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早上前兩節沒課,但江森還是一大早五點出頭就醒了過來,然後碼完三千多字,天剛亮就跟宋大江一起出了門。等吃完早飯來到圖書館,時間不過早上七點多,圖書館的自習室裡居然就已經坐了半屋子的人,考研大軍氣勢洶洶,卷得讓人熱血沸騰。

宋大江看到學長和學姐們這股子要學到猝死在課桌前的架勢,頓時眼珠子都亮了,露出一副要跟他們死在一起的樣子。江森實在感覺惹不起,默默坐下來後,就忍不住反省自己為什麼要打腫臉充胖子,非跟這群貨卷到一起去?去讀個經管之類的萬金油專業不香嗎?

然後一邊唉聲嘆氣一邊背名解。

而宋大江則是奮筆疾書,光用背的還不過癮,江森眼著看他大清早就開始作畫,嘴裡一邊唸唸有詞,這塊骨頭的骨性標誌是啥啥啥,那條肌肉的肌肉附著點又在哪哪哪兒,沒一會兒工夫,江森就見公明哥哥畫了個喪屍一樣的玩意兒出來。

畫風粗糙卻清奇,但神奇的是,居然完全可以看懂。

森哥一看宋大江這麼會玩意兒,立馬書也不翻了,就盯著他的圖在那兒看,宋大江畫到哪裡,江森就把知識點背到哪裡,中間裡隨口插兩句,臨床上這玩意兒常見什麼什麼病,聽得宋大江壓力大得簡直要奔高血壓去,驚愕問江森道:“你怎麼知道的?你哪裡學的?”

“家傳的。”江森隨隨便便拿出馬瘸子當擋箭牌,“我在山裡有個師父。”

“啊……”宋大江低頭看著自己的大作,突然間就覺得,自己又落後了江森幾百步。心裡很不想再讓江森和他一起學,可是又放不下免費的一日三餐,內心越發痛苦。

兩個小時後,早上九點二十分出頭,江森精神頭不錯地把課本一合,拉著彷彿永遠滿腹心事的宋大江走出圖書館。出門右拐,步行十幾分鍾,就到了今天上課的18號樓。

18號教學樓遠離學校的其他樓宇,孤零零地停在校園一角,相去不遠的地方,就是學校平時沒太多人進出的東門,外面就是大馬路,平時方便各種實驗用的蛇蟲鼠蟻、青蛙兔子、猴子大象之類的玩意兒運進來,選在這個地方,才不會影響校園的日常秩序。

而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各種新鮮或不新鮮的遺體。

大部分都是死者生前自願捐獻的,只有極少數,是學校透過監獄之類的機構合法購入。但饒是如此,學校的人類遺體依然長期不夠用,屬於稀缺教學資源。

所以學校一旦收到,學生們就得抓緊去上課。

而今年江森他們運氣不錯,開學才一個月,就碰上這樣的好事。

走進連鏡子都沒一面的18號樓,拐進解剖示教室,江森和宋大江一進門,就瞧見七八個先到的同學,正圍著一口金屬棺材,畏畏縮縮、嘀嘀咕咕,又好奇又害怕。

“去啊,開啟看看啊。”武曉松蠢蠢欲動,攛掇林大衝去掀棺材板。

江森對死者還是抱有敬意的,甭管裡面那位生前是怎麼完蛋的,反正他是堅決不想動手,遠遠就在教室的角落站定。心理年紀大了,對這種事很自然地就避諱起來。

不像年輕人,啥都敢幹……

“啊!”

“我草!”

砰!

