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勝利把蘇乙視為恩人,所以他這回拉著一卡車東西來,其實是存著報恩的心思的。

當然,他不是覺得這些東西就能抵消恩情,而是覺得這樣會讓蘇乙高興,能幫到蘇乙。

他一片好心,根本沒意識到他給蘇乙出了個難題。

很頭疼的難題。

這是什麼時候?

風雨欲來啊!

這種情況下他給蘇乙送來這麼一大堆“資本主義舶來奢侈品”,還是用卡車拉來的,現在更是驚動全院青壯年勞力幫他搬運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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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鬧得沸沸揚揚的,以後想不出事兒都不可能了。

蘇乙敢肯定,這事兒的禍根絕對已經埋下了。

但人家一片好心送過來,蘇乙這時候捏著鼻子也得收下。

你要是怕出事兒把這些東西退回去,那就不止是掃興和不給面子的事兒了。

話說回來,蘇乙只是不願招惹麻煩,但絕對不是惹不起麻煩,所以只是略微頭疼一下,他就乾脆什麼也不想該收收了。

人家敢送,我就敢要。

傻柱喊來了七八個人,包括劉光天、劉光福、閆解成、閆解放這兩對兄弟,還有後院許大茂等年輕人。

除了來幫忙的,一群老人小孩也打著手電出來瞧熱鬧。

這下整個大院都知道蘇乙要把新蓋的房子搞成室內的沖水廁所了。

這東西是個新鮮玩意兒,院裡絕大多數人聽都沒聽過,大家討論得十分熱烈,也都十分感興趣。

同時,蘇乙這大晚上能調動一輛卡車拉來這麼多買都沒地方去買的新鮮玩意兒,給街坊們帶來的震撼絲毫不比之前那天早上的大場面小。

現在要是誰說蘇乙就是個無依無靠的烈屬,院兒裡的狗都不相信。

蘇乙從電冰箱裡翻出了陸勝利所說的手續檔案,粗略一看,倒是會心一笑。

這藉口找的也是絕了。

“援朝!來來來!”閆阜貴坐在剛搬下卡車的陶瓷馬桶上,笑呵呵把蘇乙叫過去,“這玩意兒是不是這麼用的?坐著解大手?”

“對。”蘇乙點頭。

“聽見了吧他二大爺?跟你說你還不信,我在書上看到過!現在援朝也說對,你信了吧?”閆阜貴得意道。

“坐著解手……這能拉出來嗎?”劉海中感覺匪夷所思,“這老外淨整洋活兒,拉個屎還拉出花樣來了。”

“援朝,你說你在屋裡整個茅房,那多臭得慌?”一大媽替蘇乙操心,“那一到夏天,蛆還不爬得滿屋都是?太噁心了吧?”

“你呀,就是鹹吃蘿蔔澹操心!”易忠海白他一眼,“兩年前我們一群老工人去一個老領導療養院拜訪,我見過這種水廁,裡面乾乾淨淨,一點味道都沒有。水一衝,大便全到糞坑裡了,底下地漏能擋著臭味,房間裡還安了風扇往外排臭氣,是不是這樣啊援朝?”

