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

燈光的倒影在水面上流淌,水流裡混進了絲絲縷縷的血,血絲輕輕擺動,像是渴求氧氣的海藻。

費雯麗的眼睛流漾著淡淡的金色,左手向前抬起,掌心朝下,薄如蟬翼的鮮紅手套上,一根根血絲向下垂落,像是浸在管道的積水裡絲絛。

她腰上的“棘刺”已經收了起來,這件遺物雖然很適合探索移動迷宮,但會讓周圍的人遺忘某些想法的負面特性很不利於眼下的情況,費雯麗還不想忘記辛苦探索得到的資訊,只能採用別的方法來收集資料了。

越來越多的血絲從“歌劇”上延伸出來,垂落在水裡,向著管道深處遊去。

每一次迷宮移動,都會有血絲被迷宮截斷,這些變化都會透過“歌劇”傳遞到費雯麗這裡,成為她用來計算的資料樣本。

只不過這樣探索太慢,費雯麗也不確定會是“歌劇”的負面特性先一步讓她變成凡人,還是她先一步找到正確的道路。

“能動的人都去探索移動迷宮,確認這個迷宮是怎麼變化的,把結果告訴她。”奧格突然說,“這樣太慢了。”

畢竟這件遺物原本在奧格手上,他很清楚它的負面特性,知道費雯麗不可能一直使用它,必須速戰速決。

“使徒閣下,因為康納的影響,移動迷宮裡無法互相通訊,我們攜帶的通訊設備只能近距離使用,使用者不能相隔太遠,否則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之前說話的聖盃騎士遲疑道。

奧格瞥了眼他的臉,轉頭看向費雯麗,說

“如果讓他們都去探索迷宮,能加快計算過程,是嗎?”

“嗯,我需要足夠多的資料來計算。”費雯麗思緒從感知到的變化上離開,點了點頭,又看向聖盃騎士,“你說的問題我應該可以解決……不過可能會有點疼。”

她低下頭,“歌劇”上的血絲忽然飄了起來,像是探出頭的花園鰻,飄向聖盃騎士的方向。

“讓血絲和你們的身體融合,之後你們就可以去探索迷宮了,這件遺物可以把你們的思想和我暫時連結起來,我可以透過它感知到你們探索的情況。”費雯麗解釋道。

聖盃騎士看了奧格一眼,見到使徒閣下沒有意見,便點了點頭,轉身和其他同伴說明情況。

越來越多的血絲沒入黑暗,水波在光中微微盪漾,費雯麗閉上眼睛,專心計算迷宮的變化規律。

淡藍色的線條在腦海中飛快延伸,勾勒出管道內壁的輪廓,隨著血絲像觸手一樣蔓延出去,迷宮的模型也逐漸在費雯麗的意識中成型。

無數數字猶如雪花般落下,隨著模型的旋轉和縮放,紛紛落在相應的位置,標註出她需要的資料。

費雯麗沒有睜開眼睛,黑暗的視野裡,迷宮建模散發著淡淡藍光,零件運轉,軸承旋動,金屬管道在迷宮裡移動,數字和線條形成了白色的風暴,所有聲音都沿著血絲匯入她的大腦,彷彿無數把長著翅膀的金色鑰匙,在思維的殿堂裡飛舞。

她偶爾能感覺到戰鬥的動靜,雖然奧格清理了大部分機械怪獸,但當聖盃騎士越來越深入迷宮,遇到機械怪獸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有人遭遇了戰鬥,不過大部分情況還好。”費雯麗一邊感受一邊說,“如果有哪裡局勢緊急,我會讓附近的人去幫忙的。”

並不是所有騎士都參與了探索,通道裡還留下了幾個聖盃騎士,他們大多是在之前的戰鬥中受了傷,暫時沒有行動能力,只能等待恢復。

聽到費雯麗的話,他們對她的態度也隱隱多了尊敬,而不是僅僅把她當做使徒閣下的幫手。

“他到底製造了多少機械怪獸?”奧格在一旁聽著,語氣不善地說。

“目前來看,安德森·康納的特性更傾向於機械,只要有足夠的材料和時間,他可以製造出一支軍隊,”之前說話的聖盃騎士皺起眉,說,“他應該在選擇這裡作為藏身之所後就開始製造這支軍隊了。白焰教會拖到現在才告知您,這才是造成我們陷在迷宮裡的主要原因,他們本應該更早向我們求助,如果不是他們還心存僥倖,認為僅憑他們就能夠找到安德森·康納……”

