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學校門的馬路,走十多分鍾就到達的小店裡,秋晟和顧德佑對向而坐。

“蒜泥小龍蝦來咯!”中年老闆端上來一個大鐵盆,裡面是通紅的小龍蝦和白色的蒜泥。

顧德佑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一個小龍蝦想了想,又將手套摘下,直接用手去抓。

“怎麼了。”他把蝦肉丟進嘴裡,“你叫我出來吃飯可不常見,我受寵若驚啊。”

秋晟戴上一次性手套,雖然吃到後面,手套肯定擋不住汁水,但總比光手要好一些。

拆開蝦殼,吃下一塊肉,他努力提起的情緒再次衰落下去。

開啟罐裝可樂,他一口氣喝下一半,氣泡在他的口中炸開,一股涼意順著喉嚨往下,落入到胃裡。

“你臉上的表情比之前還少了。”顧德佑盯著秋晟的眼睛,把手舉起來。

服務員見到他的動作,往這邊走來。

“來點酒?”他問秋晟。

“零點還有事。”秋晟回絕。

“那就上一大瓶可樂。”顧德佑對服務員說。

他舉起罐裝可樂:“來,為了你難得的邀請。”

秋晟和他碰了可樂,將剩下的喝完。

大量的氣混在胃裡,不太好受。

服務員把大瓶可樂拿上來了,還有兩個玻璃杯。

“說說怎麼回事吧。”顧德佑開啟可樂,把玻璃杯滿上。

“不好說。”秋晟回答。

“你的口風還是那麼嚴。”顧德佑一點兒也不意外,他咔咔的剝著蝦。

兩人之間沉默下來,秋晟面朝店門,玻璃門外是露天坐的客人,門口的大燈照亮了黑夜,客人們說說笑笑,十分熱鬧。

秋晟不願意去想那件事,他看四周,店裡只坐了一半,外面卻快坐滿了,為什麼呢?

桌上的可樂不是顧德佑心怡的品牌,換做以前,顧德佑會唸叨上好久。秋晟常想,顧德佑不是感覺百事不好喝,還是把這個當做了一個絕妙的話題。

埋在蒜泥裡的小龍蝦味道很足,秋晟記得自己小時候不喜歡蒜泥,後來是怎麼不介意,甚至還覺得可以的呢?

“這不是我們最後一頓飯了吧?”顧德佑突然說。

秋晟看向他,他低著頭,把蝦頭擰下,用力一掰蝦尾。

“為什麼這麼說。”秋晟不疑惑,但這時候反問是應有的程式。

他想,也許人類根本沒有性格,只是跟著程式走罷了,不然的話,為什麼理應只有一種性格的小說作者,可以寫出各種性格的角色?

“你準備怎麼做?”顧德佑用反問回答反問。

秋晟放下剝好的蝦肉,問自己想要怎麼做。

“什麼都不做。”他說。

“這可真是出乎我的預料,我以為你是那種因為無所謂,所以一旦想要什麼,會不顧一切,不擇手段的那種。”顧德佑把蝦肉送進嘴裡,“不過,至少我不用擔心在監獄裡見到你了。”

“因為進去也不能改變什麼。”秋晟端起可樂,凝望玻璃杯裡的氣泡。

“這樣啊。”顧德佑同樣端起可樂,“為了你不用入獄。”

玻璃杯碰在一起。

十點,桌上只剩下一片狼藉,顧德佑站起身:“快零點了。”

兩人洗了手,店距離學校不算遠,他們在路上走。

學校是五六年前新搬來的,周圍比較冷清,如果走得慢需要兩個綠燈才能透過的馬路上,不時穿過一輛燈光刺眼的卡車。

路兩邊雖然有綠化,沙子和石子還是很多,一旦起風,黃沙會試圖矇住行人的眼。

走到學校門口,秋晟向顧德佑揮揮手,轉身往人行道走,紅燈還有五秒。

“秋晟!”

綠燈亮起的時候,顧德佑的喊聲傳來。

秋晟轉過身,黑夜裡,他一時找不到顧德佑在哪裡。

“雖然我覺得不太好,但你還是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別把我供出來就行!”

校門口的陰影裡舉起一隻手,手向他揮動,秋晟終於找到了顧德佑的位置。揮完手,顧德佑進入校門。

綠燈還剩一半,秋晟走到馬路中央的安全島上,等下一個綠燈。

他想,顧德佑有給建議嗎?

粗略的回想店裡的談話,秋晟找不到顧德佑所說的建議。

顧德佑的身影已經消失。算了,一句話而已,理不理解無所謂。

到家已經十一點。一進門,狸花貓就扒拉他的褲腳,把他往屋子裡面拉。

屋裡是貓糧盆,秋晟忘了給它放晚飯。

也許不是忘了,正如出門先邁左腳還是右腳一樣,無意義無所謂的事情,想到了才奇怪吧。

之前為什麼會那麼積極的喂貓呢?

屋內有些悶,他開大窗子,開啟電風扇。

“喵!”

狸花貓消停了一會兒,又叫起來,它用腦袋頂貓包的開口。

對了,還得陪少女去河邊。

秋晟拉開貓包拉鍊,狸花貓鑽進去。

拎著貓包,秋晟來到大門口。門開出一條縫,光落在樓道裡,投下一道狹窄的暗黃色光線。

貓包放在凳子旁邊,秋晟坐在凳子上,他突然想,真的有必要陪少女去河邊嗎?

仔細一想,這似乎也是無意義,無所謂的事情,去河邊無法獲得任何東西,待在少女身邊無法獲得任何東西,沒有任何東西會留在他身邊。

他想到《且聽風吟》裡的句子:一切都將一去杳然,任何人都無法把握,我們便是這樣活著。

一道沉悶的聲音出現了。

砰的一聲,隨後是鞋底踩在樓梯上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

秋晟盯著樓道,樓道裡漆黑一片,聲音越來越清晰,黑暗中有一個扭曲變形的身影,慢慢靠近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從心底湧現,他的心提起來,皮膚發冷,那是恐懼。

他關上了門。

腳步聲到了門前,沒有停留,往下去了,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他想到小時候,想到自己的玩具。

只要從父親那裡得到玩具後,不去碰它,忽略它、無視它,那麼,那個玩具就是無意義、無所謂的東西,被堂弟拿走這件事,也成了無意義、無所謂的事情。

腳步聲消失了,狸花貓叫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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