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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大規模建造公墓的歷史要追溯到示位戰爭時期。

大火終結了籠罩倫敦的瘟疫, 但?在那之後,人們?來不及從悲傷中恢復,就先要面對大量死者導致公墓供不應求的局面。於是新國王剛一繼位, 就先下令讓議會建造了下水道系統,同時建造了多?座位於倫敦市中心的公墓。

時至今日,這些大大小小的公墓已經成為了倫敦市的旅遊景點, 白天時, 公墓裡遊人如織, 人們?在草坪上徜徉野餐,欣賞遍佈公墓的雕塑,完全沒有?墓園應有?的陰森。

但?就算成為了對外開放的景點, 也不代表公墓並?沒有?守衛看守, 因此當葉槭流看到墓園中堂而皇之挖墓的人影時,最先察覺到了微妙的異樣感。

白天時熙熙攘攘的墓園此時空曠而寂靜,葉槭流忽然發現,除了鏟子挖土的單調聲音,他似乎沒有?聽?到任何其?他聲音。

汽車行?駛的聲音和微弱的鳥鳴聲似乎都遠去?了,他站在墓園裡, 卻彷彿站在孤寂的宇宙之中,無法分辨時間的流逝,也無法分辨空間的變化。

空氣中的水分彷彿凝結成了冰霜,微弱的寒意穿透了衣物,滲入皮膚和骨骼, 葉槭流靜靜站在原地,無法形容的怪異感一點點包裹住了他,讓他的身體彷彿冰結一樣漸漸僵硬。

守衛不在?不對,應該是用了某種方式讓守衛安靜了下來, 會出現這樣詭異的局面,背後不可能沒有?天命之人的插手,我正?好撞進了什麼儀式場所?可是舉行?儀式時不應該選擇安靜且封閉的地點,防止被外人打斷嗎?為什麼我能看到這一幕……等等,或許不是沒有?“封閉”,而是我在無意中“洞開”了!

葉槭流深吸一口氣,忍不住苦笑起來。

如果他不是啟,或許就會像普通人一樣路過,根本不會誤打誤撞闖進墓園,也不會看見這一幕。

而這種涉及神秘學?的儀式,在資料視野裡也不會以直觀形式體現出來,葉槭流一路走來,完全沒在資料視野裡看到提示,否則他早就避開墓園開門回劇院了。

挖掘仍然在繼續,挖墓者似乎沒有?發現葉槭流,依舊在以固定的頻率挖墓,動作單調而又機械,彷彿輸入了運作程式的機器人,墓園裡迴盪著?土粒滾落的沙沙聲,除此之外只有?無邊的寂靜。

好像有?點奇怪……葉槭流一邊注意著?墓園中的人影,一邊試探性地活動了一下手腳。

冰結的僵硬感並?不嚴重,葉槭流屈了屈手臂,就感覺到自己能夠繼續行?動了,他立刻開啟桌面,把“無面之王”拿下來戴上,讓自己的臉隱藏在骨白面具之下。

他現在已經是第?四等階的天命之人,身體又經過“舊日火種”的錘鍊,這種程度的凍結並?不能夠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

做完這一舉動,葉槭流稍稍安心,向著?空氣伸出手,淡淡的虛影在黑暗中浮現,他正?準備開啟光門離開,又抬頭望了墓園裡的人影,伸出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資料視野裡,葉槭流看到一串串熟悉的資料浮現在挖墓者的身邊,與此同時,他的思?維也自動開始比對資料,短短一個呼吸後,葉槭流眼瞳忽然微微收縮,意識到了熟悉感的來源。

那道正?在機械地挖墓的人影和他在裁決局的隊員羅密歐幾乎是一致的!

幾乎同時,葉槭流猛然想起了上一次他見到羅密歐時的場面,想起了當時他和朱利安的對話。

“難得的休息日,我當然早早躺下了,誰知道做了一晚上掘墓的夢,早上起來後渾身腰酸背痛,簡直像是真的挖了墓一樣……”

原來他真的在挖墓,不是在做夢……葉槭流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沒有?轉身就走,而是放下了手。

虛幻重疊的光門漸漸暗淡,消失在微冷的空氣裡,只餘下些許奇詭的氣息,失去?了奧秘的支撐,這點氣息也在快速消散。

無論是出於看顧隊友的想法,還是對自身實力的信心,都讓葉槭流決定先看看情況再說。

羅密歐只是個凡人,控制他的天命之人等階應該不會很高……挖墓,冰結的空氣,瀰漫墓園的應該是冬之準則,我記得異種需要定期進食屍骸,估計冬之道路的天命之人也需要定期吞食屍體,不過羅密歐這傢伙是怎麼和冬的天命之人聯絡起來的?