“一大爺見多識廣,對,就是這樣。”蘇乙笑呵呵道。

“喲,這援朝要是裝好了高階茅房,我高低得去上一回。”三大媽道。

“完蛋玩意兒,聽過去人家家裡吃飯的,還沒聽過去人家家裡解手的!”閆阜貴沒好氣罵道,引得眾街坊哈哈大笑。

這時卡車上一群年輕人正把大浴缸往下抬,蘇乙急忙上去搭了一把手,跟眾人把這東西放下車落在地上。

“援朝,東西放哪兒,你說句話,我們一口氣兒就給你放到位了!”傻柱最賣力氣,吆喝著讓蘇乙趕緊說話。

“走走走,哥兒幾個,跟我來!”蘇乙擺擺手,順手搬起一箱子瓷磚,示意大家跟自己進院子。

“來來來,都別空著手進去,能拿什麼拿什麼,拿不動就幾個人一起抬,大夥兒都搭把手!”易忠海招呼大家都動手幫忙,然後率先抱起一個也不知道裝著什麼的木頭箱子往裡走去。

年輕人們都忙活起來,大爺大媽們也沒閒著,紛紛找東西搬。來看熱鬧的小孩子則幫忙打手電照亮,院裡院外比過年還熱鬧。

蘇乙開啟大門,把外屋南牆的位置騰開,讓幫忙的街坊們把東西都堆放在這邊。

這些瓷器都是易碎品,這兩天院子裡施工,誰不小心碰一下就碎了,蘇乙可沒地方再補買去,所以乾脆放家裡。

廁所那屋今天牆已經全砌好,就差封頂了。白天自來水廠的工人已經挖好了管道位置,牆上該打孔的地方也都打好了孔,就差明早鋪設和安裝上下水管了。

所以這些東西來的還真是時候,明天瓷磚就能貼了,洗手池和馬桶也能比劃著鋪設管道預留位置了。

蘇乙把瓜子倒在大鐵盤子裡,讓三大媽幫忙去給街坊們分一分。他又動作麻利拆了幾包煙也倒在盤子裡,給每個幫忙的人都讓根菸抽。

就算是不抽菸的也都拿一根夾在耳朵上,笑呵呵跟蘇乙說笑著。

本來這外屋就不大,這會兒工夫更是擠滿了人,婦女和孩子都沒處待,全都出去了,屋裡一群大老爺們兒吞雲吐霧。

“援朝,你這又是抽水廁所,又是大白浴缸,家裡還貼這麼高階的瓷磚,咱們廠長都沒你這待遇,說真的,你這水平,過去那地主老財也不過如此了!”許大茂笑眯眯說道,“咱院裡,你是最特殊的獨一份了,仨大爺跟你都不能比!唉,我們普通老百姓是沒這命,這輩子只怕都用不上這麼高階的東西咯!”

這貨說這話絕對包藏禍心,因為從剛才到現在蘇乙已經收到他好幾波惡意了。

其實不光他,所有街坊都給蘇乙貢獻了惡意。在這個大家連吃飯都很難吃飽的年代,鄰居家突然裝了個你想都不敢想的高階廁所,換了誰誰心裡好受?

就連傻柱都給蘇乙貢獻惡意了,可見蘇乙這波仇恨真是拉得不少。

大家表面笑呵呵的,但其實心裡都挺不是滋味。

“你要真想用也不是不可能,”蘇乙似笑非笑,“但你得先進咱們廠這次辦的學習班才行。”

“這跟學習班有什麼關係?”許大茂奇怪道。

蘇乙把從電冰箱裡取出的手續檔案順手遞給站在自己身邊的閆阜貴,道:“三大爺給大家念念。”

“捐贈證明,為向工人理論學習實驗基地批判性教學提供實景實物教具,我單位特捐贈如下物資……”

這就是陸勝利給這批東西找的正當出貨理由,連為什麼要安裝在蘇乙家裡的理由人家都給想好了——學習班班主任蘇乙自願捐獻出自己的房屋一間,提供給基地建造這個批判性的實景教室。

聽見沒?不是蘇乙貪圖享樂,而是蘇乙把自己的房屋捐出來蓋這個資本主義廁所,蘇乙是付出者,不是受益者。

其實蘇乙對這上面的理由很不以為然,甚至覺得有些無恥。

但這玩意兒至少能緩解蘇乙現在所面臨的街坊們的嫉妒和敵視。

不過相應的,只怕蘇乙以後免不了得帶著學員們來家裡“批判批判”,走走過場,好讓這份證明文件實至名歸。

隨著閆阜貴唸完這份證明材料,街坊們也都恍然接受了這個有些扯澹的藉口。

老百姓對不公平的尺度其實是很靈活的。大家都在一個階層時,一點點的不公平那都會讓人十分反感和難以接受。

但要是你本身就是特權階級,還打著為公的旗號,那這事兒大多數人就會認為是理所當然,嫉妒也就變成了羨慕。

甚至這件事本身的不合理和不公平,大家也會自己消化和解釋。

“許大茂,你要是也是大學生,也跟援朝一樣是工人學習班的班主任,那這廁所沒準兒也能修到你家去,可惜你不是呀。”劉海中笑呵呵諷刺許大茂。

“我就說花這麼多錢蓋一間房子當廁所使那太敗家了,原來援朝是捐給公家用了。”三大媽一副後知後覺恍然的樣子,“那公家佔援朝一間房,援朝平常使使這廁所,順帶還要打掃衛生,我覺得合情合理。”

“對對對,這一間房蓋起來得一百多塊錢,至少能住一家子人呢,援朝這也不白用這高階廁所,說起來還吃虧呢。”一大媽深以為然道。

“反正要是我們家,我肯定不幹。”傻柱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院兒裡就有廁所,方便著呢,我要是多一間房子,寧願當庫房,也不多此一舉又蓋個廁所。”

“誰說不是呢?這玩意兒看著洋氣,但多餘啊!這間房幹什麼不好?”

