這樣龐大的權力……託裡亞看了眼黑暗中的巨大王座。

如果他還是裁決局局長,他可能不會認為這一變化有多重要,但意識到費雯麗是輝光的信徒後,他完全沒有了這樣的想法。

而有著狩獵半神的實力,哪怕是在同伴的輔助下,也能夠說明費雯麗並不是那種不善於戰鬥的天命之人。

“這麼說你現在已經回到巴黎了。”加西亞也挺遺憾,如果不是他在第二史,他也挺想參與那場戰鬥的,“看起來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差不多吧,只不過那不是什麼好答案。”費雯麗不怎麼想說這個,轉而提起了另一件開心的事,“不管怎麼說,我現在又有一件3級燈遺物了,我打算用它來晉升第六等階。”

“……”加西亞忽然坐直了身體,緩緩問,“你什麼時候晉升第五等階的?”

費雯麗:“就在上次聚會結束後不久?怎麼了嗎?”

“……”加西亞心事重重地坐了回去,“沒什麼。”

他忽然開始懷疑是不是只有他學習得特別艱難,而其他人完全不是這樣,費雯麗更是天才中的天才,遠遠勝過他們這些凡人。

如果不是這樣,他很難理解為什麼她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達成三級跳,完成別人可能要花費上數年才能辦到的事。

他沒有忘記第一次聚會時,費雯麗只有第三等階,而且在聽到要學習時,表現出了非常真實的痛苦之情,讓他一度感覺非常惺惺相惜。

奧格的藍眼睛也睜大了,看向費雯麗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好像不相信他們三個差生裡突然冒出來了一個尖子生。

我好像也沒有和加西亞說我晉升了,他還以為我們在同一起跑線上,沒想到費雯麗都趕上他了吧……嗯,下次明信片找機會說一聲好了,晉升的喜悅必須要和好兄弟分享一下……葉槭流在一旁看著,很容易就猜到了

加西亞的想法,差點沒笑出聲。

在他不打算晉升的情況下,費雯麗甚至可能比他先一步達到七階,和加西亞他們已經完全不在一個高度了,某些人想要競爭的話,只能和奧格競爭一下了。

“既然這樣,我也有一件事需要向你尋求幫助。”他不再關注加西亞,轉向費雯麗,“你對梵蒂岡的教廷有多少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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