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每一個單獨的自然人而言,人生除生死無大事。對很多人來說,與生死比起來,權力、地位、財富不值一提,有時候甚至連親情、友情或者愛情都得靠後。

然而,對一個龐大的文明而言,個人的生死卻又變得無足輕重。不管是再大的冤屈,再淒涼的死狀,都只不過是龐大的趨勢中無關痛癢的註腳。

在冷凍長老們被誘騙得安息之前,這群落寞的尋跡者管理員為了討好任重這來歷神秘的帝國使徒,向商業協會最高長老團與九大企業的最高管理層下達了一個不設邊界的寬泛命令。

“無條件配合任重與任氏集團的一切行動,無論他要做什麼。即使任氏集團的影響力與資產超出九大集團也可以。”

自此,任重便成了如今的整個源星文明背後站著的巨人之影。

源星社會變成了一盆水,任重這“巨人”將雙手插進水面,輕輕晃動蕩起漣漪,便能攪動風雲。

從現在開始,得到“使徒”的庇護的任氏集團再次進入了大發展的快車道,可以幫助任重迅速獲得對源星文明的絕對掌控權,只剩下冰封軍團這一個不可忽視的莫大隱患。。

當然,任重多多少少還是面對著一些困擾。

休伊特·奧古斯都與嬴浩這兩個黎陽的“朋友”在接到這確切的指令後,第一時間便將這個寓意深刻的命令共享給了黎陽。

在黎陽眼裡,任重是他的殺手鐧。

在任重眼裡,黎陽同樣也是可以用來逆轉乾坤的神器。因為黎陽有心靈魔裔的特性,而恰恰好,冷凍長老手中持有的大殺器除了以殖民開發功能為主的尋跡者154332號之外, 就是由人組成的冰封軍團。

任重認為,既然依靠純粹的武力不可能對付得了冰封軍團, 那自然應該另闢蹊徑, 給黎陽創造一個證明自我的機會。

總之, 任重與黎陽二人互相利用,也互相需要。

某種意義上, 二人也相互絕對地信任著。

但現在這鐵打的信任稍微出現了一些裂痕。

原因無他,任重這一波飛得太高,高得黎陽這自詡掌控一切的幕後主使都有些看不懂局勢。

黎陽也感到非常疑惑。

在黎陽眼中, 任重就像是他手中的提線木偶,行動受他指示,一切行為也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黎陽也自認為自己大約是整個源星文明裡最能看懂任重的潛能的人,但現在這枚“棋子”顯然已經飄到了他落子的棋盤之外。

黎陽甚至在心裡有些嫉妒任重。

他暗想,如果得到冷凍長老們器重的是自己, 那該有多好。

說不定便能得到冷凍長老們的召見, 與之直接接觸, 然後便能順其自然地講老冰棒們發展為新朋友。

當初他悄然引導出企業戰爭的其中一個核心目標, 正是試圖用大規模的殺戮引出冷凍長老, 並伺機而動,通關掉源星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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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倒好,自己的企業戰爭計劃胎死腹中,自己尚且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與冷凍長老們接觸,反倒是棋子起飛了。

任重很快給了黎陽一顆大大的定心丸。

即將返回大氣層之前,任重便已經提前主動聯絡了黎陽, 表示自己有重要情報想找他這朋友商議。

約莫四十分鍾後,任重抵達了佈滿蘑菇狀建築的孟都城碼頭。

黎陽仰頭望著正從天上緩緩下落的水滴形穿梭機, 心裡暗想,任重這飛行器看著雖然奇形怪狀,但卻有良好的宇宙飛行效能。

難不成冷凍長老們就是見他研發出了這東西,才對他另眼相看?

黎陽又想,說不得任重手中持有的軍工研發能力甚至強於嬴浩。

只要給到他更多資源, 或許任重甚至能製造出比星系級主炮更強的武器來?

等穿梭機挺穩, 任重唰地跳將出來, 滿臉緊張地快步走向黎陽, “好兄弟,情況有些奇怪, 我們到你的辦公室去說。”

只這一下,黎陽懸在半空的心便落下了大半。

非常好,只要任重對自己依然保持著絕對的信任, 那他的崛起就依然相當於自己的崛起。

到了辦公室,恢復鎮定的黎陽親手給任重泡了一杯熱茶,“別急,慢慢說,到底什麼情況。”

任重端起滾燙的熱茶,狠狠灌下去一口,再長吁口氣,再拍了拍自己胸脯,才說道:“今天上午,我又坐著我這艘水滴號去了大氣層外,原本我是去檢修復甦計劃衛星的,沒想到我剛離開大氣層,水滴號就失去了控制。我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著往源太陽的方向飛了很遠,然後進入了一個非常奇怪的飛行器。”

黎陽聞言,立刻興奮至極地問道:“具體的方位在哪?”

