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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首都?倫敦裁決局, 一?場會議正在進行。

無?形的奧秘之力在金屬之間流淌,一?道道重鎖在機簧運作聲中閉合,會議室徹底被封閉。

金斯利坐在會議桌的下端, 雙手在桌面上?交疊,低頭閱讀桌面上?全息投影出的報告。

他沒有抬起頭,但低下頭之前, 他粗略地向著上?首投去?過一?瞥, 那一?瞥中看到的畫面, 此時清晰地呈現在他的腦海中,讓他的注意力無?法完全投入到眼前的報告上?。

在長桌的上?首,倫敦裁決局總監的身邊, 索爾·馬德蘭面無?表情地坐在他的位置上?, 身姿卻不像以往一?樣?森嚴挺拔,而是透出了些許從未在這個男人?身上?出現過的散漫,他仰頭望著天花板,似乎在微微出神,毫不在意幾根髮絲在額頭前散落了下來。

不知為何,金斯利竟然覺得他從這個向來嚴謹如同機械的男人?身上?看出了心不在焉。

馬德蘭的對面, 是中歐地區裁決局的負責人?羅伯特·瓦爾茲,一?個四十?多歲的黑髮男人?,穿著筆挺的銀灰西?裝,高鼻深目,笑容迷人?, 手裡玩著一?支寶石藍色的鋼筆,光滑的鋼筆懸浮在他的手指間,以筆身中點為圓心,毫無?規律地旋轉, 彷彿晃碎的星光在轉動?。

正常來說,倫敦裁決局隸屬於西?歐地區裁決局分部,在倫敦發生的事件都?在索爾·馬德蘭的管轄範圍裡,更何況這次事件已經結束,最終損失並不算大,哪怕總部對於馬德蘭的作為有所?不滿,也不應該有太過激烈的反應。

不管怎麼想?,瓦爾茲都?不應該出現在這場會議上?……金斯利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搖了搖頭,他驅散了這些多餘的思緒,將?注意力強行轉移到報告上?,而他身邊也響起了其他人?的彙報聲。

“這段時間,我們運用了一?切可使用的手段,對剛剛結束的‘倫敦之夜’事件進行了調查,可以確定這次事件是由卡特·拉斯維加斯製造,他的主要同夥是蒼白之火以及怒銀之刃這兩個秘密組織的成員,這幾個月來他們在倫敦製造了多起恐怖事件,除了企圖讓整個上?倫敦消失的倫敦之夜事件以外,還包括對裁決局第一?次下倫敦行動?的破壞,針對教會建築設計師的暗殺,倫敦之夜時三教會的爆炸,以及一?些尚未完全證實、但可以確認有相關成員參與其中的事件。”

伴隨著對方的彙報,金斯利眼前的報告也自動?翻到了相應的頁面。

“在剛剛結束的事件裡,蒼白之火的領導者,威靈頓公爵,已經被索爾·馬德蘭擊斃,針對殘存教徒的抓捕正在進行中,目前已經抓捕了絕大部分教徒;怒銀之刃的少校,‘銀眼惡魔’西?溫·艾瓦,連同她帶領的數十?名?刺客,也已經被我們抓捕;除此之外,威靈頓暗中收集和囚禁了許多進入下倫敦的天命之人?,這些人?也都?被關押起來了,只等待審判結果出來,就可以決定他們的去?處了。”

這個訊息給會議室帶來了輕鬆的空氣,不少人?的眉眼都?有所?舒展。

不管怎麼看,這一?次倫敦裁決局都?收穫頗豐,雖然過程充滿了波折,但這次肅清之後,潛藏在倫敦的密教團體?和天命之人?都?會遭到嚴重打擊,短時間內,很難恢復原先的規模,對於裁決局來說,他們的收穫可以說遠遠大於損失。

“關於卡特,有什麼調查結果呢?”瓦爾茲轉著筆,靜靜聽完彙報,微笑著問。

對於他的插話,這場會議的參與者裡,沒有任何人?提出疑問,馬德蘭依舊望著天花板,維持著漠然的出神姿態,彷彿沒有注意到瓦爾茲開?口。

另一?位與會者彙報道:

“根據最新的證據來看,數個月前,卡特·拉斯維加斯就潛入了倫敦,他首先利用各種設計迷惑我們的視線,同時他的同夥在倫敦展開?行動?,為他清除和壓制倫敦的各大勢力和天命之人?,等到時機成熟,他利用某種手段讓上?倫敦消失,接著前往下倫敦的大本鐘,劫持了途經倫敦的訊號,透過訊號,向全世?界傳播由他偽造的新聞影像,我們推測,他的目的是快速製造4級影響,大機率是蛾之道路的影響。

“目前,我們尚未掌握他讓上?倫敦消失的方法,暫且推斷為遺物的效果,而他侵入訊號時使用的遺物,應該是一?年前於米蘭大教堂被竊走的遺物‘開?啟之鑰’,這意味著他有一?個擅長偷竊的啟之道路的同伴,並且最少達到了第五等階,或者是同位階的啟遺物,詳情在報告中都?有列出。”

停了一?下,他語氣嚴肅地說道: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些尚未證實的事件之中,多次出現了‘白王冠’的身影。在倫敦黑龍事件裡,懷特·克朗從西?溫·艾瓦手中奪走了某件3級鑄遺物,從而晉升成為半神,這次事件中,他明?顯站在了怒銀之刃的對立面,但在倫敦大水事件中,他利用3級杯遺物在泰晤士河裡掀起巨浪,將?三教會的教堂摧毀殆盡,方便了蒼白之火在之後對教會進行爆破,間接導致了倫敦之夜事件的發生。”

從下倫敦開?啟的那一?天開?始,就總是有倫敦人?會跌入下倫敦,很多人?就此失蹤,留在了下倫敦,再也沒有回到地面上?。

但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些事,因為在親朋好友的眼中,他們的確已經“回來”了。

人?表現出來的性格總是在變化的,受到多種因素影響,或許一?時的情緒低潮就能讓人?性格大變,如果不是事先有所?懷疑,很少有人?能夠察覺到周圍的人?發生了改變。

與跌入下倫敦的建築工人?交換身份並不困難,這麼長的時間,足夠用蒼白之火的教徒替換一?整個古建築修繕公司。

鑄的天命之人?本身就擅長塑形和鍛造,在專業方面也不會出現多少問題。

對於這場關鍵的爆炸來說,難點在於如何讓三教會不得不選擇不屬於教會名?下的施工團隊。

現在看來,倫敦大水可以說就是為了達成這點,這樣?想?的話,“白王冠”和卡特之間的關係就很值得商榷了。

顯然彙報者也有著類似的懷疑,他皺著眉說道:

“基於西?溫·艾瓦曾經對威靈頓進行過一?次暗殺,並借由暗殺失敗假死脫身,懷特·克朗在倫敦黑龍事件中的表現也不能證明?他和卡特·拉斯維加斯毫無?聯絡,或許他們已經暗中達成了合作,甚至可能他們同屬於一?個秘密組織,信奉同一?位邪神。”

或許是想?到了什麼,說話的人?眉峰聚攏起來,顯得心事重重:

“根據現場痕跡和馬德蘭局長的證詞,我們推測,在卡特停留在大本鐘上?時,一?名?裁決局的實習警探,葉槭流,和他進行了戰鬥,讓他沒能夠及時從下倫敦離開?,接著因為報告中提到的上?下倫敦居民身份互換,使得卡特無?法繼續隱藏上?倫敦,不得不放棄了他的計劃,將?上?倫敦重新放了出來,並且在逃走前,出於洩憤的目的,殺死了葉槭流。

“但值得懷疑的是,在這段時間裡,下倫敦出現了一?股推測為神降的力量,只可惜,由於下倫敦被威靈頓開?啟,變成了一?座龐大的鏡子迷宮,再加上?疑似神降的現象,下倫敦的環境變得極為危險而紊亂,一?切想?要重現當時場景的手段都?無?法生效,現在我們也沒有辦法窺探到當時的下倫敦發生了什麼。”

瓦爾茲彷彿在自言自語地笑了一?聲:

“他是怎麼辦到纏住卡特·拉斯維加斯的?”

