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門口並不算大的空場上,馬特維和他的小動物們的表演終於在歡快的音樂中落幕,周圍圍觀的孩子們,也立刻回報了熱烈的掌聲和戰火下格外珍貴的歡笑。

“馬特維同志”衛燃晃了晃手裡的相機,“和孩子們拍一張合影吧?”

“讓我的小演員們一起怎麼樣?”馬特維話音未落,那些孩子們便立刻發出了一聲歡呼。

“看來是可以的”衛燃故意調侃道,“你和你的小演員們現在都成了孩子們最喜歡的人了。”

“我也最喜歡孩子們了”馬特維說完,順勢吹了聲口哨。

得到訊號,那只小熊立刻再次人立而起,蹣跚著走到大孩子的孩子頭亞歷山大面前,先用溼潤的鼻子頭輕輕碰了碰對方的臉蛋,等到這小夥子不由的發出咯咯咯的笑聲時,這頭小熊竟然輕輕的抱住了他,並且將自己毛茸茸的大腦袋埋在了對方的肩頭。

幾乎下意識的,亞歷山大也抱住了這只小熊,同時不忘說道,“天啊,它可真暖和!”

衛燃這邊剛剛對著亞歷山大按下了快門,那只金剛鸚鵡也撲閃著翅膀,飛到了一個小姑娘的肩膀上,一邊用腦袋蹭著小姑娘頭上的布瓊尼帽子,一邊再次模彷出了放屁的聲音。

在孩子們新一輪的歡笑聲中,那只小猴子也蹦蹦跳跳的跑到了一個和它差不多身高的小家夥面前,張開雙臂將對方抱在了懷裡。

這一番小小的互動也不出意外的讓衛燃一次次的按下了快門,那些笑鬧夠了的孩子們,也圍在了被陽光籠罩的馬特維的周圍,或是和小猴子手拉著手,或是和小熊手拉著手,又或者肩膀上站著鸚鵡,又或者抱住了那只會做算術題的狗子。

等到抱著加琳娜的維亞太太和抱著巴楊琴的柯娜,以及眼眶發紅的莉迪亞也找位置站好,衛燃立刻用取景框圈住了這些被溫暖的陽光籠罩著的人,輕輕按下了快門。

拍完了照片,馬特維在和維亞太太以及莉迪亞、柯娜乃至那些小夥子們都一一握手之後,這才朝著最後和他的手握在一起的衛燃說道,“今天的表演非常成功,現在我該儘快回去了,不然就沒辦法在天黑之前趕回動物園了。”

“你今天就要回去?”衛燃詫異的問道。

“當然”

馬特維一邊把那些小動物送進罩著帆布的籠子一邊認真的說道,“維克多,我不能留在這裡,這裡不僅沒有多餘的食物給我,更沒有多餘的食物給我的小演員們。

就像我之前說的,我是來給孩子們帶來歡樂和希望的,不是來帶走他們不多的食物和糖果的。”

“有一樣東西你能帶走”

衛燃說著,伸手從兜裡摸出了在見到馬特維之前,才從德國飛行員的屍體身上摸出來的打火機和煙盒,“這個你總不會拒絕吧?”

“香菸?”馬特維眼前一亮,“你從哪弄到的好東西?”

“和你相遇的位置,那裡有一架飛機。”

衛燃說著,已經將打火機和煙盒塞到了對方的手裡,“我在那架飛機裡的德國飛行員屍體身上找到的。”

“你吸菸嗎?”馬特維攥緊了手裡的打火機和煙盒問道。

“不吸菸”衛燃搖了搖頭,“看你的牙齒我就知道,這份禮物你是不會拒絕的。”

“不會!我當然不會拒絕!”

馬特維開心的說道,“維克多,你可真是個混蛋,我幾乎都已經把煙戒掉了,你卻及時的送來了這樣的好寶貝!”

“你可以就在這裡抽一顆”

衛燃指了指那些正圍著爬犁車,透過帆布罩上的換氣孔往裡看的孩子,“正好也讓孩子們和他們的新朋友做個告別。”

“真是個好提議”馬特維說著,已經開啟了金屬煙盒,從裡面抽出一支香菸塞進了嘴巴裡。

招呼著他到遠處找了個能被陽光曬到的牆角坐下,馬特維點上香菸,勐吸一口之後,舒坦的吐出了一大口濃郁的煙氣,滿足的靠在牆上說道,“真是讓人懷念的味道,雖然比莫合煙差了些,但比樺樹葉子可要強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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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又勐嘬了第二口煙,隨後從煙盒裡抽出那張照片看了看,用手指著照片裡的德國軍官問道,“這就是那具屍體?”

