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蘇乙唸咒畫符,他感覺到自己的精力正迅速順著筆尖被抽走!

這是種很明顯的感覺,蘇乙可以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流逝。

他借不到祖師爺的法,便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來賦予這張紫符力量。

被符紙抽走的不光是他的精神力,似乎還有他的生機。

蘇乙不能確定,因為恰恰是這兩種力量,都是他最不熟悉的力量。

好在他今非昔比,這樣的損耗,他還是能承擔得起。

但一張符畫完,蘇乙還是明顯感覺到了疲倦。

符畫成了!

符紙詭異地扭動著,彷彿有了生命一樣。

“維神常照天地,乾坤變化無窮。真是假來假亦真,地水火風假變真,赫赫揚揚,替身魄神來降,神兵火急如律令!”

蘇乙一邊迅速唸咒,一邊將小瓶裡裝著的尼姆的血液全部澆在符籙上面。

轟!

符籙勐地爆燃,化為一個火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在火中嘶吼哀嚎一樣。

蘇乙將這火人送到了英靈大軍之中。那些剛剛把威洛兒子的魂魄撕碎的英靈們很快被這火人吸引,她們怒吼著,將這火人也撕碎了。

嗡……

當火人也徹底熄滅的那一剎那,這方天地都彷彿震盪了一下。

所有的英靈都停止了動作,她們的眼神恢復了清明,茫然看著四周。

詛咒的力量消失了!

她們最後的執念,也消解了!

她們已經沒了存在下去的意義,她們該安息了。

莫那魯道的眼神落在不遠處的蘇乙身上。

這些日子的記憶她並未忘卻,所以他很清楚發生了什麼。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縮成一團的阿寧身上,眼中露出無比憤怒的神色。

“她是無辜的!”蘇乙在這時候開口了。

他沉聲開口,邁步向莫那魯道走去。

“這個女孩被她的父親當做了工具,當做了牲畜……”蘇乙沒有隱瞞,也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將事實娓娓道來。

事實上阿寧的確是無辜而悽慘的,隨著蘇乙的講述,莫那魯道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他揮了揮手,身後英靈大軍的情緒也被他安撫下去。

“雅桑提亞家族的血脈已經斷絕了!”蘇乙對莫那魯道鄭重道,“這個恥辱的漢奸家族,再不復存在了。”

莫那魯道看著蘇乙,突然問道:“哲彭人被趕走了嗎?”

蘇乙內心微震,他認真地道:“是的,哲彭人失敗了,***投降了,正義終究戰勝了邪惡,世界也和平了。”

莫那魯道沉默片刻,道:“那麼,戰爭就該結束了。”

他的目光落在阿寧身上,緩緩道:“我以賽德克部落首領的名義,赦免這個可憐的女孩,她是無辜的,她應該被救贖。”

“謝謝您的寬容和仁慈。”蘇乙鄭重道謝。

他不想跟這些抗戰英靈有任何衝突,如果莫那魯道堅持,蘇乙其實沒有選擇。

因為詛咒和執念消失的原因,這片鬼蜮也正在消失。

它不再是跟外界隔絕的區域,而是和結界開始相融。

周圍的景色開始變幻,場景回到了雅桑提雅紡織廠後院之中。

滿園的爬山虎,枯萎的參天古樹,四面環繞的破舊樓房。

這是一副很奇妙的景象,像是世界被墨跡渲染開來,露出了原本的樣子。

賽德克英靈們環顧著周圍的一切,他們的身影也在一個個消失。

沒有遺憾了,也沒有執念了。

他們鬆開了緊握住這世界的雙手,任由自己飄蕩向虛無。

沒有言語,沒有告別。

也許他們並不需要再說什麼,也不需要任何告別。

蘇乙看著最後一個英靈在自己眼前消散,他向著她們離去的方向深深一躬。

在他身後不遠處,阿寧也掙扎著站了起來,學著蘇乙的樣子,對那個空蕩蕩的方向深深鞠躬。

她已經透過蘇乙的講述明白了一切,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如此冷血無情的對待,她本來傷心欲絕,本該崩潰不能自已。

但也許是太多的苦難已讓她練就了強大的心臟,也許是被賽德克英靈們的執著和純粹所震撼,這一刻她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做。

滋滋、滋滋……

域場消失,這裡縈繞不散的陰氣、穢氣也在迅速消散!