這就到了金斯利出聲的時候,他咳了一?聲,解釋道:

“他參與了裁決局當時的行動?計劃,按照計劃,他可以在行動?中呼叫3級杯遺物‘夜鶯與玫瑰’,只是行動?剛剛開?始,就被下倫敦的變化打斷了,在面對卡特時,那件3級遺物還在他的手裡。並且,在過去?的多次行動?裡,他都?展現出了超凡的、超出等階的戰鬥能力,我認為,只是纏住卡特一?小段時間,並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關於這件事,也不是沒有任何疑點,在現場搜尋裡,我們沒有找到他的遺物,‘夜鶯與玫瑰’也不知所?蹤,並且現在也沒辦法解釋為什麼卡特會借用神降的力量,如果只是想?要解決葉槭流,以他的等階和實力,根本不需要進行神降。”

說到這裡,金斯利停下來,剋制住了去?看馬德蘭的念頭。

要說誰對這其中的細節最瞭解,只能是當時正好在場、目睹了卡特殺死葉槭流逃走的馬德蘭。

可惜的是,關於當時發生了什麼,馬德蘭的說法意外地很模糊,對於最關鍵的細節,他都?以“我不記得了”之類的含糊話語作答,讓調查人?員感到棘手又不知所?措。

以馬德蘭的性格,本不可能出現這種模糊,身為西?歐裁決局局長,他的忠誠也毋庸置疑,更別提金斯利很清楚,在馬德蘭永遠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外表下,他其實很欣賞那個嶄露頭角的年輕人?,葉槭流的死亡不可能沒有對他造成打擊,這種時候,他應該更加想?要將?卡特抓捕歸案。不管怎麼想?,馬德蘭都?沒有在這上?面隱瞞的必要。

整個過程裡,瓦爾茲都?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轉著筆,面帶微笑,等待金斯利繼續說下去?。

金斯利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開?口說道:

“但這也只是一?些懷疑,無?法抹除他的行為的正義性,不管怎麼說,這位年輕人?都?為倫敦,為這座城市的數百萬居民獻出了他的生命,他身上?的光輝不會因為這些疑點而有一?絲一?毫的黯淡,我想?沒有人?會對這一?點有異議。

“直到最後一?刻,他都?是整個倫敦裁決局引以為傲的明?日之星。我認為,他在這次事件中的英勇表現,值得一?枚榮譽勳章。”

他的話語獲得了在場所?有人?的一?致預設。

在這件事上?達成了共識,關於調查結果的彙報繼續有條不紊地進行了下去?。

“倫敦之夜後,從下倫敦居民口中獲得證詞已經不可能了,”另一?名?與會者惋惜地說,“我們無?法得知到底是誰最先發現了那時候上?下倫敦居民可以任意交換,不過由於交換存在一?定的時間差,有部分當事人?表示他們來到下倫敦時,聽到了迴圈播放的廣播,錄製那段錄音的應該是一?位年輕女性……”

隨著他的話語,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又集中在了下倫敦上?。

對於現在的裁決局來說,當務之急還是處理近在咫尺的下倫敦,這座由神靈之力鑄造的城市必定隱藏著人?類無?法理解的秘密,在之前的一?百多年裡,這個神秘莫測的珠寶盒都?沒有開?啟過,現在它終於將?它的華美內裡呈現在世?人?面前,裁決局已經迫不及待進入其中,一?探究竟。

幸運或不幸的是,由於三教會在倫敦的勢力幾近毀滅,教會有充足的理由派遣大量教徒進入倫敦,加入對下倫敦的調查,但在那之前,下倫敦幾乎是獨屬於裁決局的秘密花園。

會議的最後,瓦爾茲終於停止轉筆,捏著鋼筆,笑著說:

“對了,有一?件事,我想?在座的各位都?需要瞭解一?下。

“鑑於馬德蘭局長在倫敦之夜事件中的曖昧表現以及此前的種種失誤決策,今後將?由我接手西?歐地區裁決局局長的職位。”

……

倫敦市郊的一?處墓園。

金斯利站在墓穴邊,看著教會的牧師唸完悼詞,低下頭,容色肅穆地讓開?一?步,轉頭望向一?旁穿著黑西?裝,黑髮灰眼的男人?。

出乎意料,參加葬禮的親朋好友並不算少,除了千里迢迢從大洋彼岸飛來倫敦的大學教授,金斯利還看到了許多倫敦居民。

在之前的交談中,他瞭解到他們的身份各不相同,有劇院經理和劇院的員工,有劇作家,有家庭主婦,有寡居的老太太,有裁決局的警探……他們每個人?談起逝者時,神情都?顯得懷念而感傷,家庭主婦甚至哭紅了鼻子,還是年輕的劇院經理遞給她紙巾,她終於稍微止住了淚水。