他停下來,嘆了口氣,後邊緊跟著一聲有些厭煩和無奈的“嘖”聲。

“你認為這是個陷阱嗎?”費雯麗聽著他的話,問。

聖盃騎士還沒開口,奧格就打斷了他,說道

“現在沒必要想,等離開這裡,我們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了。”

費雯麗忽然睜開眼睛。

“有一些發現。”她說,“我想那應該是個控制中樞節點,那裡像是有人待過,應該是個工作間,有些東西留在那裡。”

很顯然,能夠在移動迷宮裡活動的人只有一個,安德森·康納。

奧格眼睛微微一亮,當機立斷地說道

“現在就帶我過去。”

費雯麗迅速算了下,點了點頭,說

“可以,不過去的話,我們就不能原路返回了。”

奧格不以為意地點頭,讓聖盃騎士留在原地,和費雯麗並肩沿著管道涉水前進。

“歌劇”的血絲充當了引路的毛線球,費雯麗帶著奧格在迷宮裡繞行,時而停下來等待迷宮運轉,時而加快速度衝過管道,最終抵達了一處管道上的房間。

房間的門已經被血絲開啟了,費雯麗推開門,提起裙襬跨進去,順便開啟了眼睛裡的燈,讓燈光照亮這處房間。

入目是精密至極的機械零件,四周牆壁上全部都是管道,金屬齒輪互相咬合,軸承緩緩運轉,滾珠在裡面滾動,聽上去像是時鐘滴答作響,他們彷彿進入了機械鐘錶的內部。

“這樣的節點在迷宮裡還有很多,有些已經被破壞了,”費雯麗解釋道,“但想要讓迷宮停下來,除非破壞全部節點,否則迷宮的移動依舊不會受到影響,只會改變之前的運動規律。”

奧格“……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覺得我會毀掉這裡?”

費雯麗眨眨眼睛。

“但你現在不會這麼做了。”她自然地說,“這就是我提醒的意義。”

奧格“……”

他盯著費雯麗看了幾秒,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生氣。

不過最後他放棄了這個念頭,移開目光,環視四周,問道

“你找到了什麼?”

“這個,”費雯麗走到巨型齒輪下,那裡有一張有書架和抽屜的桌子,她把書架上的筆記本全部拿下來,在桌上攤開來,“康納先生應該是比較老派的風格,嗯……既然他早就是第六等階的半神,那麼應該已經活了超過一百年了,我想這就是為什麼他保留了一些不太現代的作風,這些應該是他的研究筆記。”

“蒸汽機械已經落伍了,他沒有跟上時代,被淘汰是遲早的事。”奧格刻薄地評價道。

從機械迷宮就能看出來,康納對現代科技大概有些適應不良,這座迷宮看起來停留在幾百年前,那時候才是蒸汽機械技術蓬勃發展的時代,或許康納就是在那時感受到了白焰之神的力量,才會開啟這條道路。

但這其實是好事,否則擊落我的就是電磁脈衝武器了……費雯麗在心裡默默感謝康納先生。

“可我也沒有看過你用手機。”她疑惑地指出。

奧格的背影靜止了。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因為沒穿那件猩紅大衣,只穿著一件高定襯衣,讓他看起來格外單薄,但誰都能看出了,那個背影裡彷彿在醞釀著風暴。

大概幾秒後,費雯麗默默低下了頭,心想自己下次應該把掃地功能裝回來才對。

“不過現代科技讓很多事情都變得復雜了,很多人都搞不懂那些五花八門的功能,”她試著挽回一下氣氛,“而且普萊斯先生的確比手機好用。”

奧格慢慢轉過身,抬起頭,看向費雯麗,臉色蒼白得沒有血色,眼睛裡像是有冰藍色的兇焰在燃燒。

儘管他沒有在磨牙,但費雯麗覺得自己彷彿聽到了磨牙聲。

費雯麗“……”

雖然很想提醒奧格,就算他想要咬我,也是咬不動記憶陶瓷的,但現在應該不適合說這句話吧……費雯麗憂鬱地想。

她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說道

“我們看看先筆記吧。”

藉助費雯麗眼睛發出的光,他們分別翻閱起了康納的研究筆記。

……幾分鐘後,費雯麗終於在漫長的沉默中開口問道

“你看懂了嗎?”