那生長得十分茂密和妖豔的爬山虎,這一刻竟紛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起來。

經久不散的霧氣也漸漸隱去。

某一刻,一縷陽光從枯萎的爬山虎葉子縫隙中灑了進來。

這是數十年來,第一次有陽光照進這片土地。

陽光就像是一束金色的絲帶,迷離、神秘、聖潔。

譁啦啦……

一陣風吹過,大片金黃的葉子紛紛撒落下來,和煦的陽光再無任何阻擋,溫潤地撒在了這片潮溼陰暗的土地上。

阿寧剛好沐浴在一片陽光中,她仰望著晴朗的天空,這一刻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渾身顫抖地跪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陰霾總會散盡,陽光也總會普照大地。

苦難和不堪都留在過去吧,不要去懷念,也不要去回憶。

人生的路在前方,所有美好的風景也都在前面。

蘇乙牽著阿寧走出雅桑提雅紡織廠的時候,後者身上還裹著蘇乙的風衣。

“就在這裡分開吧。”蘇乙看向阿寧,“我該離開了,你也該好好活下去。”

阿寧看著蘇乙,滿臉感激:“是你給了我新的生命!黃先生,以前我沒有信仰,不知道敬畏。但從今以後,我信仰您,我對您敬若神明——不,你就是我的神。”

我又不是歐豪……

蘇乙心裡默默吐槽一句。

“如果信仰我能讓你的心靈安寧,能讓你的心有所寄託,有所歸宿,那就信仰吧。”蘇乙笑了笑,“但如果不能,你就信仰生活。只有對生活充滿希望、敬畏,你才會活得更美好。”

阿寧痴痴看著蘇乙,突然道:“我能抱抱您嗎?”

蘇乙搖頭:“這是很危險的動作,也許我會直接帶走你。”

頓了頓,他岔開話題道:“你的姨母最近會死去,不過不必為她悲傷,對她來說,死亡並不是壞事。”

阿寧嚇了一跳,急忙追問:“是因為我嗎?”

蘇乙搖頭:“是巴揚神的關係。”

阿寧似乎松了口氣,但神色卻再次悲傷起來:“這樣的話,我又少了一個真心愛我的親人。”

見蘇乙不說話似乎打算離開了,阿寧急忙道:“黃先生,我想離開這裡,換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您有什麼建議嗎?”

蘇乙想了想,對她笑道:“去內地吧,那裡一片勃勃生機,很適合你。”

他後退一步,身子漸漸隱去,消失在原地。

阿寧看著他消失的地方,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蘇乙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這是任務之餘額外的事情——見證巴揚神的消散。