林大衝沒能抵擋住屍體的誘惑,在武曉松的慫恿下,還是去掀了棺材板。只是剛把棺材板拉開一道縫,只看到裡面一個模糊的輪廓,兩個傻逼就驚叫著松了手。

重重的棺材板砰的一聲落下,四周圍盧曉玲那群女孩子們頓時跟著嗷嗷大叫,四散奔跑,彷彿裡面的東西下一秒就要自己爬出來似的。

江森不由深深嘆了口氣,大一的菜鳥醫學生,都特麼一個德性……

“幹嘛呢?”上課的老師,這時恰是時候地走進來,隨手一指江森,“同學,來幫下忙。”

“我?”江森滿臉我草。

“對,就是你,個子大有力氣嘛!”老師顯然完全沒認出江森來,很確定道,又轉頭對其他人說道,“口罩都戴起來啊,這個氣味還是有點大的。”

一邊說,一邊開啟了教室的排風扇。

那風扇嗚嗚作響,江森無奈地走到老師對面,兩個人一起開啟了棺材蓋子。裡面的屍體,明顯已經被解剖過一輪了,皮膚和脂肪組織已經被切除,露出了裡面的肌肉,線條分明。

四周的同學們,壯著膽子圍上來,一個個看得眼皮子直跳。

“啊!”幾個偷溜進來看江森的其他專業的女孩子,剛一湊近,立馬就尖叫著全都跑了出去,上課的老師又口頭禪似的來了句,“幹嘛呀?”

“不是我們班的。”一個女孩子解釋道,“都是過來看帥哥的。”

她指了指江森。

老師看看江森,露出一個看透人生的微笑,“帥哥其實就是一種狀態,一個生命週期中的短暫階段,細胞終究是要走向凋亡的,一個人,等過了四十歲、五十歲,還有什麼帥不帥的?頭髮會掉,身材會走形,外形條件再怎麼好,都沒法跟年輕人相比。

什麼叫好看,我跟大家說,年輕,就是最大的美貌。你們這些同學,不要光看別人帥,也要看看自己。尤其是女同學,要相信自己的魅力,你們這些青春正好的同學,現在正是人生中對異性最有吸引力的時候。所以要一定自信,別管什麼帥哥不帥哥的,你們自己就是美女,一點都不比帥哥差的嘛。等年紀再大點你們會發現,再帥的臉,也帥不過人民幣。

同學,幫我把它抬出來……”

老師叨叨著,忽然又使喚江森。

江森討價還價:“考試有加分嗎?”

老師很有原則地笑著回答道:“你在做夢吧,搬個東西加什麼分?”

“那我不搬。”

“不搬就扣分,你學號幾號?”

“我日……”

在權力面前,森哥只能低下他世界冠軍的頭顱,戴上手套,把手伸進了混合著福爾馬林和屍臭的液體中,將那具死沉死沉的屍體,給搬了出來……

幾個剛剛跑遠的小姑娘跑回來,急忙拿出手機,又咔嚓咔嚓拍了幾下,然後滿臉刺激地扭頭就跑。老師看看門外,又看看江森,一言不發,利用完江森就把江森給無視了。

“好了,開始上課,今天主要就是讓大家看一下,人體運動系統的真實樣子是怎麼回事,你們中醫專業,對解剖的認識,沒有太深層次的需要,我們就簡單講一下……”

整整兩節課,全班人站在氣味越來越大的示教室裡,邊聽邊記筆記,身上的白大褂逐漸被福爾馬林伴著屍臭的氣味浸透。兩節課後,中午午飯時間,江森洗了兩次手從18號樓裡出來,哪怕暴曬在大太陽底下,聞聞自己的手,依然覺得那股味道還在鼻子前晃悠。

“啊,小玲,我中午不想吃了。”

“我也不想吃了……”

姑娘們苦著臉,實在是犯噁心。

武曉松這時突然大喊一聲:“給灑家來十斤紅燒肉!”

女孩子裡們立馬咿咿呀呀地埋怨起來。

“唉,年輕人,真幼稚。”江森輕嘆著,轉頭對宋大江道,“明哥,你猜今天中午有什麼菜?豬斜方肌還是豬背闊肌?”