金斯利低頭看向腳下的墓穴。墓穴裡埋著的是一?具空棺材,天命之人?只會留下遺物,而棺材的主人?連遺物也沒有留下,於是他們只能在裡面放上?貨真價實的“遺物”,金斯利最後放下了那枚勳章。

等牧師唸完悼詞,馬德蘭解開?了西?裝的紐扣,把外套脫下來,放在一?邊,接著解開?領帶,折起襯衣的袖口,露出小臂,提起鏟子,開?始為墓穴填土。

一?抔一?抔土漸漸掩埋了空棺材,馬德蘭平靜地填完土,直起腰,環視四周。

劇院經理正在和大學教授說話,似乎在勸解對方不要太過悲傷,氣質典雅的老太太牽著一?條黑狗,正在輕聲制止黑狗不斷扒土的行為,兩個小警員站在遠一?點的位置,兩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垂頭喪氣的家犬,沒有餘暇去?注意以往畏懼不已的局長。

不久後,眾人?漸漸離去?,劇院經理在墓碑前留下了一?張票,似乎是他們即將?上?演的劇目的票。

目送著所?有人?離開?,馬德蘭站在墓碑前,沉默地注視著墓碑上?的照片,不知過了多久,彎下腰,在那張票上?,放下了了一?束裹著玻璃紙的花。

他轉過身,向著墓園外走去?,清冷的秋風中,樹上?的枯葉嘩啦作響,周圍的行人?越來越少,漸漸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男人?忽然停了下來。

鋼鐵的面具無?聲無?息地熔化,那一?點點疲憊彷彿枷鎖,在不知不覺間束縛住了他,填滿了每一?根微不可察的細紋,每一?根覆滿霜白的鬢髮。

馬德蘭消沉地、沮喪地、輕不可聞地說:

“我沒有打算放棄。接下來我會回柏林,繼續做我該做的事,我還會繼續下去?。”

本應該是堅定的話語,可被他說出口時,每個音節裡都?承載著深深的疲憊。

沉默一?瞬,他又一?次開?口說道:

“但在我們離開?後,一?切都?會回到原點。他們最終還是會採取簡單的方法——對待密教信徒不需要仁慈,這並不是錯誤的事。你所?做出的改變都?會消失,就像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意義。”

他的聲音漸漸失去?了情緒,冷漠地說:

“或許我一?開?始就選錯了,人?就算不臣服於恐懼,也會臣服於力量。”

一?瞬間,男人?的眼眸中閃過掙扎的情緒,他艱難地問:

“如果這樣?,又怎麼能夠證明?你的行為是出於正義?”

回答他的是從他自己口中發出的聲音:

“我不在乎。”

索爾·馬德蘭閉上?眼睛,將?所?有掙扎堅決地碾壓下去?。

當他再睜開?眼睛時,鐵灰色的眼眸裡已經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疲憊和軟弱。

他抬起腿,向前走去?,戴在手上?的漆黑手套開?始燃燒,一?點火星不斷擴大,在隱隱約約的紅光中,皮革手套迅速燒盡,細碎的灰燼向下飄落,被他踩在腳下。

……

12月24日,平安夜。

如果說最近幾個月倫敦西?區最火爆的新劇,無?疑是正在歡騰劇院上?演的《烏有之地》。

但凡倫敦人?,在這幾個月裡,都?或多或少看過這部音樂劇的宣傳廣告,對於海報裡美輪美奐的佈景有所?印象。就算對於音樂劇沒有興趣的路人?,在鋪天蓋地的宣傳攻勢下,都?難免會對廣告中的劇目產生興趣,更別提這部音樂劇的主題就已經足夠吸睛——

在幾個月前,全國乃至全世?界都?對突然出現的“下倫敦”充滿好奇時,這部以下倫敦為背景的音樂劇就像是玩偶盒裡的小丑一?樣?,“砰”一?聲,在這家毫不起眼的劇院裡橫空出世?,瞬間引起了整個倫敦的居民的關注。

因為尚未探明?下倫敦的情況,這座新城市暫時對外封閉,但面對這樣?一?座突然出現的古城,人?們絕不可能忍得住不去?關注,倫敦人?更是不可能無?視這座近在咫尺的城市。