靠近之後,葉槭流總算能夠看清挖墓者的面孔,和他想的一樣,正?在挖墓的就是金髮的羅密歐。

只是他現在看起來並?不太正?常,身上穿的不是外出的衣服,而是一身居家睡衣,眼睛也顯得空洞而無神,舉動透著?被操控的僵硬感。

他沉默地挖掘著?墳墓,很快一聲“啪嗒”聲響從墓穴裡響起,似乎是鏟子挖到了棺材。

這座墳墓看起來像是新墳,周圍的土壤較為鬆軟,羅密歐把泥土挑開一些,帶著?鏟子跳下墓穴,又是幾聲刺耳的“喀嚓喀嚓”,聽?起來是他用鏟子撬開了棺蓋。

葉槭流保持安靜,等了片刻,他看到羅密歐再一次從墓穴裡爬上來,只是背上多?了一隻漆黑的裹屍袋,隱隱有?屍體的腐臭味從風中飄來。

放下裹屍袋,羅密歐再度忙忙碌碌著?將墓穴復原,隨後重新帶上裹屍袋,離開了墓園。

還真是體力活,難怪這傢伙醒來之後腰酸背痛……葉槭流悄無聲息地看著?羅密歐離開,同時注意著?周圍的環境,沒有?發現有?他之外的人。

隨著?羅密歐離開,墓園裡奇異的寒意也漸漸散去?,葉槭流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沒有?繼續跟上羅密歐,而是轉身離開了墓園。

他大概能夠猜得出來,接下來羅密歐要帶著?屍體去?見控制他的天命之人,不過除了跟上去?,葉槭流還有?更?簡單且安全的辦法瞭解到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明天去?見一下羅密歐,看看他的想法裡有?沒有?什麼痕跡,他白天還要去?裁決局上班,那時候對方肯定不會跟在他身邊……再說既然挖屍體是一項長期作業,那麼對方應該也不會傷害到他……

葉槭流一邊琢磨,一邊開門返回了歡騰劇院。

洗漱之後,他和布萊克提了兩句今晚的發現,沒有?得到更?多?資訊,便草草在床上躺下,把自己裹進溫暖的被窩裡,舒適地喟嘆了一聲,閉上眼睛準備入睡。

臨睡前,葉槭流忍不住想,明天他要不要找老?爹說說他今晚的經歷,但?想想後天就是計劃執行?的日子,他覺得老?爹估計沒有?處理這種事的時間。

算了,再看看吧,反正?目前對方只是控制羅密歐挖屍體,似乎也沒有?造成太大的危害……

第?二天,葉槭流早早起來,用過早餐後,出門去?看望註定會腰酸背痛的羅密歐。

出門前,葉槭流考慮了一下要不要帶上布萊克,不過想到會開啟冬道路的大多?是異種,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讓布萊克自己出門遛遛他們?自己。

——布萊克說過,他們?和同族相?處得不太好,基本上一見到同類就會打起來。

如果控制羅密歐的真的是異種,兩隻異種打起來動靜絕對不會小,我已經知道老?爹恐怕從其?他地區調來了一批高階天命之人,這種時候最好不要出意外……

種種思?緒在腦海中浮動,葉槭流走出光門,從小巷拐角走出,抬頭看向對面的一家咖啡店。

他記得羅密歐每天早上都會在這裡買早餐帶去?裁決局。

沒等多?久,咖啡店的門被擠開,金髮的年輕人拎著?紙袋從店裡出來,玻璃門壓在他的背上,他吸了口氣,齜牙咧嘴地揉了揉肩膀。

痠痛感在按揉下稍稍緩解,羅密歐放下手,剛開啟紙袋,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

“早上好,去?裁決局?”

羅密歐有?段時間沒聽?到這道聲音了,他怔了怔,立刻回過頭,臉上毫不掩飾地綻開驚喜,笑著?說:

“隊長!太好了,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你不在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念蹭你的門去?裁決局的日子,咳,我今天能蹭門嗎?”