“援朝也是沒辦法,沒聽三大爺念嗎?他是捐給公家用的。要不然人家三間廂房住著多暢快?瘋了才把一間好好的房子弄成拉屎的地方!”

“對呀,不划算不划算,太虧了……”

街坊們的思想觀念一下子就“扭轉”過來了,又紛紛覺得這廁所修得虧了……

其實有些人知道這就是個藉口,但他們需要這個藉口,心理也就平衡多了了。

甚至傻柱是知道事情原委的,他知道這些東西就是蘇乙本來想買來享受的,結果陸勝利直接送給他了。

但傻柱會亂說嗎?

於是接下來的氛圍就和諧多了,街坊們有說有笑,跟蘇乙紛紛告辭,最後只剩下傻柱和蘇乙兩人。

“許大茂這孫子今天陰陽怪氣一天了,也不知道哪片藥吃錯了。”傻柱對蘇乙道,“剛才他明顯在挑事兒呢。”

蘇乙笑道:“管他呢。”

他心裡很清楚,許大茂這會兒應該越想越覺得五百塊花得不值,所以心裡很不是滋味……

“勝利應該在外面倒車呢,你去看看。”蘇乙道,“我稍微拾掇拾掇,櫃子裡還有幾瓶酒,待會兒我拎著它直接上你家去。”

“我再整倆下酒菜,齊活兒!”傻柱美滋滋道,“我去叫勝利,你快來啊!”

說罷他就迫不及待出了門。

蘇乙低頭看看滿地的菸頭和瓜子皮,搖頭嘆了口氣,拿起掃把簸箕撅著屁股開始幹活。

另一邊,易忠海回到家沒一會兒,秦淮茹就敲門進來了。

“淮茹來啦?你坐,我給你倒水。”一大媽急忙起身。

“一大媽,別忙活了,我跟一大爺說會兒話就走。”秦淮茹道。

“你先進裡屋去吧。”易忠海對一大媽道。

“哎!”一大媽應了一聲,進裡屋關上了門。

秦淮茹憂心忡忡坐了下來,開口道:“一大爺,之前多虧了您攔著援朝,沒讓他報警。謝謝您了!”

“確認了?真是棒梗?”易忠海皺眉問道。

“他人還沒回來,不知道死哪兒去了。”秦淮茹剛說一句就有些哽咽,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但八成是這個小畜生!”

秦淮茹咬牙恨聲道:“他就是在我做飯那工夫出的門,肉也是那工夫丟的。我問過他奶奶,他之前打聽了好幾遍那豬後腿值多少錢,然後人就不見了!這小畜生,就因為偷東西連書都沒得念了,現在還死性不改,說偷就偷……一大爺,我怎麼攤上這麼個逆子,我可怎麼活呀……”

說著秦淮茹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易忠海嘆了口氣道:“慣偷慣偷,賊性難丟。以前棒梗頭傻柱的東西,偷院裡街坊的東西,你們一直管不住,他偷來偷去也沒什麼事兒,那可不偷上癮了?”

“被學校開除這事兒對大人來說是天大的事兒,但棒梗本來就是不愛學習的,對他來說這根本算不上懲罰,反倒像是獎勵!再加上你婆婆也不當回事兒……唉,他再偷東西,我是一點兒也不奇怪,你們太慣著這孩子了!”

“一大爺,那現在我該怎麼辦呀……”秦淮茹哭道,“我婆婆根本不讓我說棒梗,我一說她就罵我,說我這個當媽的狠心……她現在出去迎棒梗去了。這豬腿要真是棒梗偷的,她肯定讓棒梗死不承認。”

“死不承認就沒事兒啦?”易忠海下意識摸了摸臉上的傷疤,冷笑道,“那麼大一條豬後腿,他無論是賣了還是藏起來,那總是有痕跡的。要是援朝真報了警,人家警察專門幹這個的,肯定一查一個準兒!你再想想,咱們都能一下子猜到是棒梗,棒梗剛在警察局裡掛了號,人家警察還能不懷疑他?”

“而且我告訴你淮茹,援朝可不是笨人,他肯定也想到是棒梗了,咱們院兒也就棒梗一個手腳不乾淨的,人家沒法不懷疑他。現在不是你承不承認的事兒,而是怎麼給人家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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