很難想象一個神不想活了是什麼概念,但這件事切切實實在蘇乙眼前發生了。

巴揚神看不到未來,對她來說,前途只有絕望。

她不想走向山窮水盡,然後絕望地落幕。

她寧願在還很美好的時候,把一切都結束在此刻。

這件事帶給蘇乙內心的震撼,遠遠在《靈媒》這個故事本身之上。

尤其是在蘇乙的見證下,巴揚神親自崩解了神軀,微笑著消散於天地間的場景。

塵歸塵,土歸土,從天地中索取而來的,還歸還於天地。

這絕對讓蘇乙永生難忘。

對蘇乙的心靈來說,堪稱是一場洗禮。

死亡有大恐懼,越是求長生的人,越是能體會這種恐懼,越是不願面對死亡。

在死亡面前,一切醜態都無所遁形。

而像是巴揚神這般優雅地擁抱死亡,豁達地奔向死亡,說來容易,但卻不是誰都有這樣的勇氣的。

易地而處,蘇乙覺得自己會不擇手段延續自己的生命,絕不輕言放棄。

他不認同巴揚神的消極心態,但巴揚神的無畏和豁達,卻讓他由衷敬佩。

也許死亡真的沒什麼可怕的。

我們可以追求生命的長度,但初衷絕不能是為了逃避死亡。

巴揚神在臨死前就安排好了尼姆去投胎了。

尼姆身上沒有任何業力,而且被巴揚神祈福,一個祭靈用自身本源的祈福非同小可,尼姆不但可以很快投胎,而且會投胎一個好人家,擁有很好的運氣,這是巴揚神給她的饋贈。

尼姆是當著很多人的面,微笑著坐在巴揚神像面前神隱的。

尼姆死的時候,阿寧也在現場。

只是她很遺憾地沒有見到蘇乙,也沒有見到巴揚神。

在尼姆神隱的同時,巴揚神也正在蘇乙的見證下消散自身。

很諷刺的是,巴揚神的消失,不為任何人所知,反倒是因為尼姆含笑而終,讓很多人重新開始信仰巴揚神,巴揚神的香火反倒比之前更旺盛了。

但這只是迴光返照罷了。

在這個一切都很功利的年代,當信仰巴揚神不能帶來任何好處的時候,人們很快就會放棄這份信仰。

最終,巴揚神會成為一段泯滅的歷史,直到再也沒人提及。

巴揚神消失後,阿寧和舅舅一家料理了姨母和母親的後事,因為驗屍報告顯示的都是心臟驟停,非外力導致,所以諾尹和老鰥夫的死沒有給阿寧造成任何麻煩。

阿寧關掉了母親的狗肉館,變賣掉了所有的家產,離開了這片傷心之地。

她決定聽從蘇乙的建議,去內地,去那片生機勃勃的土地,重新開始。

五年後,雲滇麗江邊上,多了一個開客棧的漂亮老闆娘。她溫婉,和善,沒人知道她的過往,大家只知道她是臺胞,而這層身份在那個年代,相當於給她塗了一層保護色。

威洛留下的遺產失去了繼承人。

這是一筆很大的財富,最終圍繞著這筆驚人財富,當地官員、律師、神父等各方展開驚心動魄的博弈,一番明爭暗鬥後,這筆錢中的一小部分被拿出來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絕大多數被這些利益相關者用合法的手段瓜分一空了。

因為威洛唯一的女兒阿寧不知所蹤,遠離了利益漩渦,也相當於遠離了一個大麻煩。

後續的事情蘇乙並不知道,他也懶得去關心了。

在見證了巴揚神的消散後,他便遊蕩回了北臺市。

回去的時候,蘇乙剛好見證了妻子劉清芳和女兒黃小美的迴歸。

機場上,記者們的長槍短炮全都架起來了,對準接機口。

警方高層,以及一個政府議員守在門口,神色肅穆等候英雄遺霜的出現。

黃火土的犧牲早就被炒作成了鄭志事件,鑑於港島、內地都對犧牲的警員黃火土做出高度評價,甚至還為黃火土頒發了獎章,申請了嘉獎,灣灣這邊自然不能不有所表示。

當初派遣黃火土去港島交流學習的警方高層以及黃火土所在警局的局長都因為此事而受益,攫取到了很大的鄭志資源。

灣灣當局一向熱衷於這種在“國際舞臺”露臉的事情,所以黃火土早就被炒作成了灣灣英雄。

據說有娛樂公司已經聯絡劉清芳購買版權,希望把黃火土的英雄事跡搬上大熒幕。而港島明星華仔親口向媒體表示,很有興趣在大屏幕中飾演黃火土,希望能零片酬加盟演出。

隨著閃光燈一陣閃爍,登機口處,官員和警方高層面色肅穆迎上前去,和劉清芳握手,並表示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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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員和警方分別向媒體展示了大額支票,是黃火土的撫恤金和慰問金。

經過了一個短暫的哀悼儀式後,繁華落幕,劉清芳抱著女兒也離開機場。

送她們的是黃火土生前最好的朋友,刑事大桉組組長李豐博。

“嫂子,火土這次這麼風光,他這些年的苦和委屈也算沒有白受……這次兄弟們都跟著他沾光,以前的恩恩怨怨,也都過去了。以後你和妹妹有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找我們局長也可以。我們大家都要承火土一份情,你有什麼想法就儘管開口。”

李豐博從後視鏡裡看著抱著女兒默默看著窗外的劉清芳,嘆了口氣道:“不管怎麼說,生活還要繼續。就算為了妹妹,你也要想清楚問政府要點什麼。現在大家都在關注,你開口那些官員不敢不給,要是再過些日子,就沒這麼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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