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345

345

穿著深色針織短裙、黑色粗花呢西裝外套與長靴的紅髮女孩看了他一眼,在紅髮滑落間坐下,手指搭在桌面上,用幾乎沒有掩飾的好奇目光望向他。

以她的美麗來說,想忘記她的臉不那麼容易,更別提託裡亞不止一次看到過這個女孩垂著綠眼睛的照片。

和那些照片相比,她的氣質無疑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坐在這裡的不再是那個穿著繁複而典雅的長裙的歌唱家了,很難想象在她銷聲匿跡的半年裡她經歷了什麼……但託裡亞記得更清楚的還是她在“歌唱家”之前的那個頭銜。

輝光教會的使徒。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那個邪神是守夜人的某個化身?又或者是祂之前的舊神?

腦海中剋制不住地升起疑問,在託裡亞移開目光,看清她旁邊的人的臉後,思緒微微一滯,這些疑問的數量陡然間翻了幾倍。

和費雯·麗斯特相比,託裡亞對另一個人恐怕還要更眼熟一點。

但凡瞭解過聖盃教會使徒的人,都不會被他純潔無辜的容貌迷惑,這個有著璀璨金髮和冰藍眼眸的少年總是和“血腥”這個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自從他成為使徒,聖盃教會的行動就越來越激進和肆意,哪怕隔著一片大洋,託裡亞也沒少聽過他的名字。

他的等階或許還不值得讓託裡亞注意,但他的身份為他帶來的太多影響力,藉助這份影響力,他能做的事也完全不是隨便一個第四等階的天命之人就能做到的。

不過這張臉也騙不了多少人了,青少年成長起來非常快,凌厲的線條已經漸漸從他的臉龐輪廓浮現了出來,當他從費雯麗身上收回目光,轉頭向託裡亞看過來時,那只幽冷的藍眼睛就像是海面下的冰山。

三教會之間表面上一直維持著平和友善的關係,如果某場會議邀請了三教會的高層,主辦方也不會特意把他們的座位安排在不同的位置,因此就算兩個教會的使徒坐在一起,哪怕是相談甚歡,也不是多麼不可思議。

……但現在這一幕絕對不正常。

為什麼他們會出現在一位邪神的信徒聚會上?使徒已經是教會的領袖了,連他們都能背叛他們的教會,這兩個教會基本上可以說已經被邪神掌控了……

有一瞬間,託裡亞覺得他分不出“兩個使徒在這個邪神教派臥底”和“兩個使徒都是邪神的信徒”這兩個猜測中哪個更離譜。

與此同時,費雯麗和奧格也在觀察這個聚會上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老師一貫不怎麼熱衷於接納新的信徒,這是費雯麗早就知道的事,上次聚會上出現新人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對方神靈侍者的身份更是讓她驚訝了很久,因此對於這次的新信徒,費雯麗不禁也有種隱約的期待。

然而對方給她的第一印象實在不能說好。

藝術行業多的是怪胎,費雯麗也遇到過不少個性十足的同事,因此她對卡特先生的輕浮和花哨接受良好,甚至會感覺很親切。

但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和卡特完全是兩個型別,他的每一點都踩在費雯麗的預警線上,讓她在觀感不佳的同時,也直覺對方和卡特先生大概會非常處不來。

感覺是久居高位的掌權者,不過看起來不怎麼傲慢……希望不是那種帶著想法和立場的型別……

直覺沒帶給費雯麗更多資訊,她只能憑藉經驗做出判斷,而她的經驗告訴她,她遇到過的這個年齡的男性都沒有給她留下什麼好印象……

費雯麗默默移開目光,看向旁邊的奧格,打算看看他的想法。

奧格察覺到她的目光,有些莫名地看了眼費雯麗,隨即轉頭,望向後方巨大的王座,眼眸中掠起一絲灼熱。

他對聚會的新成員沒有太多興趣,對方身上沒有那種會讓他產生危機感的壓力,他沒有必要關注,至於對方是誰,他等會就能夠知道了,與其關注一個陌生人,不如多看幾眼先生的聖所。

奧格對於這座聖所的佈局非常滿意,開始在心裡計劃自己許諾過先生的聖所該怎麼建。

三個人僅僅觀察了彼此幾秒,桌前又浮現出一道身影。

暫時將思緒從兩位使徒身上扯回來,託裡亞抬頭看向對面的年輕人,旋即,一張眼熟的面孔再一次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他的視野中。