宋大江忽然面色鐵青,轉過頭來就一張嘴,“嘔~~”

……

“江森,你今天身上什麼味兒啊?”中午飯點,江森先把宋大江送回寢室,才獨自來到二號食堂二樓包間,剛一坐下來,鼻子很靈的陶潤吉就聞到了氣味。

他記錯了江森的課表,還以為江森是一整個早上沒課,就沒有跟過來。

但幸好沒跟來,不然難保不和宋大江一個下場……

“屍體味加福爾馬林,早上解剖課。”江森淡淡說著,夾起一塊肥肥膩膩的紅燒肉就往嘴裡塞。老苗幾個人微微皺眉,忽然間,覺得沒了胃口。

這一天中午,森之隊除了老外教練約金斯外,大家都沒怎麼吃好。

更令人無語的是,午飯後國際反興奮劑的驗尿官又來了,宋大江因為中午沒吃,參照組的工作只能由同樣整天陪著江森的陶潤吉頂替上。申醫實驗室取樣後,標記為C3。

感覺再有下一位的話,就很容易被人誤認為他們是在搞恐怖活動了。

宋大江午飯沒吃,下午兩節《中醫史》也聽得昏昏沉沉,江森讓陶潤吉去給他買了點麵包,順帶自己也多吃兩口,墊吧墊吧。但等到課後,就顧不上了宋大江了。下午放學後,江森就被老苗喊去練跨欄,另一個老外教練約金斯過來瞧了兩眼就走,工資就跟白拿一樣。

由於下課時間早,江森今天也總算有了點運動員的樣子,一氣兒從下午三點練到天黑,晚飯時胃口大開,光是米飯就吃了半斤,晚飯後稍微休息一陣,又在滿屋子體育生的注視下,加練了40分鐘的力量,才總算回到寢室。

進屋的時候,宋大江的狀態已經稍好一些了。

屋子裡還留著淡淡的泡麵的氣味。

宋大江安靜地坐在桌前看書,武曉松則不知所蹤。

江森坐下來,沒說什麼,歇息半刻,就麻溜地收拾兔子窩,然後洗澡、洗衣服,時間浪費得不是一般的多。不過也沒什麼怨言,世界冠軍也是人,過日子,總要自己動手做點事的。

等把衣服晾好,江森坐下來,翻開課本,一邊抱著兔子rua。腦子裡有一副完完整整的人體骨骼圖,沒宋大江的那麼精深和細節滿滿,但用來應付中醫專業的系統解剖學考試,肯定是夠用了。因為是葉婉純給的考試範圍,拿一等獎學金的學姐,非常值得信賴。

學習的目標和任務,非常的清晰和功利,就是考試。

屋子裡安安靜靜。

將近一個小時,江森和宋大江猶如兩隻比誰更能忍的老烏龜,很默契地誰都不說話。

直到八點多快到九點,武曉松推門而入,打破了屋子裡的寧靜。

“我草!我們學生會瘋了,新生聯歡會居然叫我去彈吉他!”

江森和宋大江轉頭看他一眼,又一聲不吭,雙雙轉回頭去。

動作整齊劃一。

武曉松這個低階的逼沒能裝上,反倒好像被反彈了一拳,當場就內傷了。為了緩解尷尬,他忙又問江森:“森哥,你要不要也報個名?”

“麼空。”

“今年請師大一起辦的啊,師大的姑娘過來當外援喲~”

“麼空。”江森臉上很無情地回答,心裡卻不由自主,想起了安安。

她好像好幾天都沒過來騷擾了吧?

媽的忽然就這麼消失掉,還是真挺想念的……

江森賤嗖嗖的,人家送上門倒貼不要,現在跑了又想。

“唉……”

他心裡輕輕嘆口氣,繼續背骨頭,揹著揹著,就把姑娘忘了。

所以說,還沒畢業的年輕人遇上感情問題,該怎麼解決?

正所謂何以解憂,唯有好好讀書。

媽的兜裡頭雞毛錢都沒有,談個瘠薄戀愛?