他一邊說一邊熟練地擠到葉槭流身邊,一臉即將蹭門的期待之情。

葉槭流:“……”

我在你心裡就是個開門的嗎?你對隊長的尊重真是流於表面……

在心裡吐槽了一句,葉槭流無奈地嘆氣,回應道:

“你的車在哪裡?”

他跟著?羅密歐上了車,羅密歐放下早餐,熱情地詢問道:

“你的假期結束了嗎,隊長?我們?什麼時候能在你的帶領下繼續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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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你只是想蹭我的門……葉槭流瞥了眼後視鏡,回答道:

“恐怕暫時沒有?機會了,我在裁決局的實習已經結束了。”

葉槭流之所以很隨意地用開學?當藉口,不止是因為他不打算再去?上學?,還因為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他恐怕都不會再用到“葉槭流”這個身份,而他來倫敦主要是為了上學?,短時間很難找到藉口離開,倒不如繼續符合人設地扮演“葉槭流”,之後找個機會讓這個身份“失蹤”或者“死亡”,一次性解決全部麻煩。

只是這樣做的話,馬弗教授恐怕會很受打擊……但?我還會繼續向上晉升,只要我還是“葉槭流”,我就必須一直隱瞞自己的真實等階,否則很難解釋為什麼我晉升得這麼快……這個身份現在已經成為了我的束縛,萬一被發現我身上的異常,等待我的就是裁決局的追捕了……

想到自己的導師,葉槭流微不可察地嘆了一聲,等他將思?緒拉回眼前,羅密歐已經擺脫了遺憾的情緒,開始和葉槭流聊起了他的近況。

“……凱斐叔父在愛爾蘭有?個小農場,他帶來的香腸和乳酪都棒極了,要不是我還有?工作,我真想回去?看看。”

時間在聊天中過去?,他們?很快停下車,繞出停車場,沿著?河堤向裁決局走去?。

“他和我說了很多?,他養的小馬,布什米爾的威士忌,還有?我們?在巨人堤邊的房子,我小時候一直以為那些石柱真的是巨人開鑿的……”羅密歐邊比劃邊走路。

就在這時,葉槭流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淡紫色的光芒一閃而逝,羅密歐的眼神忽然恍惚了起來,下一刻,他閉上眼睛,身體失去?支撐,瞬間癱軟了下去?。

葉槭流早有?預料地接住他,把羅密歐安置在路邊的座椅上,自己在他身邊坐下,進入他洞開的思?想中。

黑暗中的銀色小徑快速掠過,虛幻的光從縫隙中漏出來,葉槭流穿過縫隙,進入羅密歐的思?想,在無窮無盡的思?緒碎片中尋覓。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視野漸漸亮了起來,一幅破碎的畫面出現在他的眼前。

看起來是羅密歐的住處,單身漢的公寓難免有?些凌亂,外賣盒隨意丟在餐桌上,水池裡堆著?等待清洗的盤子,花瓶裡插著?幾支新鮮的玫瑰,為簡單的房間增添了幾分亮色。

作為公寓的主人,羅密歐正?端著?一盤香腸從廚房出來,在沙發上坐下,邊吃香腸,邊愉快地和房間裡的另一個存在說話。

“……可惜我的搭檔現在還在醫院裡,啊,對了,凱斐叔父,你一定要瞭解一下我的隊長,雖然他在裁決局的名聲非常可怕,但?不得不說,你找不到比他更?可靠的隊長了。”

他的對面,西裝筆挺的紳士端坐在沙發裡,手中握著?一柄象牙手柄的黑色雨傘,光滑沉重的手柄上雕刻著?一匹踏浪而躍的白馬。

在他的襯衣衣領之上,屬於腦袋的位置,是一隻鬃毛燦爛的馬頭。

望著?沙發上馬首人身的紳士,葉槭流彷彿瞬間墜入了冰湖之中,渾身寒毛直豎,立刻想到了一個單詞。

“異種!”

馬首人身的紳士摩挲著?雨傘手柄,問道:

“他叫什麼名字?”

羅密歐嚥下嘴裡的香腸,剛要回答:

“他叫……”

就在這時,沙發上的馬首紳士忽然微微偏頭。

編織成辮的灰色鬃毛從頸側滑落,那雙薄霧般神秘朦朧的淡灰色眼眸抬起來,穿過了時間和空間,從思?想碎片中,準確無誤地鎖定了葉槭流。

——他看到了葉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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