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午夜時分, 夜色尚未散去,濃濃的血腥氣瀰漫在?阿奎利亞鎮的街道上。

距離兇案現場不遠的小巷裡?,金髮少年一?手拄著手杖, 一?手扶著小巷的牆壁,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牆壁上剮蹭出了一?路的血痕。

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紅風衣浸透了血, 血珠沿著下襬緩緩滴落, 白襯衣上也滿是血汙,握著手杖的手更是青筋畢露,蒼白的皮膚不知何時浮現出一?塊塊青紫色的淤斑, 更是鼓起一?個又?一?個血泡, 顯得極為觸目驚心?。

剛剛那場戰鬥持續的時間?其實並不長。高?馬尾女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也對自己的實力有著足夠的信心?,否則她也不會在?發現奧格的身份後,極為大膽地想要趁機解決他。

然而她沒有想到?,這個做事毫不考慮後果的金髮少年根本不是她眼中的獵物,這點輕視和疏忽最終也反噬了她, 以至於這位頗有名聲的使徒候選人就這樣死在?了這座小鎮上。

但這場戰鬥並不是沒有留下任何的後遺症。

失去心?髒還?能不死,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哪怕奧格剛剛操控了自己的血液,仍然不可能阻止他的身體的細微處出現問題。

而僅憑第三等階的實力使用?3級遺物,所造成?的的消耗也是驚人的。

現在?奧格最多也就是還?能夠如常活動, 如果再來一?場戰鬥,他的身體更可能先一?步崩潰。

我需要休息……奧格把散落的額髮抓上去,輕輕喘著氣。

他還?是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的事的。他剛剛殺死了一?個敵人,現在?的他是安全的, 但還?有更多的敵人隱藏在?暗中,他們全部都想要割下他的腦袋,想要吮吸他的血,想要分食他的內臟。

他需要休息,需要安全的地方,留在?外面的時間?越長,他越有可能遇到?危險。他必須盡快恢復精神,才能夠應對更多的敵人。

但奧格隱隱覺得有什麼事他沒想起來。

不,我沒有完全擺脫危險,周圍的每一?處黑暗裡?都可能藏著什麼東西,我必須要把他們全部殺死,我要看到?他們死去的慘狀,我要看到?他們的屍體,這樣我才能夠心?滿意足地入睡……

一?個個混亂的念頭在?奧格腦海裡?浮現,他無法感?到?安全,恐懼讓他無法放鬆,明明他周圍沒有敵人,他依舊有種本能的警覺。

周圍的街道上已經沒有行人了,發現屍體的尖叫也是很久以前的事,那一?聲尖叫之後,街道上再沒有任何聲音,整座小鎮彷彿忽然被?灑下了安眠藥粉,陷入了深深的安靜中。

然而這份安靜,透著某種詭異的死寂。

陰影在?街角無聲湧動,無形的黑暗吞噬了光線,彷彿小鎮上正在?醞釀著某種可怖的異變。

就在?這時,夜空中雲層忽然散開?了了一?道醜陋的裂隙,裂隙撕裂了厚重的暗紅色雲層,如同天空中睜開?了一?只血紅色的眼睛,血色的光從縫隙裡?傾瀉而下,照耀著下方的阿奎利亞鎮,將小鎮塗抹成?深淺不一?的深紅色。

暗紅色的光芒下,空氣中的玫瑰花香不知不覺淺淡起來。

奧格倏地抬起頭,向著遠處望去。

遠處,房屋的剪影隱沒在?黑暗裡?,原本以奧格的視力望過去,應該什麼都看不分明,然而現在?,在?血色光芒的映照下,房屋的輪廓重新?變得清晰,清晰到?能看到?屋頂的瓦片是如何翻卷起來——

奧格的眼瞳猛地收縮。

不,不對,翻卷起來的是地面,房屋站了起來,小鎮正在?湧動,一?排排血紅的房屋蠕動了起來,彷彿充血的黏膜,不斷隨著心?跳的頻率鼓脹。

蠕動的房屋似乎有自己的意識,它們瞄準了奧格,向著他的方向,以不可思議的高?速翻卷推進,只是一?個呼吸,就逼近了奧格所在?小巷的巷口?。

沒有時間?留給奧格猶豫,他無視了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無視了腦海中的混亂念頭,用?手杖撐起身體。