當然了,已經談上的除外……

江森的週二,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去。

晚上十點不到,就早早躺下睡了。

不管武曉松拿著吉他,坐在陽臺上彈琴裝逼,更不會叫宋大江別整天熬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不影響到江森,江森才懶得去管他們……

次日週三,江森照例早起碼字,早早出門。

早上三節基礎程式設計課,內容極多,老師講得又快又急,聽得江森簡直頭大。

實際上這東西對江森個人而言,幾乎沒任何意義。

但作為通識教育的一部分,該學的東西,肯定還是半節都不能少。

因為站在國家層面上,肯定有非常大的意義。

只不過不是由江森這種數學廢柴來實現罷了。

宋大江聽得也彷彿有些吃力,可還是努力地跟著。

這玩意兒也跟四六級一樣,需要考級,學校明面上沒說拿不到等級證書就不許畢業,可其實還是變相地說了——基礎程式設計的各專業二級要求通過率必須達到75%,三級是25%,甚至個別專業,還有計算機四級的要求。也就是說:你看,大家都過了,你敢不過試試?

而且這邊的學生好勝心又都槓槓的,哪怕嘴上“謙虛”一下,也沒人真的會無所謂。並且至少在任課老師嘴裡,計算機二級的難度,基本相當於教會猴子把飲料瓶擰開來,在這種環境壓力和鄙視鏈下,誰還能真的好意思混個考試及格就萬歲了?

“你聽懂了?”下課鈴響,偌大的階梯教室裡,一大半人都沒走,圍著老師提問。

江森轉頭看看宋大江,見他用很小的字型,密密麻麻在課後題旁邊手寫了一大串的程式碼,不禁感覺這孩子沒去讀理工科專業可惜了……

“不知道。”宋大江自己都搞不準,愁眉苦臉撓撓頭。

陶潤吉這時從教室外面走進來,手裡拿著手機,有點小慌張道:“謝主任和耐克的羅賓過來了,說中午過來一起吃個飯,就你們三個人,加上葉培。”

“來這麼快?不是說好了國慶嗎?著什麼急啊?”江森有點奇怪,又看看宋大江,“我帶明哥一起去,老是分開吃,還對照個屁。你問一下行不行,不行就等晚上,我訓練完再說。”

“好。”陶潤吉轉身走出教室,又開始打電話。

江森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才給鄭悅打了過去,“鄭悅,來申城,耐克的人又來了。”

“談妥了嗎?!”鄭悅驚喜問道。

江森淡淡回答:“不好說,不過你先過來吧,還有些事得跟你交代一下。”

“什麼事?”

“到了再說。”

“行。”

掛了電話,江森又給韋綿子打了過去,“韋總,工作交接完了嗎?”

星星星中文網的辦公樓裡,壓根兒都還沒提交辭呈的韋綿子,縮著脖子小聲道:“還差點,有什麼事嗎?”

“我這邊可能要籤個合同了,我想以個人工作室的名義簽約,你這幾天有時間弄一下嗎?我讓方律師陪你一起處理,順便把工作室和旭日律所的法務合作關係也確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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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著急?”

“嗯。”

“呃,那你稍等我一下,我等下給你打電話……”

“好。”

江森果斷把電話一掛,又給方堂靜打了過去。

韋綿子這邊,放下電話後,轉頭望向灰哥的辦公室。

灰哥今天不在,但洛總在,也是一樣的。

媽的,真的要放棄這邊穩定的收入,卻賺江森那6000塊錢一個月嗎?

這一把,真的要賭嗎?

他忽然間,甚至有些後悔,上個星期為什麼會那麼衝動地答應江森。

但是現在反悔,似乎也還來得及。

可問題是,給江森打工的機會,可就這麼一個。

江森啊!

他可是江森啊!

19歲就拿下兩個世界冠軍,2006年的全球年度最暢銷作家,網文界實際意義上的扛把子,考上滬旦的文科狀元,手裡還握著好像挺大的一家公司,背靠東甌市和滬旦的體制資源……

這樣的人,難道不比星星星中文網更有前途?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韋綿子內心天人交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一握拳頭,然後慢慢地站起來,雙腿微微僵硬地走到老闆的辦公室門前,輕輕敲了兩下。

“洛總……”

“怎麼了?”

“我想辭職……”

“下個月開始給你加薪兩千,滾回去幹活。”

“不是兩千塊的事。”

“明年開始,底薪八千,提成多半個點,滾回去幹活。”

“嗯……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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