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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拋開狄安娜神靈侍者的身份,這樣的視線也讓人很難抵擋。

葉槭流也不例外,他沒堅持多久,就默默移開了視線,儘可能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說道

“狄安娜女士,我最近遇到了一件有些棘手的事,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尋求您的意見。”

葉槭流簡單說明了他和老爹的交易,包括他對於老爹意圖的猜測,可能的危險性,以及他大概需要借用盧那家族的人手進行調查的事。

他沒有忘記詢問狄安娜關於羅馬可能出現漫宿行者的事,也是希望看看能不能從狄安娜這裡獲得更多資訊,就算狄安娜也不知道這件事,當做給她一個提醒也好。

這一轉移話題的方式不能說高明,不過狄安娜也沒有執著於這點的意思。

她盯著葉槭流看了幾秒,才收斂了過於直白的目光,微微側過臉,目光落在空處,思考了幾秒。

很難說清楚她此時平靜的目光裡有什麼東西,只是有細碎的銀光,像是游魚一樣,從她的眼底迅速遊過。

幾秒後,狄安娜重新看向葉槭流,點了點頭,說道

“我明白了,我也很好奇,想知道會有誰,他們想做什麼。你可以按你的想法去做。

“但是我並不太擅長隱藏秘密,那是女王的領域,如果你擔心被發現,可以嘗試向女王祈求祂的庇護,我會幫你傳達你的請求。”

……向月神祈禱就算了吧,就算狄安娜願意幫我說明情況,我也覺得我被月神搞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葉槭流嘴角輕微地抽了抽,默默移開了視線,委婉地回答道

“感謝您的好意,不過我有我自己的難處,月神的關注對我來說恐怕太過隆重了。”

說這話時,葉槭流也有些意外於狄安娜居然並不擅長隱藏秘密。

他本來以為作為月神的神靈侍者,狄安娜的準則也應該很接近月神。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卡特當時說過,她的準則是平衡和變化。

前者在月神的準則中屬於較弱的領域,在對心之準則的各種解讀中也不算主流,很難理解狄安娜為什麼能夠以這樣的準則成為神靈侍者。

是因為她成為神靈侍者的時間很早嗎?話說回來,變化這一特性在狄安娜身上似乎也不明顯……葉槭流再度端詳起了眼前的灰髮少女。

兩次接觸下來,葉槭流對狄安娜也有了一定的瞭解。

這位神靈侍者似乎更傾向於用最簡單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想法,所以說話都會讓人覺得過於直白,但光是從她說話並不會讓人生氣這點,就能看出狄安娜並不是說話完全不過腦子。

和卡特相比簡直是兩個極端,那家夥說話確實有經過思考,但效果還不如不過腦子……葉槭流忍不住在心裡比較起來。

看看月神的神靈侍者,平易近人,相處愉快,交流輕鬆,行動高效,攻擊輔助雙職業,居家戰鬥必備,月神的眼光果然值得信賴;

看看他的神靈侍者……算了,不說了。

想想二者的差別,葉槭流心裡頓時泛起一陣複雜的滋味。

他只能安慰自己,畢竟他的真實等階只有六階,還有個致命的身份。

想想看,要是其他神靈侍者知道有一個以“輝光”自居的神靈存在,他們只會比卡特更加危險。

起碼在身份暴露前,我還是可以相信卡特的走投無路的……葉槭流微微低下頭,揉了揉眉心。

狄安娜也不強求葉槭流接受她的建議,只是“嗯”了一聲,用理解的語氣說

“你有你的朋友,他也可以讓你的行動不會被發現。”

葉槭流“……”好吧,這的確也是一種辦法。

他想了想問道

“您覺得可能是哪位漫宿行者會來到羅馬?”