剎那之間?,他的身體重新?融化成?了血液,無數血珠飛濺出去,在?空氣中拉出細得肉眼幾乎不可見的血絲。

血絲在?遙遠的一?點匯聚,聚合成?奧格的身體,金髮少年的身影重新?浮現,卻已經遠離了剛才的小巷,將翻卷的房屋拋在?了身後。

重新?出現在?街道上,奧格來不及喘息,腳下的地面突然蠕動起來,水泥變得柔軟而富有彈性?,彷彿看不見的沼澤,散發出強大的吸力,瞬間?就讓奧格的腳深深陷了下去。

陷入地面的雙腳再度融化成?血液,奧格的身影從街道上消失,只剩下了空中飛濺的血珠,以及血珠之間?拉出的細細血絲。

一?根根血絲不斷拉長,在?建築物之間?尋找落點,剛一?落下,就再次彈射出去,拉出更長的血絲,奧格的金髮在?血絲跳躍間?不斷閃現,他本身也以近乎瞬移的高?速,向著遠處疾馳而去。

在?他疾馳的過程中,周圍的所有事物都在?不斷試圖抓住或者困住他,或者是忽然垂下的電線杆,或者是突然融化的玻璃,有時候奧格甚至來不及讓血絲彈射出去,染上深紅色的房屋就會蜂擁而上,彷彿活過來一?樣,想要將他留下來。

但奧格根本沒有停留的意思,他甚至很少在?牆面上借力,就算血絲稍一?落下,也會瞬間?飛射出去,絲毫不給周圍房屋湧上來的機會,而哪怕活了過來,體積擺在?那裡?,這些東西也無法捕捉到?快如閃電的血絲,反而會被?血絲遠遠拋下。

無數血絲在?空中劃出凌亂的血色軌跡,利用?一?切撞上的事物之間?跳轉,速度不減地奔向遠處。

隨著小鎮活過來,種種怪異現象也接連浮現,有時候明明看起來空無一?物的地方,血絲彈射出去,卻會撞上柔軟黏膩的牆壁,房屋的形狀似乎也和肉眼所見有著很大區別,牆壁充滿彈性?,地面力度十足,每一?次翻卷,成?排的房屋都會被?舉上半空,接著成?排地落下,彷彿地面之下潛藏著看不見的巨浪。

就像有什麼東西……

一?瞬間?,奧格的腦海中閃過思緒。

他抓住了這一?點靈光,死死拽著它的尾巴,一?起沉入了意識的深海裡?。

是屍體……

他殺死了那個高?馬尾的女人,天命之人死後不會留下屍體,而是會直接變成?遺物,但在?他補充完自己的心?髒後,那個女人的屍體仍然存在?。

也就是說?,在?大腦被?貫穿、心?髒被?扯出來後,她依舊沒有完全死去。

但在?那種情況下,她不可能還?活著……奧格很清楚,這一?等階的天命之人,不可能擁有如此詭異的生命力。

即使是現在?,在?看到?了眼前發生的一?切後,他的想法依舊沒有改變。

高?馬尾女絕對已經死了,然而她的身體不一?定死了,那時候她躺在?地上,如果地下有什麼東西提供給她生命力,她的確可能不會死去。

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奧格眼前彷彿也浮現出了畫面:

屍體睜著眼睛躺在?地上,有什麼東西從地面下鑽了出來,鑽進屍體裡?,如同植物的根莖,在?屍體裡?不斷蔓延。

連線上斷裂的血管,代替心?髒,將血液不斷輸送到?身體的每一?處,維持這具身體的生命力……

“巢”……

街道上,金髮少年的身影再度聚合,他停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注視著前方的景象。

暗紅色的光芒靜靜灑在?道路上,比起身後詭異莫名的小鎮,眼前的街道看起來是如此的平靜和正常。

突然間?,奧格右手抬起,高?腳杯的反光在?他手中一?閃而逝。

一?道刃光閃過,劈向眼前的空白,蘊含著血腥的殺意,快到?了極致,幾乎只剩下一?道血光。

刃光劈開?了空氣,空蕩的街道中央裂開?了一?道血痕,縫隙不斷向兩側外翻,如同劈開?了皮肉,巨量的鮮血從血痕裡?傾瀉而出,如同奔湧的洪水,衝向奧格。

奧格一?動不動,任由鮮血傾覆而下,沒過他的頭頂。

視野黑暗了下去,溫暖的液體包裹著他,和他耳畔那些幻覺般的汩汩水聲重合,這聲音給人無盡的安心?感?,肉-體上的疲憊和痛苦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濃濃的睏倦,讓人想要更深地沉入黑暗,在?這溫暖之中永遠地沉睡下去。

