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得幽水之中，玄光閃動，忽地聚攏，現出一個清雅的身影，正是顧清影。
殿中諸人，包括齊天行在內，均自生出複雜難言的感覺。
算下來，顧清影年歲未滿甲子，卻證得元神，如此成就，放眼蜀山劍宗的歷史，那也是罕見之至。
別說是蜀山劍宗，哪怕是整個修行界的歷史中，也是寥寥可數，這還得包括天人轉世的例子。
齊天行此刻竟生出一個念頭，“我老了。”
他花了三百年成元神正宗之道，一向被譽為天之驕子，前途遠大，天仙道果，於他而言，也不是鏡花水月。
但此刻見到顧清影的成就，禁不住道心晃動起來。
連他都如此，何況其餘人等。
唯有凌沖霄鼓掌而笑道：“顧師妹方成元神，不及溫養就敢來挑戰齊師兄，當真是好氣概，我輩差你遠矣。真是個一往無前的劍仙中人。”
他眼神之中滿是敬佩和誇讚。
其餘諸道誰不是天才，身具傲氣。
很難如凌沖霄這樣，大大方方地承認顧清影的可敬可佩。
只是凌沖霄行事磊落，如日月皎然，那也是他一以貫之的風格，是他的道路。
顧清影朝他微微點頭，清靜的目光又落在蘆篷上的齊天行身上。
她很清楚，她有今時今日的成就，不是她有多努力，天資多高明，僅是因為她遇見了老祖。
否則，她還是那個平平無奇的女子，過著受人冷眼的一生。
除了她的身世，沒有可以稱道之處。
她所能做的，唯有以不惜一死的決心，替老祖拿下首座之位。縱如此，會對蜀山不利，或者讓她徹底墜入魔道，萬劫沉淪，那也是心甘情願的。
至少，她也曾璀璨過。
朝聞道，夕死可也。
此後縱入魔，亦不會後悔。
齊天行輕輕一嘆，“顧師妹，你元神方聚，不如咱們下次大比時動手，或者說你想討教的話，咱們改日找師長見證，切磋一番，點到為止。”
他雖道心晃動，卻心知顧清影方成元神，一身神通，絕難融會貫通，自然不會是將近第一次元神災劫，道法圓融的他的對手。
所以他此言倒是發自肺腑，一片憐才之意。
實是他們蜀山劍宗內部如何爭鬥，那也是內部的事。
一位元神真人的誕生，能影響整個蜀山劍宗的氣數，為了大局，他絕不能在顧清影方成元神之際，對其動手，免得一不小心，損了她道基。
下一次大比，那又是一百年後的事了。
老祖不會等她百年，她更不能讓老祖等她一百年。
“多謝齊師兄好意，我意已決，就在今天，就在此地，咱們定要分個高下。”顧清影決絕道。
“小魔奴放輕鬆點，你待會全力施展法力，必定勝他，而且這小子輸了之後，還得謝你。”老祖的聲音忽地冷幽幽地響起，篤定齊天行要輸。
得了老祖鼓勵，顧清影心意更加決絕。
齊天行雖然不知顧清影為何如此執著，可她堅持如此，齊天行不能拒絕。這是祖師定下的規矩。
他一輩子都守師門的規矩。
齊天行清幽幽一嘆，一閃身就到了玉臺上，身周紫氣浮現，正是蜀山劍宗“紫氣東來”的大神通。
“顧師妹，請吧。”
他話音未落，便有千百滴玄冥幽水衝殺過來。
這是雲水真光訣練到最深處，才能演化出的玄冥之水，乃天下五大真水之一，威力浩大。
而顧清影只等齊天行一上玉臺，就立時發動殺招。
她只要贏齊天行，是不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無關緊要。
她師祖教她做了一輩子好人，此刻，為了完成老祖的任務，顧清影只能使壞。
有時候，學壞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
雖然是第一次搞偷襲，她卻輕車熟路一般，玄冥幽水使得密不透風，天羅地網一樣罩住齊天行。
齊天行哪裡能想到顧清影一點同門道義也不講，那千百玄冥之水打來，勢如雷轟電閃，齊天行根本來不及躲閃。
一滴滴玄冥幽水，看似微小，實則是濃厚的元神法力凝聚。
顧清影原本用來凝聚元神的法力，皆在這小小的玄冥幽水中。
她心知和齊天行有差距，故而不存在什麼試探，就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擊功成。
那玄冥之水碰到齊天行的紫氣，小小水滴，有千鈞之力不止，霎時間將齊天行尚未完全施展開的護身紫氣擊穿。
而玄冥之意，陰寒入骨。
齊天行失了紫氣的防護，登時給玄冥之意侵襲。
他元神尚未和肉身徹底融合，立時肉身給玄冥法意凍結，氣血滯澀，連元神法力轉動也慢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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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人有剎那時間定住不動。
千百玄冥幽水打在他身上，他道袍雖然是一件頂尖法器，可也挨不住千百滴玄冥幽水的猛烈打擊，一時間道袍有千百窟窿。
齊天行整個人身子不住後退，只覺得元神震動，略有損傷。
他已經到了玉臺邊緣，見得顧清影神意決絕，心道：“罷了，我元神災劫將至，何必跟她拼個你死我活，這首座之位，不要也罷。”
雖然失了這首座之位，代表他離蜀山掌教的位置就遠了。
但為了名利權位，誤了修行，實是不足為取。
他立時順勢跌落玉臺，直接認輸。
放下了對蜀山掌教的執著，也好似卸下心口大石。原來修道士破妄成就元神之後，仍是會有妄念生出，要“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破妄不過是將心中明鏡暫時擦拭乾淨，如果不謹慎，還是會再度陷入妄境中。
齊天行放下名利權位，心境豁然開朗，元神也更凝實了，實在是意外收穫。
朝著顧清影拱手道：“多謝顧師妹。”
他這一敗，不但遠離蜀山掌教之位，還實實在在欠了顧清影人情。
毫無保留全力一擊後，神氣黯淡的顧清影此刻不由一呆，一切果如老祖所料，齊天行輸了，居然還要感謝她。
“老祖難道能知過去未來。”此際老祖在她心裡，更添神秘。
她還沒來得及消化這份震驚以及內心生出由衷的喜悅，空曠的大殿裡飄蕩起悠悠道音，“天行，這得舍之道，你今日終於明了，可喜可賀。”
正是蜀山掌教白眉真人的聲音。
“拜見掌教。”
眾人齊齊禮讚。
“清影，你很不錯，往後你便是十大弟子的首座了，來文始殿見我，我帶你去拜祖師畫像。”
一道清泓直接將顧清影卷走。
“不要露怯，後面的事，都交給你了。”
顧清影突然間發現老祖好似完全離開了她，而現在才應該是完成老祖任務的時候。
她漸漸地，忘卻了一切有關老祖的事，身體裡唯有來自藏經閣悟出的各種道意，此起彼伏，彷彿她得了蜀山天命的眷顧。
蘇塵陷入徹底的靜寂，一念不起。
他知道，距離他目的達成當是很接近了。
而最大的危險，怕也要出現。
十大弟子的首座接任，絕沒有那麼簡單。
神秘思感給了他強烈的警示，蘇塵隨即深深隱藏在小魔奴的魔種最深處，經歷過魔心之劫，破滅妄念，他魔心入微，能隱藏得更深了。
做好一切準備，至於能不能瞞天過海，讓小魔奴幫他尋到太清道解，那就只能等待。
好在，他有的是耐心。
如果失敗，大不了再花一段時間，重新謀劃。
歲月會是他最好的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