黑髮金眼的青年一手按在桌面上,一手垂在大腿側面,目光隨意卻又迅速地在周圍掠過。

他的身體並不緊繃,而是呈現出一種自然的放鬆姿態,看上去似乎沒有多少防備,觀察四周的舉動也只是偶然之舉,而不是千錘百煉後的習慣。

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遇上了託裡亞。

淡金色的眼眸泛起波瀾,幾乎只是千分之一個眨眼,他的手指已經穩穩地落在了綁在腿環上的短刀刀柄上,託裡亞的手掌也攥住了長桌的邊沿,細小的石屑從他指縫間迸濺而出。

半年前下倫敦的那次行動,他們都不至於這麼快忘記,而託裡亞無比清晰地記得,當時眼前的青年站在怒銀之刃的刺客之中,縫入征服之力的傷疤在他的手臂上蜿蜒,那無疑是刃之神靈在他身上留下的勳章。

他也沒有忘記,他所認識的另一個年輕人曾經在劇院的陰影裡,平靜而溫和地笑著說:

“如果他打算殺了我,那我大概也只能殺死他”。

一年之後,背叛者獲得了新的庇護,將他視為朋友的人卻只剩下一枚勳章深埋在六尺之下。

託裡亞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活下來的人從不會愧疚,也不會回頭去看墓碑,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們還活著,只有他,只有他的心臟,一次又一次,在怒火中灼燒。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彼此,劍拔弩張的氣氛充斥在他們之間,空氣彷彿被逼成了一根繃緊到極限的弦,一點輕微的壓力,都會讓它徹底繃斷。

充滿張力的寂靜籠罩在聖所裡。

費雯麗看了看兩個人,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發出“噠噠”的聲音。

“你們要在聚會開始前角鬥嗎?”她問。

加西亞思索幾秒,忽然移開視線,切斷了他和對面的人的對視,鬆開刀柄,在座椅上坐下。

“抱歉,我之前待的地方不那麼安全,大概需要點時間才能調整過來。”他聳了聳肩。

看到索爾·馬德蘭的那一秒,他的心中確實充滿了訝異,緊接著,他的身體先一步對敵意做出了反應,向他的對手拔出了武器。

但被費雯麗打斷,加西亞立刻意識到了對方的身份。

……說不懷疑人生是不可能的,他們中間居然出了個條子,就算索爾·馬德蘭沒有展露出敵意,發現警察混進他們這個密教,他反應激烈點也很合理。

只是這裡是被輝光注視的的聖所,是他們最安全的棲身之所,無論祂為什麼選擇了索爾·馬德蘭,祂都不可能看著馬德蘭在聖所裡把他們抓起來,這種程度的信任加西亞還是有的。

以及我沒記錯的話,索爾·馬德蘭是某人在倫敦裁決局實習時的上司吧,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前上司出現在聚會上會怎麼想……加西亞越想越覺得眼下的局面非常神秘。

但想了想,加西亞又釋懷了——作為一個被官方追捕的密教,發展信徒的模式很像傳丨銷不是很正常嗎。

與此同時,他對於天地之燈又有了種說不出的敬佩之情:

信徒差點臥底成裁決局局長就算了,祂居然還能直接把裁決局局長變成自己的信徒,不知道祂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幾乎加西亞話音落下的同時,託裡亞也想到了他對邪神的承諾。

“……”

他的肩線在沉默中緩緩鬆弛,攥住桌沿的手指也一根根鬆開,重新落在了膝蓋上,只有手背上微微凸顯的青筋,才能看出他用了多少力氣按捺住自己的情緒。

這一刻,託裡亞忽然對“哪怕你會看到你的敵人”這句話有了深刻的理解。

費雯麗看向加西亞,疑惑地問道:

“你們早就認識嗎?”