任重搖了搖頭,“不清楚,水滴號失控後不久,我就失去了意識。等我再次醒來時,就已經躺在一個寬敞的大廳裡,九個中年男女分別坐在九張椅子前俯視著我。”

黎陽神情一緊,“他們說了什麼?”

任重撓了撓頭,想了想,“他們倒也沒打聽什麼,只問了我是哪裡人,是怎麼一步步崛起到如今的地位。我都如實相告了,然後他們就讓我重新坐上水滴號。等我恢復意識就已經即將抵達源星大氣層。黎陽兄弟,我認為,這九個人很可能就是冷凍長老。”

黎陽嗯了一聲,“是的。”

任重:“先前在與你聯絡之前,我自己也接到了命令。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這群人竟打算大力扶持我。我想不明白,所以趕緊來問你。”

黎陽沉吟片刻,“想來是他們被你的成就所震驚,他們認為,等返回帝國後,你很可能得到重用,所以試圖提前拉攏你。”

任重聞言,倒也不謙虛,只感慨道:“原來如此。呵呵,這群老東西還蠻有眼光。”

“當然,畢竟我也看好你。”黎陽嗯了一聲,“我認為,由於‘網’的意外故障,冷凍長老們擔心資源開發能力下降。他們見你任氏集團經營狀況如此之好,又見你甚至還能研發出開拓性的創新,所以索性在九大集團的體系之外迅速抬高你任氏集團的地位,以進一步爆發出源星人類剩餘的生產力,便於更好地壓榨出源星星系的剩餘資源。”

任重沉思片刻,“原來如此,真是歹毒。”

黎陽哈哈大笑,“怎麼能算歹毒呢。這不是正合了你我兄弟二人的意圖麼?”

任重咧嘴一笑,“倒也對。”

原本黎陽就打算動用孟都集團與源星軍工的資源強力扶持任重,任重本人也早已利用股份制將深訊集團、唐古集團、紫晶礦業全部拉上了戰船,與巴斯集團、洛克集團、亞爾遜集團也算得上合作愉快。

現在又得了冷凍長老的扶持,簡直勢不可擋。

“相親相愛兩兄弟”再簡單閒聊一陣,任重便又馬不停蹄趕回了星火鎮。

這時候,鞠清濛已是將道德審判委員會弄出了個雛形,正有大量被選中的相關人員從第一洲的各個地區趕回星火鎮。

任重的穿梭機剛停穩,卻見一個銀色身影急速撲來,正是馬瀟凌。

跳下飛艇,任重樂呵呵說道:“馬老師,恭喜升官。”

馬瀟凌唰地衝到他面前,再驟然停穩,裝甲捲動的勁風吹得任重身上的休閒裝獵獵作響。

只這一個精妙的小操作,便顯示出她最近這些天在於承德的教導下進步斐然。

馬瀟凌瞪著一雙杏目看著任重,“升官的事另說,那不重要。前兩天,你與我爸說我年紀不小了,該嫁人了,是什麼意思?”

任重一愣,目光有些閃躲,“字面意思唄。”

“你這傢伙……你怎麼可以……”

不曾想,他對面的馬瀟凌竟突然炸了鍋,怒指任重,眉毛高翹,咬牙切齒。

任重被她這番作態弄得有些迷惘,“怎麼了?”

馬瀟凌雙手叉腰,“什麼怎麼了?你還好意思說?我告訴你,就算你現在今時不同往日,位高權重,但我馬瀟凌自己的婚姻自己決定。你沒資格強迫我!”

任重愕然片刻,又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就在這時候,馬達福夯吃夯吃著從遠處跑來。

這胖嘟嘟的白髮老頭一邊跑,還一邊氣喘吁吁地直擺手,“馬瀟凌你別激動!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老馬剛說完,又看見旁邊的任重,臉色又發苦。

馬瀟凌回過頭,先看看胖胖的老爹,又看看在一旁眼神迷離,既帶著點委屈,又有點小無奈的任重,再道:“什麼不是我想的那樣?那還能怎樣?”

這時候老馬終於走到,略顯心虛地看了眼任重,又看向在一旁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般的女兒,長嘆口氣,無奈道:“你怎麼就這急性子,讓我把話說完啊!”

任重清咳兩聲,居中打斷,“不是,老馬,馬瀟凌,你們倆剛才到底說了什麼?”

馬瀟凌:“大概一個小時前,我這邊接到鞠清濛總裁的調令,讓我擔任那什麼道德委員會的首席委員。我個人倒覺得這差事不錯,既能懲戒惡人,又有打不完的架。但我爸又跑來告訴我,說你覺得我年齡大了,該嫁人了,對吧?”