鮮血的衝勢逐漸變緩,血痕正在?飛快癒合,隨著鮮血退潮,金髮少年的身影也重新?顯現出來,鮮血毫無留戀地從他身上滑落,沒有留下任何血汙。

奧格低垂著頭,注視著自己張開?的右手,掌心?裡?,一?滴殘留的血珠正在?滾動。

之前的困惑終於有了答案,血中蘊含的資訊沖刷著奧格的思維,覆蓋著整座小鎮上的迷霧緩緩散開?,他終於將一?切聯絡了起來。

他的想法從來沒有錯,問題的根源不在?於小鎮裡?的某個人或者全部人,這些人生活在?阿奎利亞鎮裡?,吮吸著土地的乳汁活著,這座小鎮就是孕育他們的“巢”,教會想要知道是什麼導致了阿奎利亞的失聯,答案就是這座小鎮本身。

從進入小鎮開?始,他們就在?這個“巢”中了。

調查終於有了結果,如果奧格想,他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奧格翻轉右手,讓血珠摔在?地上,轉過身,徑直走向後方蠕動的小鎮。

他一?開?始還?在?一?瘸一?拐地走,漸漸他的速度越來越快,迎面就是高?高?鼓起的房屋,他忽然縱身躍起,手杖在?瞬間?刺出了無數次,每次都刺中同一?點,瞬間?綻開?一?團耀眼的劍光,四周湧動的黑暗一?時也被?照亮。

彷彿刺破了裝著內臟的血袋,鮮血從刺入的一?點爆發出來,其中混雜著無數不成?形狀的肉塊和肉條,如同洩洪般滾滾而下,濃重噁心?的血腥味也爆發開?來。

然而忽然之間?,肉塊全部乾癟了下去,只剩下焦黑如碳的殘渣,彷彿其中蘊含的水分和生命力,都在?一?瞬間?,被?什麼東西奪走。

殘渣向下墜落,隨著墜落,它們變得越來越乾燥,越來越輕,尚未落地,終於在?風中破碎,變成?無數灰燼般的碎片,隨風散去。

越來越多的血肉失水變成?了黑色的碎片,在?墜落的過程中破碎,紛紛揚揚飛向遠方,一?時間?,漫天都是飄飛的灰燼。

在?奧秘的道路上攀升得越高?,屬於個人的特質也會逐漸在?能力特性?中體現,慾望越是清晰,越會早早顯現出差別。

哪怕只有第三等階,奧格的特性?也已經展現出了極為鮮明的傾向。

“凋零”,象徵著無止境的貪婪和剝奪,他的力量將猶如無法抵抗的火焰,在?他的敵人身上留下無法消除的烙印,除了被?毀滅,不會有第二個答案。

離開??奧格完全沒有這麼想過。

教會讓他們調查小鎮失聯的原因,卻沒有要求過結果。找到?原因後,他們會怎麼處理?小鎮,這並不在?教會的關心?範圍內。

也就是說?,無論他決定做什麼,都無需向教會申請許可。

阿奎利亞鎮將他邀請到?了巢中,它想要吞吃他,這份盛情不容拒絕,既然這樣,奧格也不會逃跑。

整座小鎮都存在?問題,那麼毀滅小鎮也是一?種結果——

誰能決定這不是一?種結局?那就看誰能夠在?毀滅中活下去!

“長牆的捕鼠器”出現在?奧格的手中,他踩著看不見的肉壁,一?路向上跳躍,躍向小鎮的最高?點,在?空中旋轉身體,俯瞰著下方翻湧的巢穴。

他翻轉右手中的高?腳杯,如同水庫的閘門洞開?,成?千上萬噸赤紅的液體從杯中洩出,挾著雷霆萬鈞之勢,衝向下方的街道。

赤紅的瀑流從空中飛瀉而下,形成?壯觀又?瑰麗的瀑布,巨浪重重拍在?小鎮上,掀起數十米高?的血牆,和翻卷的房屋正面相撞。

深紅的激浪不斷衝撞,掀起了海嘯般的驚濤駭浪,阿奎利亞鎮的教堂矗立在?赤紅的潮水中,在?這一?刻格外顯眼,引人注目。

連續使用?“長牆的捕鼠器”,奧格體內也升起陣陣空虛感?。以他的等階,利用?3級遺物進行戰鬥本來就有些勉強,如果不是對他來說?這件遺物沒有負面特性?,他早就無法支撐下去了。