回答她的是奧格抑鬱得可怕的聲音

“……沒有。”

又是一陣沉默。

筆記上的字跡很潦草,記滿了各種各樣的想法和靈感,費雯麗和奧格很勉強才看得懂,其中的內容更是看得兩個人大腦彷彿宇宙大爆炸,每個單詞他們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完全不懂是什麼意思。

奧格和費雯麗抬起頭,和對方視線交流,無聲地達成了共識——這根本不是他們能看懂的內容。

費雯麗當場收好看不懂的筆記,決定之後透過獻祭交給導師,讓祂看看有沒有有價值的部分。

奧格還沒有放棄,依舊拿著筆記艱難地進行閱讀。

一個個潦草的單詞在他眼前跑來跑去,奧格發狠地咀嚼著每個字母,讀了兩行忽然發現有點接不上,再一看他居然直接跳過了大半段,不得不重新跳回去讀起,表情也越來越難看。

真想拍張照……費雯麗抬頭時,正好看到奧格的臉色,不禁冒出了跳脫的想法。

忽然,奧格長長吐出一口氣。

費雯麗回過神,看著他把一本筆記遞過來。

“這部分應該是他發瘋之前寫的。”他的眉眼比剛才舒展了不少。

費雯麗接過來翻了翻,很快意識到奧格為什麼這麼說。

比起之前那幾本筆記,這本筆記字跡更加清楚,裡面夾了許多小紙片,看起來是把文獻書籍影印後剪了下來,費雯麗大致掃了幾眼,看懂了一些康納的意圖。

高階天命之人大多很難找到,但只要他們存在,就會留下痕跡,世界各地流傳的民間傳說和怪談,基本上都與天命之人有關,飛昇進入漫宿後,他們甚至可能在現世獲得一定的信仰,形成各式各樣的教派和傳統,留下種種古怪儀式的記載。

學識淵博的密教學者能從儀式步驟中看出非常多的資訊,甚至於推斷出信仰物件的身份和道路,康納無疑擁有足夠豐富的知識,他尋找的目標也非常明確。

費雯麗思路逐漸清晰起來,邊翻邊說

“康納應該在尋找鑄道路的飛昇者,這似乎是在他來芝加哥大學後開始的,這裡有他旁聽某個講座的筆記,他在聽了這場講座後有了這個想法……他沒說這個講師的名字,不過他們後來還一起探討過很多次,確認了許多鑄道路漫宿行者的名字和召喚方式。”

“許多?”奧格不太滿意,追問道,“有多少?”

“應該有幾十個?”費雯麗翻了翻,遲疑地說,“這個數字好像有點多。”

據她所知,守夜人僅僅有一兩位神靈侍者,漫宿行者的數量多一些,但排除隱藏身份的那些,也沒有幾十個那麼多。

筆記上最早的鑄道路漫宿行者可以追溯到幾千年前,然而這依舊無法打消費雯麗的疑惑。

她剛想要沿著這個方向思考下去,忽然感覺一陣頭暈。

費雯麗身體晃了晃,有些站不穩。

計算迷宮運轉規律本身就很消耗精力,更何況費雯麗還要分心控制“歌劇”,現在又要去分析筆記背後隱藏的意圖,這一切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思考極限。

費雯麗不得不扶住牆壁,搖了搖頭,暫時不去想這麼深奧的事情,對奧格說

“我覺得康納沒有把筆記到處亂丟的習慣,這個房間的筆記應該就是全部了,但是想要看完這些筆記,需要花上很長時間。”

“你說得對,現在不是看這個的時候。”奧格認可她的想法,“你找到康納在哪了嗎?”

“還沒有,”費雯麗將注意力放回迷宮模型上,“這個迷宮有好幾層,被挖空的不止工業區,有一部分迷宮延伸到了密歇根湖地下。”

她手上也沒停下,掀起襯衣下襬,開啟腹腔,把筆記卷起來,塞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奧格沒有看她,抬頭望向房間上方的黑暗,突然問

“你說只破壞幾個節點,不會影響到機械迷宮的運轉?”