“大概是吧”衛燃無所謂的說道。

聞言,馬特維倒是並沒有說些什麼,只是再次打燃了剛剛和煙盒一併得到的打火機,將這照片點燃丟到了腳下。

“這些劊子手都該下地獄”

馬特維在那張照片燒盡的時候喃喃自語的滴咕了一句,轉而從自己的懷裡,摸出了一個僅有巴掌大的相框。

“這是我和我的同事,還有動物園的動物們的合影”

馬特維指著相框裡的那些人和各種動物們說道,“這是二戰開始之前拍的,照片裡的很多人已經死了,很多動物也死了,一些沒有死的,也被緊急送到了後方,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到這些可愛的小家夥們。”

“肯定有機會的”衛燃下意識的說道。

“但願吧”

馬特維說著,給這小相框翻了個面,指著固定在背面的另一張照片說道,“你看,這是我和我的妻子的合影,中間這個可愛的小家夥是我們的孩子,她也叫貝蒂,和動物園的那只大象一樣的名字。”

“她們...”

“死了”

馬特維再次勐吸了一口香菸,哆哆嗦嗦的拆開了這個小小的相框,將那兩張照片取出來,夾在了煙盒的上下蓋子裡,用所剩不多的幾根香菸和金屬夾子壓住,隨後“啪嗒”一聲扣上了金屬煙盒。

“我的妻子也是動物園裡的員工”

馬特維靠著殘垣斷壁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的說道,“9月份的時候,那些該死的德國人轟炸了動物園,我的妻子,還有我的女兒貝蒂,她已經11歲了,她們都死了。

那些該死的德國人,他們轟炸動物園做什麼?那些小動物又不可能拿著槍上戰場。”

“他們如果能想明白...”

衛燃看著用手捂住眼睛,但卻捂不住眼淚的馬特維,看著這個剛剛還滿臉溫柔笑容,大聲唱歌,此時卻痛哭流涕的男人,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又輕輕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獨自扶著牆壁緩緩站起來。

耐心的等到低血糖帶來的眩暈和眼前發黑的症狀消失,衛燃正準備給馬特維留下一些獨處的空間,卻被對方給叫住了。

“等一下”

馬特維用力搓了搓臉,用力吸了一口香菸,隨後從兜裡一掏,取出個東西拋給了衛燃。

下意識的接過對方拋來的東西,衛燃卻發現,這同樣是個4700款的打火機,只不過,就和自己送給馬特維的煙盒一樣,這支打火機卻格外的奢華,不但材質像是用的銀製,而且其上還浮凋著一圈阿拉伯藤蔓花紋,就連防風罩,都是個純金材質的德國空軍任務扣打製的。

這都不用問,肯定也來自德軍的飛行員。

至於這些在天上飛來飛去的容克蒼蠅為什麼有閒心帶著這些貴重的小玩意兒上天,原因無非被擊落或者迫降落地之後,能拿來當作硬通貨買通發現他們的人,幫著他們逃跑或者藏起來罷了。

當然,至少在二戰的時候,官方支援這種行為的似乎就只有美國。德國嘛,那些空軍容克貴族們大多都是自己私下裡用各種名義悄悄準備的。

“也是從德國飛行員的身上弄到的?”衛燃掂了掂手裡的打火機問道。

“一個小孩子撿到的”

馬特維再次嘬了一口香菸說道,“他用這個從我這裡換走了兩隻老鼠,那個小家夥餓壞了,但他堅持要給我些什麼,哪怕這個打火機根本就沒法用了。”

“那個孩子在...”

“死了”

馬特維嘆了口氣,在瀰漫的煙霧中說道,“我第二天特意帶了兩隻抓到的老鼠去找他的時候,他住的地方已經被炸塌了。”

張了張嘴,衛燃默默的收起了對方“託付”給自己的打火機。

抽完了一顆香菸,馬特維將碾滅的菸頭又收回了衛燃送他的煙盒,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說道,“太久沒有抽菸了,我都有些暈了。”

“先緩一緩吧”衛燃指了指仍舊被孩子們圍著的爬犁,“我去幫你把它拉上去。”

“一起吧”

馬特維晃了晃腦袋,換上開心陽光熱情的笑容,大步流星的走向了那些孩子們,再次和他們挨個握了握手算是道別。而柯娜更是將一定深藍色的布瓊尼帽子當作禮物送給了馬特維。

戴上這頂深藍色的布瓊尼帽子,並且和孩子們鄭重約定了等春天的時候去動物園再給他們做一次表演,馬特維這才和衛燃一起,拖拽著拴在爬犁上的繩子,拉著它沿著破裂的臺階艱難的爬上了一樓。

“真的不用休息休息再走嗎?”衛燃再次問道。

“不用了”

馬特維揮了揮手,“後天一早,維克多,記得去動物園門口的十字路口,太陽升起之前,我都在那裡等你。”

“後天見”衛燃同樣揮手做出了回應。

目送著馬特維拉著他的小演員們走遠,衛燃拍了拍掛在胸前的相機,朝著站在身旁的欲言又止的柯娜說道,“好了,趁著陽光正好,該去給亞歷山大他們也各自拍一張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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