奧格在?教堂的塔樓頂上落下,手指扶著尖塔,劇烈地喘著氣。

他面孔扭曲,撥出的氣息滾燙得像是熔鐵,狀態肉眼可見的不穩定。

他聽到?了細微而空蕩的迴音,像是液體在?血管裡?汩汩而流,像是胃壁黏膜包裹著食物殘渣緩緩蠕動。

這些聲音近得彷彿就在?他耳畔響起,甚至可能就是他腦袋裡?血液流動的聲音,很難說?清楚是幻聽,還?是真實響起的聲音。

半晌,奧格撐起自己的身體,緩緩挺直脊背,彷彿感?覺不到?身體裡?肆虐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向著教堂屋頂的邊緣走去。

赤紅湖水和小鎮的交鋒一?時間?不會有結果,他需要一?個不受影響的地方,在?那裡?等待一?切結束。

奧格並不會輕忽腳下的教堂,光是那詭異的聖餐儀式,就足以讓人提起警惕。

但不知為何,杯的力量避開?了教堂,哪怕在?滔天巨浪裡?,這座普普通通的教堂依舊安然無恙。

因為那裡?畢竟是供奉赤杯的聖所,只要赤杯的神像還?在?,無論是巢還?是赤紅湖水,都不可能破壞這座教堂嗎……奧格無法確定這個猜想是否正確。

教堂的門依舊開?著,裡?面的景象和奧格不久前離開?時別無兩樣,只是用?來淨手的水盆裡?盛著不再是清水,而是渾濁暗紅的液體。

奧格踏上臺階,穿過雕花鐵門,走進裝飾著紅玫瑰和蠟燭的聖所。

赤杯女神的雕像矗立在?玻璃花窗前,深紅的光從玻璃花窗外灑落,在?雕像的身上投射出變幻的色彩,彷彿披上了繡滿斑斕蛆蟲的長袍。

女神的面上覆蓋著輕薄的面紗,面紗沿著低垂的領口?垂落,祂的唇角在?面紗後若隱若現,既神秘又?莫測。

籠罩在?深紅光芒的教堂裡?,渾身是血的奧格站在?聖所的鐵門邊,和赤杯的雕像對視。

就在?這時,艾德蒙神父疑惑的聲音從奧格的背後響起:

“先生……?”

小鎮教堂的神父臉上寫滿了迷惑,似乎不清楚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帶著這點迷惑,快步走向奧格,一?邊伸出了手。

沒有絲毫猶豫,奧格右手微微垂下,赤紅長斧驀地閃現,隨即斜斜揮出。

一?線血紅軌跡在?空中劃出,掠過艾德蒙神父的身體,無聲無息間?,神父的動作忽然定住,眼睛也微微睜大。

一?道狹長的血痕從他的頸側浮現,接著向下延伸,將他整個人一?分為二,邊緣平滑。

屍體在?面前倒下,奧格收回長斧,無動於衷地看著神父在?他面前死去,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從高?馬尾女的屍體沒有消失來看,就算阿奎利亞鎮的居民還?“活著”,也不可能稱得上正常的活人,更可能的是他們只能依附小鎮存活。

之前艾德蒙神父說?過他們派人聯絡過教會,卻一?直沒有收到?回覆,奧格並不懷疑他的說?法,但也毫無相信的意思。

如果鎮民都只能活在?巢裡?,他們當?然不可能離開?小鎮,更別提到?附近的城市聯絡教會了……奧格劇烈地咳了兩聲,一?手捂著嘴,一?手扶著鐵門,勉強不至於倒下。

剛剛的一?斬已經完全透支了他的力量,現在?的奧格已經幾乎沒有行動的能力,支撐他站在?這裡?的,完全只是他不願放棄的傲慢和自尊。

奧格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的視線漫無目的地巡視四周,視野中的景象模糊而灰暗,彷彿牆壁在?晃動,浮現出道道重影。

他一?步步向著至聖所的方向走去,向著赤杯的雕像走去,路過一?排排長椅,來到?了至聖所的臺階前。

當?奧格抬腿邁上臺階,突然間?,一?根根暗紅色的滑膩觸手從他腳下的血泊裡?鑽出,纏住奧格的雙腿,緊接著向上湧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內。