“是。”費雯麗收好了全部筆記。

“包括這一個?”奧格問。

費雯麗愣了,高速運轉的思維停滯了一瞬,像是過電一樣顫抖了一下,猛地衝向房間出口。

機械運轉的聲音如同雷鳴,在狹窄的房間裡反覆迴盪,回聲層層疊疊,越來越響,門上的齒輪開始轉動,沉重的金屬鎖簧開始一道道鎖死。

凌厲的銀色電光閃過,費雯麗出現在門邊,無數纖細的刀鋒旋轉起來,金屬風暴在門前爆發,門上瞬間被切割出無數道深深的痕跡,但沒有將門徹底破壞。

金屬門忽然變成了亮紅色,費雯麗後退一步,看著門迅速熔化成亮銀色的滾燙液滴,露出足夠他們透過的出口。

成片的熔化金屬在地面上凝固,奧格放下手,手指上環繞著一圈亮紅色的花紋,像是火焰燙上去的烙印。

“出去,”他簡單地說,“這裡是個陷阱。”

費雯麗剛想說話,忽然聽到了背後的轟鳴聲。

機械迷宮彷彿活了過來,所有管道都開始旋轉,他們身後的節點成為了崩塌的第一個點,上方的迷宮部件下沉,費雯麗和奧格聽到了恐怖的碾壓聲,像是金屬在火焰中死去的聲音,遍佈齒輪和軸承的中樞房間就這樣消失在了他們眼前。

震動從迷宮裡傳來,他們所在的位置開始移動,費雯麗感覺到連線在“歌劇”上的血絲正在快速斷裂,意味著她正在失去他們現在位置的資訊。

隨著節點被破壞,迷宮移動的規律再次發生了改變,熟悉的道路不斷消失,費雯麗意識中的全景模型也灰暗下去,之前的計算結果全部變成了垃圾資料,她失去了對迷宮的感知。

費雯麗閉上眼睛,腦海中,一點光芒漸漸從黑暗中亮起,一條條全新的通路從光芒中出發,向著四周的黑暗,緩慢延伸出去。

機械羽翼上的刀鋒顫動起來,新的道路在意識中浮現。

“這邊走!”費雯麗睜開眼睛。

原先的道路已經找不到了,每分每秒機械迷宮都在發生變化,管道重新連線,結構交換位置,令人牙酸的碾壓聲在迷宮裡飛奔,幾乎就追在他們身後,他們剛剛離開的管道,下一秒就跌落進突然出現的深洞,緊接著洞裡噴發出刺眼的火光,在牆壁上投射出夢魘般的影子。

一旦遲一秒找到道路,他們都會被這座機械城市壓扁。

它彷彿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工廠鑄爐,裡面的所有東西都是會被改變和重塑的材料。

很多地方通道狹窄得只容許一人透過,費雯麗已經收起了機械羽翼,陰影尖刺從她的裙下鑽出,不時在管道內壁上輕點,她藉助反作用力飛射出去,速度不比用機械羽翼飛行慢。

費雯麗沒有停止計算,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雖然迷宮的運動規律已經改變,但只要她速度夠快,只要她分析得夠快,她應該能夠計算出新的道路。

越來越多的資料湧入她的視野,全新的模型在廢墟上重建,費雯麗全神貫注解讀模型,將運動規律代入其中,繼續計算。

剎那間,機械迷宮的計算量猛地攀上了一個高峰!

費雯麗的眼睛幾乎變成了璀璨的金色,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沒人看得出她現在已經極度吃力。

她現在完全是依靠占卜和直覺來尋找道路,目前為止,她選擇的道路都是正確的,但這是安德森·康納建造的機械城市,或許下一秒,她就會大腦空空地停下,找不到接下來的路。

機械迷宮再度震動起來,這樣的震動已經發生了很多次,這一次似乎也沒有持續特別久。

費雯麗忽然停下來,釘在管道上方,“棘刺”的陰影尖刺紛紛垂落,看起來有些像水母的觸鬚。

流動的赤紅緊緊跟在她的身後,此時也不得不停下,一串串血液跳躍起來,似乎在不耐煩地催促她。

“運動規律又改變了。”費雯麗有些茫然地說,“有人破壞了另一個節點,之前的資料都作廢了,我需要重新計算,需要……”

她的眼睛空洞得像是深井

“可我不記得這個……是什麼,我不記得我們在哪裡了。”

腦海裡的全景模型徹底暗了下去,費雯麗忽然想不起來這裡是什麼地方,她看到了互相連線的管道,看到了巨大的金屬零件,看到了在震動中剝落的銅鏽,但她想不起來關於它的任何事。

“棘刺”的負面特性……費雯麗意識到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他們本來就沒有時間了。依靠之前的計算結果,費雯麗還能夠嘗試計算改變後的運動規律,找出逃出機械迷宮的道路,但現在想要計算道路,她只能從零開始,這次沒有聖盃騎士幫她收集資料。

奧格的身影從流動的赤紅裡站起來,抬頭望向費雯麗,問

“你找不到路了?”