任重聞言,無奈點頭,“按照源星人類的平均壽命,二十四歲的你,確實早就過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你總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馬瀟凌呸了一聲,“嫁人?嫁個屁!沒一個我看得上的。老孃我寧可一輩子掛單,也絕對不將就,爸你別想逼我,任重你也別想!”

話聊到這個程度,馬瀟凌心裡究竟什麼想法,任重已經推敲得七七八八。

想來,接收資訊不全面的她誤以為任重和馬達福是想給她安排個“包辦婚姻”,與集團內部的某些青年才俊來個強行配對。

任重先給她委以重任的真正目的,大約是想著以此為交換條件,好讓她低頭屈服。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她馬瀟凌性子暴烈,誰都強迫不得。

但是,只有馬瀟凌自己才知道自己心裡真實的想法。

她這一顆心,從頭到尾都只念著一個人。

並且她也自詡十分瞭解任重。

她從來沒想過任重會動自己的心思。

她覺得這絕不可能。

所以在聽老爹一提這事時,她心裡唯一的反應便是任重想把自己嫁出去。

叔能忍,嬸嬸也不能忍,所以任重這一回來,她就立馬來發飆了。

什麼任氏集團掌舵人,什麼星火鎮救世主,什麼第一洲權勢第一,什麼九大集團之下的第十極,什麼源星白手起家的最有權勢的男人,任重身上這些光環,在她面前統統不好使。

她要不樂意,天王老子也強迫不了她。

這邊,老馬嘴唇直哆嗦。

他想把任重當時的話給完全複述出來,但又覺得任重本人也在此,自己這當爹的何必趕鴨子上架當媒婆,屬實有種賣女兒的既視感。

老馬開不了口。

但同時,老馬也在觀察此時任重的狀態。

這時候的任重卻多少也有些尷尬。

當初他被馬瀟凌用了六百二十三次表白敲開了心防,並在心裡做下了要給馬瀟凌一個圓滿的決定。

在出發去尋跡者飛船之前,他也鼓起勇氣和老馬稍微袒露了一下心思。

後面這一兩天,任重忙忙碌碌著,沒空繼續推進此事,只打算先稍微放一放,等閒下來了,再與巴不得自己擴充套件配偶數量的鞠清濛商議一番,然後再想個法子慢慢與馬瀟凌溝通。

誰又能想到,老馬這素來靠譜的老鎮長竟也會嘴上沒把門,還只把話說道一半,引起誤會,點燃了馬瀟凌這火藥桶呢。

任重這時候也犯了難。

他倒是挺想直接告訴馬瀟凌,求求你別繃著了,你都給我表白六百二十三次了。

你心裡在想什麼,我比你自己更清楚。

可是,在這條時間線裡,表白並沒有發生。

這話說來有點扯犢子。

任重張不了口,一時間竟也有些手足無措。

瞧見他這模樣,馬達福心裡倒是有些驚奇。

他認識任重好些年了。

打從一開始,這小兄弟在他面前的人設就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沉穩大氣,深謀遠慮,算無遺策,極少露出這般窘迫無奈的狀態。

但莫名其妙的,老馬又覺得欣慰。

老馬是個可以為了星火鎮人而置生死與度外的鎮長,但在涉及到女兒的人生幸福這件事上,卻又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父親。

遙想當年,任重假扮過他的未過門的女婿。

再到後來,老馬又覺得任重這人野心太大,駕馭不住,更同意將馬瀟凌帶進巨大的危機之中。

有段時間,老馬甚至很刻意地試圖讓女兒遠離任重這禍害精。

只是到後來老馬也認了命,女大不中留,管不住。

但老馬也一直害怕,害怕任重對馬瀟凌並沒有真正的男女感情。

他不希望看見女兒遭受委屈。

現在,他踏實了。

老馬輕咳一聲,說道:“女兒啊,你誤會任重了。”

馬瀟凌:“什麼意思?”

馬達福:“他想讓你嫁他。”

下一瞬間,馬瀟凌目瞪口呆,扭頭瞪向任重,“真的?”

任重起先目光有些閃躲,但最終卻還是鼓起勇氣直視著她,“是的。畢竟我尋思,大約也只有我能鎮得住你。”

“呸!去你的吧!我有的是人要!”

轟!

只一眨眼,馬瀟凌一溜煙飛到了遠處,消失在天邊。

任重分明看到,她轉過臉去時,臉紅的如同自己夢裡地球的夕陽。

真嬌羞。

任重又想,我終究還是走出了這一步。

希望這是一個不讓任何人後悔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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