不等奧格再度抽出長斧,暗紅色的觸手忽然融化,變成?了流動的血液,迅速穿透衣服,絲毫沒有受到?任何阻攔,直接融入了奧格的身體裡?。

血液融入奧格的身體,他的大腦裡?忽然翻騰起陣陣刺痛,彷彿要掀起他的頭蓋骨,扯出他的神經,讓人無法忍受。

“轟”的一?聲,所有思緒都在?奧格的腦海裡?炸開?了。

他踉蹌著跪倒在?地,用?手掌捂住眼睛,思維完全混亂,眼神也一?時可怕,一?時瘋癲,說?不出的恐怖和詭異。

劇烈晃動的視野裡?,奧格看到?了腳下的血泊,看到?了從聖所的鐵門延伸而來的血跡,看到?了躺在?血泊裡?、正在?融化成?血的神父的屍體。

忽然之間?,奧格明白了他到?底遭到?了誰的攻擊。

巢不會襲擊活人,它只會讓死者與它融為一?體,但在?這座小鎮,還?有其他的敵人——這是其中一?個使徒候選者!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抵達了教堂,悄悄“殺死”了神父,融入了神父的身體,耐心?地隱藏起來,等待競爭對手出現在?他面前。

他的能力特性?應該傾向於“融入”,透過融化成?血液侵入他人身體,佔據意識,最終奪取身體的控制權。

眼下他將目標放在?了奧格身上,只要能夠侵入奧格的意識,再離開?阿奎利亞鎮,他就能夠成?為這場使徒競爭的最後贏家。

這並沒有太多的難度,他已經耐心?地等待了許久,終於等到?合適了機會。

現在?奧格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只剩下透支後空虛的軀體,本身更是只有第三等階,除了他以外,其餘的使徒競爭者都已經達到?了第四等階“河川”,他能夠活到?現在?,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如他所想的那樣,奧格已經沒有多少反抗之力,他的抵抗也彷彿風中的火燭,在?融入身體的第四等階強者面前,根本堅持不了多少時間?。

就在?這時,正在?吞噬的使徒競爭者聽到?了嘶啞的笑聲,來自這具身體的、咬緊牙關發出的、充滿了肆意和狂氣的笑聲。

“你不是第一?個想要我的身體的人,”金髮少年大笑,“但我的肉-體和靈魂一?直都只屬於我主!”

既然憑我自己,無法把敵人從我的身體裡?分離出來,那就讓先生來吧……奧格感?受著身體裡?無處不在?的劇痛,想要放聲大笑。

獻祭耳朵,獻祭眼睛,獻祭膝蓋,獻祭心?髒——這一?次,他獻祭自己的全部身體又?怎麼樣?

意識恍惚間?,奧格彷彿看到?了無形的天平,他在?一?端放上了自己的交易品,四肢,五官,內臟,他的全部所有物,最終只是將天平壓下了微不可查的一?點。

爾後,無法形容的力量從虛無中降臨,神靈的威壓籠罩而下,讓人身心?俱顫,忍不住想要匍匐在?地,顫抖著敬拜神威。

力量落在?天平的一?端,被?壓下的一?端開?始上翹,天平的兩端重新?恢復了持平。

不為人知的維度裡?,隱秘的交易再一?次完成?。

深紅教堂裡?,正在?侵佔奧格身體的使徒競爭者忽然感?覺到?空虛。

他微微一?怔,一?瞬間?甚至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緊接著,他的身體重新?摔在?地上的血泊裡?,濺起血花,偌大的教堂裡?除了他空無一?人。

……使徒競爭者才意識到?,他的目標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他就彷彿突然不存在?了,被?什麼力量召喚走了……像是有什麼不可描述也不可觸碰的存在?,從某個高?遠的空間?伸出手,輕飄飄地將融為一?體的兩個人重新?分開?,取走了其中的一?部分。

瞬息之間?,使徒競爭者的腦海中閃過諸多猜測,每一?個都讓他身心?戰慄,如果不是他還?無法相信其中的任何一?個猜測,他幾乎要無法抗拒自己心?中的恐懼,向這位未知的偉大存在?頂禮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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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不可能……使徒競爭者心?髒狂跳,被?自己腦海中的念頭引誘得幾乎發瘋。

他立刻改變了想法,想要盡最快速度離開?這裡?,不去管競爭對手,帶著調查結果逃之夭夭。

就在?他即將行動的剎那,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氣息突然在?他的身體裡?爆發!