費雯麗無聲地點了點頭,紅髮從臉側垂落下去。

她盯著下方的血泊,越來越多的血絲從手套上垂落,像是瘋長的海藻,發瘋一樣湧向周圍的所有管道,鑽進每一處狹小的縫隙。

迷宮轟隆運轉,血絲很快被切斷,但還有更多血絲仍然在瘋狂鑽進縫隙,將零碎的資料和地圖傳給費雯麗。

身體裡的奧秘源源不斷流入“歌劇”,費雯麗能感覺到,她的力量在緩慢衰弱。

“歌劇”的負面特性正在將她變成凡人,費雯麗眼睛裡的金色光芒開始黯淡,她彷彿沒有意識到這點,腦海中仍然在機械地計算,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尋找新的道路,尋找這個世界運轉的規律。

不知道過了多久,費雯麗忽然發現周圍安靜了下來。

除了周圍變得安靜,“歌劇”上延伸出去探路的血絲似乎也很久沒有斷裂了,彷彿整座機械迷宮都陷入了靜止。

費雯麗緩緩抬起頭,垂落額前的紅髮滑下去,她看到了一個赤紅的世界。

血液填滿了周圍的所有空間,奧格站在她的身邊,手中是鑲嵌寶石的高腳杯,赤紅潮水源源不斷湧出,在他手中迅速成型,血液構成的支架和鎖釦飛快填充到相應的位置,鎖死了周圍的迷宮,構建出了一處絕對靜止的空間。

機械迷宮依舊在不斷運轉,龐大而恐怖的力量衝擊著這片赤紅世界,一切都在搖搖欲墜,應力使得管道出現裂紋,甚至開始有金屬碎塊跌落。

奧格對此彷彿一無所覺,鮮血不斷從他的手上滴落,他在與整座龐大的城市對抗。

這樣的行為彷彿也激怒了機械迷宮,費雯麗能感受到迷宮深處傳來的、狂怒的震響,沒有比這更旗幟鮮明的宣告,它怒吼著它要將他們這兩個反抗者碾磨成粉末。

費雯麗看著眼前的紅色背影。奧格沒有解釋他的行動,可能又是和以往一樣覺得不需要解釋,一如既往地專斷獨行,把找到出路的任務隨便拋了出去,彷彿不知道這份信任有多沉重,沉重到關於他們的生死。

血泊表面盪開了一圈圈漣漪。

費雯麗閉上眼睛。

混亂狂暴的意識之海漸漸平靜下來,暴風雨從海面上散開,數字與公式排列成規律的陣列,像是梭行的魚群,源源不斷進入運算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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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能夠引導他人前進的明燈,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總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她甚至不認為自己適合自己的道路。或許這就是對她的嘲笑,她做錯了那麼多次,忽視了那麼多次,迷路了那麼多次……她走到哪裡了?

一個不完美的、充滿缺陷的、錯誤的產品。機械人偶為自己新增了一個個讓人發笑的功能,把自己小心翼翼地擺放在櫥窗裡,期待能夠讓更多人欣賞和滿意。可就算後來新增了再多的功能,想要彌補先天的不足,對外在進行了再多改變,看起來似乎光鮮亮麗,只要拆開嶄新的錶殼,就能看到讓人搖頭的內部結構。

可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只有她能夠制定正確和錯誤的標準,沒人能夠用規則和常識來束縛她,強迫她走上他們希望的道路。

——就算她永遠不可能成為照亮前路的燈火。

費雯麗緩緩睜開眼睛。

世界在她眼中清晰可見,絲絲縷縷的光沿著看不見的筆直軌跡,從她周圍延伸出去,通往遙不可及的遠方,如同夜幕被繁星的河流點亮。

道路無處不在。

費雯麗感覺得到,她和某些無形的界限還有一段距離,現在她還無法掌控她看到的,這種差距源於她的等階,她攀升得還不夠高,但她知道她已經看到了道路,這是只屬於她的道路。

她看到的是世界的原始碼。

血紅世界轟然崩塌,金色光潮從血海中爆發,迅速向著四面八方蔓延,機械迷宮的運轉戛然而止,整座城市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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