經過幾天的發酵,下倫敦在全世?界範圍內的討論熱度已經高得可怕,人?們幾乎是飢渴地渴求著哪怕一?點關於下倫敦的訊息,嗅到商機的人?更是為這樣?的熱潮激動?不已——為了滿足好奇心,人?總是願意付出巨大的代?價。

在最恰當的時機,《烏有之地》巧之又巧地冒了出來,為所?有焦灼地觀望著下倫敦的人?們開啟?了一?扇瞭解它的視窗,哪怕大部分人?都?不會認為這部劇中描繪的一?切是真的,可誰會在乎這點?重要的是,它是第一?艘在潮流上?行駛的船,人?們都?很樂意花上?一?筆小錢上?船,讓自己加入到這股潮流之中。

短短幾天,《烏有之地》如同一?場席捲整個倫敦的風暴,迅速成為了倫敦西?區的新寵兒,而在幾個月之後,這股風潮已經席捲了全國,每天都?有無?數遊客從世?界各地飛來倫敦,在進入下倫敦一?探究竟的願望無?法被滿足後,他們中的很多便會興致勃勃地改道,奔赴那個描繪夢的地方,那座歡騰劇院。

而在進入劇院之後,他們便不知不覺地——被《烏有之地》本身所?折服。

哪怕在平安夜,這個適合全家人?團聚的日子,《烏有之地》依舊是一?票難求,早在一?個月之前,歡騰劇院的晚間票房就已經全滿,觀眾要是想?訂票,只能選擇一?個月之後的日子。

晚場開?始前,歡騰劇院前已經聚滿了觀眾,一?整條路上?全部都?是人?,人?們戴著圍巾和毛線帽,捧著熱騰騰的飲料,興奮地和同伴交流感想?,嫋嫋白霧在他們的面前飄升,融化了平安夜的寒冷,只剩下氤氳而又暖融的光暈。

這對於一?部新劇來說,簡直是離奇得不能再離奇的現象,甚至要讓熟悉倫敦西?區的人?以為自己在做夢,但事實就是如此,無?論是因為什麼,《烏有之地》毫無?疑問地火了,而且目前看來,因為良好的口碑,還有一?直火爆下去?的趨勢,僅憑這一?部劇,就足以讓歡騰劇院在倫敦西?區立足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天空漸漸下起了雪,細小的雪花像是糖霜,灑滿了劇院前的街道,空氣裡迴盪著歡快的音樂聲,劇院樓下的酒吧裡散發著溫暖的燈光,每當有人?進出時,門縫裡都?會漏出歡笑聲。

歡騰劇院裡,一?位衣著整潔的白髮老人?站在海報前,專心致志地端詳海報的內容,不時慢慢挪動?腳步向前走去?,沒有注意到沿著走廊匆匆跑來的女人?。

“抱歉!”場務充滿歉意地扶住老人?,“您覺得怎麼樣??”

老人?回過神,笑著搖了搖頭,看到她身上?的服裝和胸前的銘牌,恍然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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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這裡的工作人?員?”

“是的,我是劇院的場務,您可以叫我勞拉。”勞拉微笑著說。

老人?露出感興趣的神色,轉頭望向牆上?的海報,微微眯起眼睛,不確定地問:

“我看到這是你們之前的宣傳,上?面的上?映時間似乎不是你們正式上?映的時間?”

勞拉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眼睫動?了動?,嘴角浮現出懷念的笑容,回答道:

“是的,因為一?些意外,那次演出最終取消了,如果不是我們的劇院經理堅持,《烏有之地》恐怕永遠不會上?演。”

老人?露出驚訝的神情,遲疑了一?瞬,詢問道:

“我能有更多瞭解嗎?”