狄安娜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回答道

“我知道很多名字,但他們沒有來羅馬的理由。

“七丘是蠻王斬殺世界之蛇的地方,祂視這座城市為祂的領地,沒有狼王會願意讓其他狼群踏入祂的領地。”

“您的意思是,只有將軍的眷屬可能進入羅馬?”葉槭流有所猜測地問。

這也很好理解,月神不太可能讓隨便什麼人進入她送給阿維蘭的行宮,將軍當然也可能不喜歡其他神靈侍者進入他的城市。

狄安娜搖了搖頭,說

“不,蠻王之前沒有眷屬。”

難道是因為將軍很清楚他的道路很容易出二五仔,於是乾脆一個眷屬都不要?回想一下,征服者似乎就是轉向刃之道路,緊接著就被將軍發現了他的二五仔本質一通亂錘,把人直接錘到了白焰那邊……

所以雖然將軍可能有很多漫宿行者,但將軍大機率不會允許他們進入羅馬?那就是其他神靈的信徒了……葉槭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誰知道狄安娜話鋒一轉,說道

“但有一種情況,祂會允許其他飛昇者進入羅馬。

“蠻王欣賞血與火,欣賞戰爭和狩獵,欣賞士兵的忠誠。為了榮譽和復仇而進行決鬥能夠取悅祂,所以第三重歷史之後,祂的信徒經常會在弗拉維圓形劇場進行角鬥,如果一場角鬥很盛大,祂就會來到角鬥場觀看。”

弗拉維圓形劇場……我記得是羅馬鬥獸場的本名?葉槭流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那棟建築物。

這座龐大的競技場建造於接近兩千年前,由四層樓組成,圍牆高度超過五十米,共有80個拱門可供出入,另外有160個出口遍佈每一層的各級座位,在古羅馬時代,這座角鬥場能夠容納九萬名觀眾同時觀看競技表演。

由於採用了拱形結構,即使是兩千年後,這座建築物依舊屹立不倒。它的身上似乎還殘存著那個古老帝國的餘暉,每個看到它的人,都會為它的壯觀而深深震撼。

“您認為不久之後,將會有兩位漫宿行者在圓形劇場進行角鬥?而將軍很可能為了觀賞角鬥而降臨在羅馬?”

狄安娜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有些出神地望著空氣,用一種帶著點嚮往的語氣說

“如果是我,我也想看,應該會很好看。”

很久沒看過這麼帶勁的角鬥了是吧……不愧是古羅馬時代的狩獵女神,聽上去那時候你沒少混進羅馬坐在觀眾席上看角鬥演出吧!真想知道如果當初的觀眾和角鬥士知道狩獵女神就坐在他們之中,會是什麼反應……葉槭流有些好笑,但也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

青銅巨像佇立在插滿彩旗的廣場中央,平靜地注視著遠處的角鬥場,成千上萬的人頭在大道上湧動,穿過80道拱門,如同溪流般匯入巍峨圓形劇場。

皇帝的馬車在護衛的環繞下穿過人群,皇室成員在最上層的包廂坐下,元老們的白色紅邊長袍出現在唱詩席上,市民們興奮地討論著即將出場的角鬥明星,渴望和期待在喧囂聲中不斷盤旋上升,直抵天空之上。

隨著角鬥士進場,數萬觀眾的目光全部匯聚在角鬥場中央。

萬眾矚目下,角鬥士們的目光穿過刀劍與盾牌的反光,緊緊鎖定對手的動作,短暫的寂靜後,兩人微屈雙腿,猛然奔向對方,重重揮下手中的長劍!