小小的教堂頃刻間?化為了戰場,可怖的氣息肆意地衝向四周,使徒候選人根本沒有時間?反應,他的軀體和思維彷彿都在?這股力量中凝固,如同被?封進琥珀裡?的小蟲,沒有任何掙扎的空間?。

在?這彷彿永恆凝固的一?秒中,無盡的輝光從虛空中轟然降臨,如山如海,浩瀚無涯。

他的意識猶如汪洋中掙扎的小船,還?來不及調轉方向,巨浪劈頭拍下,將小船吞沒,沉入深不見底的漩渦。

最後一?點陌生人的氣息終於湮沒,沒有留下任何殘響。

殘存的赤紅液體凝滯了一?瞬,忽然開?始蠕動變化,無數血絲激烈地跳躍,許久之後才平靜下來,聚合成?身體的輪廓。

一?絲絲粘稠的血絲沿著皮膚滑落,重新?構建出襯衣和披風,當?最後的血液消失在?皮膚下,金髮少年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在?使徒競爭者死亡的瞬間?,奧格吞噬了他的身體,補全了自己獻祭失去的身體。

但這並不是重新?塑造身體,只是換回自己獻祭的所有物,因此他的眼睛和耳朵並沒有恢復,同樣也沒有獲得對方的遺物。

不過奧格已經有了“長牆的捕鼠器”,也就不太在?意3級以下的杯遺物了,畢竟同一?道路的遺物,在?某些功用?很容易有重複,對奧格來說?價值不大。

就像他之前沒有等待高?馬尾女變成?遺物一?樣,既然對他沒有太大的用?處,得到?和沒得到?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他轉過身,一?步步走向赤杯女神的雕像,右手握住從杯中抽出的赤紅長斧。

一?道斧光凌空劈斬,牆壁上瞬間?多出了巨大的斧痕,玻璃花窗紛紛碎裂,彩色碎片散落在?地上,再也拼湊不出赤杯的模樣。

“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半截女神雕像沿著劈面緩緩滑落,摔在?教堂的地面上,碎成?了一?地毫無價值的石塊。

劈出一?斧後,奧格右手立刻垂了下去,長斧和高?腳杯也從手中消失。

他走到?坍塌的神像前,緩緩轉過身,靠著身後的雕像,彷彿徹底脫力,背靠著僅剩半截的神像,一?點點滑坐下去。

在?被?使徒競爭者襲擊之前,奧格就已經透支了自己的力量,才會毫無抵抗之力,眼睜睜看著對方一?點點佔據自己的身體。

如果不是他獻祭了自己的全部,他根本不可能從對方手中活下來。

即使他吞吃了對方,換回了他自己的身體,他現在?也沒有站著的力氣了。

以奧格現在?的精神狀況,他也無法承受再一?次的獻祭,否則他很可能會因為無法承受不屬於自己的力量而失去理?智,變得精神失常。

也就是說?,無論外面發生了什麼,我都沒辦法離開?了……奧格平靜地想。

無論是“長牆的捕鼠器”終於淹沒阿奎利亞鎮,還?是這個巢將赤紅的湖水全部吞沒,都和奧格沒有太大的關係了。

他現在?已經沒有餘力使用?“長牆的捕鼠器”,赤紅湖水最終淹沒教堂,或者這座小鎮將他吞吃,等待他的都只會是死亡。

換句話說?,他能做的只有等待死亡的喪鐘敲響。

換成?正常人,當?知道死亡正在?倒計時,幾乎沒有幾個人能夠保持從容自若,可在?這一?刻,奧格卻終於感?覺到?了安心?感?。

他已經盡他所能,完成?了他想做的一?切,哪怕最後的結局是死亡,他也能夠心?平氣和地認為,死亡就是他的加冕。

縈繞不散的恐懼再也無法困擾他,奧格忽然有些疲倦,好像窗外的潮聲變成?了某種催眠曲,低聲呼喚著他沉沉睡去。

深紅的光芒從破碎的玻璃花窗外灑下,將只剩半截的神像、滿地碎裂的石塊、神像下的金髮少年,一?起籠罩在?沉靜的紅光之中。

濛濛的空氣中,灰塵在?深紅的光柱中飄舞。

坐在?神像的廢墟裡?,奧格閉上眼睛,無聲地在?心?中默唸著祈禱詞。

既然死亡不可避免,那麼他就帶著周遭一?起毀滅,哪怕他死後,將會洪水滔天。

他不期望先生能夠拯救他,如果他沒有自救的力量,那麼他也沒有資格祈求祂的救贖。

但在?最後,奧格還?是萌生出了一?點妄念——他想要聽聽祂的聲音。

“全能的天地之燈,我信的主,求使我奉獻我的痛苦,求使我沉睡在?你之中,求使我在?臨終時,能夠由你接引,迴歸輝光之上……”