勞拉並不介意地聳聳肩,說道:

“當然可以。實際上?,半年之前,劇院已經瀕臨無?法營業的困境了,那時候劇院經理決定製作《烏有之地》,用這部劇挽救這座劇院,但在預演時,演員的表現不能讓人?滿意,這部劇也被認為一?無?是處,之後又發生了一?起意外事故,理查德先生最終決定關閉劇院……”

面對老人?寫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勞拉失笑道:

“可是當時的演員們不打算放棄它,我們找了新的場地,繼續排練這部劇目,最終在理查德先生面前,將?完整的劇目搬上?了舞臺。”

隨著敘說,她的神情略微黯淡了下去?,聲音也開?始變輕:

“後來是倫敦之夜……”

對於那場災難,每個倫敦人?心裡都?藏著自己的故事,老人?沒有打擾她,讓她靜靜地感傷了片刻。

過了會,勞拉抬起臉,揚起明?媚的笑容:

“在那次事件裡,理查德先生失蹤了幾天,等他回來後,他突然決定讓《烏有之地》起死回生,讓它重新在舞臺上?上?演——”

接下來的事,老人?就很熟悉了。

《烏有之地》創造了一?個票房小奇蹟,火遍了整個倫敦,影響甚至已經擴散到了全國。

與它的崛起過程相比,它的演員組成更具有傳奇性,有天賦險些被埋沒的家庭主婦,有默默無?聞的劇作家,有兼職牧師的舞臺機械師,有彷彿大師隔代?弟子的舞美設計師……

只是他也沒想?到,在這出本來就足夠奇蹟的劇目背後,還隱藏著如此奇蹟的轉折。

“不過,”他又一?次看向宣傳海報,“現在的女主角演員似乎不是這個名?字?”

“是的,安吉麗娜之前是女主角替補,我們的女主角另有其人?。”勞拉垂下睫毛,安靜地說,“她的身體?不太好,當時能夠接替她的只有安吉,於是她對安吉進行了一?對一?輔導,把女主角的位置交給了安吉。倫敦之夜後,她就離開?劇院了。”

老人?望著海報上?的女演員,目露深思之色,喃喃自語道:

“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你們之前的女主角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沉思片刻,卻找不到答案,只能搖了搖頭,轉過頭,語氣溫和地問:

“不知道你們是否還接受新的劇本呢?”

聽到他這麼說,勞拉怔了怔,端詳著他的面孔,眼中漸漸露出了明?悟之色,忍不住捂住嘴,吞下險些脫口而出的驚呼:

“您是……”

她沒有念出這位家喻戶曉的作家的名?字,激動?的神情一?閃而逝,很快變成了無?奈。

“當然,我們之前的劇作家暫時離開?了倫敦,他……”勞拉做了個崩潰的表情,“不太喜歡《烏有之地》帶給他的讚譽,他覺得能看到它在這裡上?演,就已經是對他的最高讚譽了。”

作家忍不住笑了起來,顯然很理解這種個性。

“但我恐怕就算您有合作的意向,劇院暫時也無?法決定。”勞拉的鬼臉又變成了苦笑。

作家有些不解地問:

“出什麼問題了嗎?”

勞拉嘆了口氣,說道:

“因為劇院最近還在尋找新的劇院經理——在《烏有之地》順利上?演後,理查德先生就離開?倫敦了,根據他的說法,幾年內他都?不會回倫敦,說不定連新的劇院經理入職也不能讓他露面。

“劇作家會離開?也有一?部分是因為他,他很惱火理查德先生要把《烏有之地》交給其他人?,以及理查德先生對劇本進行了一?些小小的改編,加入了一?些不在劇本的東西?。”

“我能問問是哪部分嗎?”作家感興趣地問道。

提到這個,勞拉也有些哭笑不得。

她無?可奈何地說:

“我猜您已經看到了——他在第一?幕加入了一?段關於四個大學生逛夜總會,然後被嚇得落荒而逃的劇情。我覺得最讓西?里斯先生生氣的是,觀眾似乎都?很喜歡這一?段。”

聽到勞拉的話,作家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勞拉和他一?起笑了起來。

今晚的演出和以往一?樣?成功,觀眾們陸續離開?劇院時,都?覺得心滿意足,不虛此行,接下來就該回到家裡,和家人?團聚,度過這個白色的夜晚了。

許久之後,歡騰劇院終於沉寂了下來,演員們早早從員工通道離開?,工作人?員也完成了對劇院的清潔工作,勞拉是最後離開?的,她將?裝置一?一?關閉,劇院也一?點點暗了下去?。

離開?演出廳前,勞拉站在門口,回頭望向演出廳深處的舞臺。

舞臺上?已經沒有了演員,只剩下一?盞孤零零的燈光。

隨著最後的燈光熄滅,空無?一?人?的舞臺終於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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