“顯而易見。”加西亞瞥了眼對面的馬德蘭,“不過我覺得現在不是介紹的好時機,等到聚會的成員都到齊了吧,只要他們不遲到得太過分。”

他們進行交流時,被提及的另一個當事人始終沒有開口,臉上也沒有表情,堅硬得彷彿戴著鋼鐵打造的面具。

從費雯·麗斯特和加西亞·略薩交談時的語氣,不難看出他們大約認識有一段時間了。

託裡亞閉上眼睛,開始回憶兩個人的資料。

費雯·麗斯特這個名字最早進入他的視野,是一年半前的一次針對輝光教會某個分教會的襲擊事件裡,她的父母與其他教職人員全部在那次事件中身亡,她是唯一的倖存者。

對於那次襲擊,是他率先做出了“背後存在一位邪神”的判斷,只是他並沒有對其他同事提及,他會做出這樣的判斷,是基於他與白日之火的一次次接觸。

然而那次事件後,費雯麗迅速被輝光教會保護了起來,接著傳出了她成為了使徒的訊息,導致巴黎裁決局完全找不到機會與她接觸,從她口中瞭解到那次襲擊事件的真相。

現在看來,恐怕就是那次事件中,費雯麗受到了邪神的蠱惑,接著不知怎麼瞞過了教會的審查,以邪神信徒的身份擔任了輝光教會的使徒……

那次事件發生時,費雯麗甚至還沒有開啟道路,沒人能想到這樣弱小的棋子最終能夠直抵敵方的底線,從小卒升變成王后。

至於加西亞·略薩……最開始調查他時,他的叛逃在託裡亞看來就充滿了疑點。

一個絕不算籍籍無名的刺客,在叛逃後沒有隱姓埋名藏身在偏遠小鎮,而是以本名進入了密大學習,接著在密大毀滅後重返怒銀之刃,再出現時,他已經獲得了將軍的眷顧與寵信。

託裡亞不憚於用最壞的想法去猜測對方的目的,只是他不希望他看好的下屬將一切都認為是他自己的錯,所以沒有和那個年輕人提起過自己的看法。

可當他在這座聖所裡看到對方時,對方身上的謎團不但沒有減少,反而瀰漫成了更大的濃霧。

託裡亞不能不去想,既然加西亞·略薩同樣是這位邪神的信徒,那祂是什麼時候與他接觸的?

刃的信徒對將軍無不懷著至高忠誠,託裡亞幾乎沒有聽過背叛的例子,那麼加西亞·略薩會背叛戰爭之主,是因為早早受到了蠱惑,還是帶著將軍的意志,以“叛逃”的名義脫離怒銀之刃,與藏身幕後的無名邪神接觸,成為了兩位神靈共同進行某些謀劃的紐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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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亞·略薩重返怒銀之刃後,刃教參與的第一個大事件就是倫敦之夜……託裡亞心中微微一動,隱約有了個可怕的想法。

與此同時,他眼中的邪神的真實身份也越發撲朔迷離。

這毫無疑問是一場早有準備的佈局,更令託裡亞在意的是,藏身幕後的神靈對於棋子的耐心,羚羊掛角般無跡可尋的落子,以及在這之中祂所展現出的超乎凡人的遠見。

在祂的棋盤裡,祂又給他留下了一個怎樣的位置……

儘管腦海中在進行著複雜的思考,這個過程依舊沒有花費託裡亞太多時間,於他而言,根據線索進行分析和推理,是他做得非常熟練的事,幾乎不需要多少精力。

就在這時,又一道身影出現在桌邊,帶著笑意的聲音在空蕩的地下洞穴中響起:

“很遺憾,這次聚會依舊會有成員缺席,不過我們之中會出現一位新的朋友。”

用絲綢繫帶束起的銀灰髮絲垂在肩上,西裝衣袖處露出一截襯衣的袖口,那雙冰雨般的銀色眼眸裡也一如往常,盛著彬彬有禮的笑意。

彷彿過冷水穩定態破壞的瞬間,冰晶般的冷意驟然在託裡亞的眼中爆發,鐵灰色眼眸在呼吸間凍結,如同寒冬星夜中的山脊。

高大的男人猛地從座椅中站起來,桌沿在他的掌心下碎裂,綻開細如髮絲的裂縫,碎石塊紛紛跌落在地,發出“嘩啦”的聲音。

長桌被他投下的影子割成了兩半,他沒有洩露出一絲一毫超凡力量帶來的威壓,卻散發出了比那更加可怖的氣息,陰霾與怒火如同漆黑的雷雲,籠罩在他的眉眼之間,讓人不敢與他對視。

寂靜終結於他用低啞嗓音說出的那個名字。

索爾·馬德蘭低聲說:

“……懷特·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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