靜默彷彿持續了很久,忽然間?,奧格感?覺到?無形的氣息籠罩而下。

如同過去的每一?次,先生再度垂下了視線,看到?了他的靈魂。

奧格睜開?眼睛,他能感?覺到?,先生的意志進入了他的思想和記憶,翻閱他不久前的經歷。

他沒有任何抗拒,一?如既往,將自己的一?切,向著他的主,毫無保留地敞開?。

只是在?這時,奧格忽然有些忐忑。

在?他做出每個選擇,做出每個決定,做出每個行動時,他顧及的完全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他的確想要那麼做,也無法控制那種燃燒的慾望。

他依著他膨脹的自我,自行其是,毫無約束,肆意毀滅著周圍的一?切,不去考慮他行為的影響。

在?他那麼做的時候,他從不覺得自己是錯的。

可奧格又?想起來,先生似乎一?直不希望他獻祭他的所有物。只不過每一?次,祂都沒有禁止過他做任何事,只是引導他去尋找他內心?所想,將他真正的自我,從內心?的柵格中解放。

如果先生不這麼看呢?如果祂認為我做錯了呢?奧格忽然感?到?了恐懼。

他急切地開?口?:

“先生,我並沒有想要求您救我,我沒有忘記您說?過的話,我……我的確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如果有下一?次,我會展示給您看的,您希望我成?為什麼樣的信徒?我會學著怎麼成?為那樣的信徒!

“我會當?好學生,我會當?好孩子,我會當?您可以信任的、最需要的信徒,只要您希望——”

他還?沒有說?完,遙遠而平緩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語氣平靜地說?道:

“不,不需要。”

奧格的意識驀地空白了。

他呆呆地坐在?神像下,像是忽然失去了舌頭,說?不出任何詞句。

不等他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再度說?些什麼補救,他就聽到?了先生溫柔的聲音。

“我從不認為你需要改變。”祂說?。

他的主說?:

“在?多重歷史裡?,會有無數英雄、國王、聖徒和救世主,但在?這裡?,祈求我指引的信徒是你。

“我希望的,就是你能夠成?為你選擇的自己。無論那會不會毀滅周圍的世界,會不會毀滅你自身——只要那是你選擇的。”

一?時間?,奧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他用?恍惚的聲音,喃喃問道:

“……我現在?該做什麼呢?”

回答他的,是先生帶著淡淡無奈的輕笑聲:

“睡吧。等你睡醒,一?切都會結束的。”

疲憊感?終於如同星霧般湧了上來,在?無與倫比的安心?感?中,奧格闔上眼睛,從意識裡?沉寂下去。

感?受到?奧格的意識陷入沉寂,葉槭流抬起眼睛,望向眼前的景象。

資料視野中,無數難以解讀的複雜文字如同瀑布般飛瀉而下,光是看一?眼,都足以讓普通人發狂。

在?奧格的記憶裡?,他最終來到?了阿奎利亞鎮的教堂,但此時此刻,葉槭流看到?的並不是教堂。

無論是牆壁,窗戶,還?是柱子,全部都包裹在?蠕動的深紅色肉壁裡?,肉壁上點綴著一?塊塊深淺斑駁的色塊,偶爾能看到?鼓起的血泡,薄膜表面能夠看到?一?根根纖細的毛細血管,裡?面似乎有什麼模糊的東西在?遊動,顯得極其詭異噁心?。

肉壁明顯是活著的,肉質中遍佈一?根根粗大的血管,還?有凸起的肉筋,全部隨著某種頻率緩緩起伏,彷彿這東西還?有著心?跳,隨時會活過來。

注視了片刻,葉槭流轉過頭,向著窗外望去。

窗外,天空也被?深紅色的柔軟肉壁圍住,從葉槭流的角度,看不到?房屋或者街道,他能看到?的只有粘稠的肉塊,彷彿海洋般,將小鎮完全淹沒,包裹在?溫暖的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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