武器撞上盾牌,金屬碰撞的力量震動著手臂,劍尖刺入皮肉,鮮血從裂開的傷口中飛出,在角鬥場的地面上灑出血花。

當勝利者的長劍刺穿對手的身體,觀眾們紛紛從座位上站起身,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沒有人會知道,神靈就坐在祂們之中,和所有觀眾一樣,向角鬥場上的勝利者投以欣賞的目光。

總之,目前我知道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但我依舊不知道決鬥雙方是誰,是不是已經進入了羅馬,現在又在哪裡,這也是老爹希望我能夠調查清楚的……葉槭流思緒回籠,對著狄安娜微微低頭致謝

“我明白了,感謝您的解答。”

狄安娜點了點頭,又看了葉槭流一眼,耳朵抖了抖,沒有再說什麼。

她的身影從水面上消失,水盆裡只剩下倒影著月亮的水面。

葉槭流看了眼時間,離七點還差幾分鐘,便收回目光,開始著手收拾儀式現場。

……

因為永不枯萎的黃金橡樹,聖城其實並沒有太明顯的季節變化。

除了冬天時,整座城市會白雪皚皚,其他季節裡,這裡都沐浴在舒適怡人的氣候裡。

但每當春天,聖城中也會被繁花淹沒。

翠綠的帶刺藤蔓爬滿了牆面,一朵朵淡黃色的薔薇花從綠葉中探出頭,星星點點的白花點綴在綠草間,從黃金橡樹的樹根,向著街道鋪開,每塊磚石的縫隙裡都擠滿了綠意,為純白無瑕的聖城,增添了一抹春日的氣息。

對於聖城的居民來說,這樣的景象也只有四月節時才能看到,他們也和過去的每一年一樣,坐在窗邊,津津有味地欣賞千朵玫瑰的綻放。

有著純白長髮和尖角的遊客坐在草地上,身上籠罩著淡綠色的光芒,在光芒中,周圍的植物紛紛向上舒展,綻放出青翠的新芽。

更遠處的花瀑上,生著蝴蝶翅膀的仙子們在花朵間穿梭,和周圍的同伴嬉笑打鬧,描繪出漂浮著淡淡光塵的軌跡。

在這場春之祭中,前所未有的熱鬧氣息席捲了整個聖城,在黃金橡樹的光輝下,所有街道都彷彿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芒。

您不喜歡這樣的聖城嗎?

一行文字隨著熱氣飄起,像是在玻璃上哈出的水霧。

一身黑裙的追思女士坐在扶手椅裡,尖銳的爪子捏著鉤針,靈巧地打著爪中毛衣。

我已經忘記距離您上次來拜訪聖城過去多少年了。我每年都能見到其他靈魂擺渡者,他們很懷念在聖城生活的歲月,這讓他們在想要緩一口氣時,總是會想起這裡。

她對面的扶手椅裡坐了客人,來人縮在扶手椅的陰影裡,纖細的手指從袖口裡露出一點,捧著一杯檸檬紅茶。

祂指尖觸及的杯壁上,凝結著霜白的冰花,杯子表面也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裂紋,似乎隨時會碎裂。

祂已經摘下了兜帽,但身體依舊藏在過於寬大的斗篷裡,面孔也幾乎被頭髮淹沒,一頭濃密微卷的頭髮編成了兩根鬆鬆的麻花辮,髮辮裡摻雜著白色的羽狀細枝,在發尾用深紅色的寬絲帶繫住,較短的羽狀細枝從臉側的頭髮裡翹起來,像是鳥類的羽毛。

這些特徵已經足以證實祂非人的本質,頭頂探出兩根扭曲的黑色尖角,更是讓人不可能將祂與人類聯絡起來。

低低的聲音從斗篷裡傳出

“我也很懷念聖城,這裡比我去過的所有地方都更像是故鄉,比起海洋,這裡是個太過溫暖的地方,成為靈魂擺渡者後,他們不可能不懷念這裡。”

那雙深紅色的眼睛抬了起來,看向扶手椅裡的追思女士。

“但聖城從來沒有變化。”祂低落地說。

追思女士歪了歪頭,巨大的鳥頭顱微微一偏,一行行新的字跡浮現出來。

我反而覺得聖城變化得太快了點,那些我沒見過的事物,彷彿都是一眨眼,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他們用電燈取代煤氣燈好像還是昨天,現在又覺得燈泡太過笨重,於是用小小的光管取代了它們。

庫爾特一直是個很可靠的管理員,再說他的一百只觸手正好是管理員需要的,但現在他們希望能用系統來代替手動記錄,似乎一百只手對他們來說還是太慢了。

那些從荒原上回來的孩子們詢問我,能不能在聖城裡裝wifi,他們說灰王會回應他們的請求,讓他們在荒原的每個角落都能夠連線上這個東西,我在不久前才知道它的用途。

其他的靈魂擺渡者現在應該都在研究這些新變化,我很高興看到他們不討厭這些改變,畢竟有時候我也覺得,和我記憶中相比,現在的聖城似乎太陌生了點。

但您卻坐在我的房間裡,和我這個變化最小的老家夥聊天,我有些好奇,您現在在想什麼呢?

神靈侍者低下頭,抿住了玻璃杯的杯沿。

“你說的變化,我都看到了,我只是在想,它們都是從哪裡來的。

“它們都是從外面帶來的,是人類製造出來的。

“我還小的時候,他們會從人類那裡帶來各種東西,我再回到這裡時,他們還在做和幾千年前一樣的事。”

聽到祂的話,追思女士沉默了下來。

神靈侍者卻沒有停下自言自語。

“自從至高的神上之神進入海洋,現世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你我都記得,所有無法適應變化的存在,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我們的種族能夠在這種變化中延續下來,是因為我們接受了靜默之主的庇護,選擇了靜默不變的道路。

“但從種族的角度來說,從選擇冬之準則開始,我們的時間也一起靜止了。

“我時常在想,人類的確有理由認為他們是被輝光眷顧的。

“那些變化……彷彿就是為了他們而出現的,讓他們繁榮,讓他們發展,讓他們的數量越來越龐大……”

祂的聲音越來越低,語氣也越來越消沉,那種頹喪的氣場彷彿擁有了實質,形成了淡淡的灰色霧氣,環繞在祂的身邊,漸漸向著周圍瀰漫。

“……”追思女士望著越來越濃郁的灰色霧氣,明顯地沉默了。

祂挑動毛衣針,在空氣中勾勒出一行加粗放大的文字。

您在海洋看到了什麼讓您擔心的東西嗎?

這行文字總算把對方從思緒中扯了出來。

神靈侍者輕輕呼出一口氣,眨了眨眼睛,說道

“和以前一樣,只是……”

就在這時,祂臉側微微翹起的羽狀細枝忽然揚了起來,像是鳥巢裡的雛鳥齊刷刷抬起了頭。

神靈侍者停了下來。

羽狀細枝輕輕擺動,細細的羽枝完全舒展開,彷彿在捕捉著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緊接著,所有的羽狀細枝同時轉動,轉向了視窗的方向。

一股無法形容的濃郁香氣從視窗飄了進來,以一種強勢的姿態,迅速佔領整個房間,黏在布料和頭髮上,用盡全部力氣,向房間裡的人吶喊著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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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吃!”

沉默幾秒,神靈侍者從扶手椅裡起身,迅速飄到了窗邊,向著黃金橡樹下的街道望去。

街道一角,一鍋金黃色的熱油正在劈啪作響,白髮高馬尾的少年戴著口罩和手套,手持漏網,敏捷地從油鍋裡抄起一漏網黃金般的細條,倒進墊了油紙的紙盒裡。

他把一盒熱氣騰騰的薯條遞到遊客手中,還不忘熱情地招呼其他觀望的遊客

“快來一份試試吧!人類最喜歡的食物!炸雞,炸魚,炸薯條!”

黃金橡樹上,神靈侍者一動不動地望著這一幕。

祂忽然轉過身,對追思女士說

“和你聊天很開心,艾琳諾,我們可以等會再繼續聊天。”

追思女士“……”

那您現在打算……

神靈侍者再一次轉過頭,看向窗外。

“我想去整點薯條。”祂若有所思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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