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走廊,進入安全通道的樓梯間,沿著一段短階梯向上,一扇金屬門便出現在姜述和沃夫兩人面前。
那是通往天台的大門,但此時卻是緊閉著,僅憑姜述手中那張偷來的管理層黑卡也無法開啟,看樣子是已經被塞格斯集團發現,許可權被封禁了。
而現在,去往天台的路被堵死,外面大廈裡也到處都是搜尋兩人的打手,警署的救援時間也未可知,就在這樣前有狼後有虎朝不保夕的時刻,姜述和沃夫坐在了階梯之上,點開了擬化光屏上的影片。
標題:狼性企業?福報?這就是勞動者法案帶給我們的嗎?
這則影片的底下的標籤則是掛上了“勞動者法案”“職場霸凌”“資本壓迫”等刺激人感官的關鍵詞,放在現在這個時期,一二區本就在鬧勞動者法案的立法事件,這樣的影片無疑是極為吸睛的。
影片很短,僅僅十分鐘,但整體的色調都被調成了一種灰不溜秋有偏向冷色的陰間色調,氛圍上就令人很不舒服。
畫面一開始就是塞格斯集團的公司規定,這些規定就寫在公共辦公區的公示板上。
“1,公司全體員工當以公司利益為上,團結一致,努力工作,嚴禁出賣、背叛公司。
……3,下屬員工必須服從上司的一切合理要求,一切質疑要在完成要求內容之後向公司執行部提出。
……6,公司效率至上,工作階段嚴禁浪費時間,違者處以每次五百羽幣罰款。
……8,服從公司調休安排,服從者可領取調休獎金。
……詳細準則解釋權由公司督導組所有。”
僅僅摘選其中的幾條,裡面的霸凌就已經令人感到惡臭了。
看起來並沒有明面上的強迫和要挾,一切條例似乎都是比較委婉的,但當它真正實施起來的時候,就會成為姜述和沃夫看到的那些。
以公司利益至上?如果與個人利益衝突了該如何抉擇?
服從上司的合理要求?這個合理的概念是誰規定的?
嚴禁浪費時間?怎麼樣才算是浪費時間?
服從調休?無條件服從,沒有自己的選擇權?
……
在走進這個大廈瞭解這個集團裡發生的事情前,姜述看著這些條例也僅僅是隱隱感受到一些措辭上的奇怪,但在瞭解到這公司的詳情之後,他便從字裡行間看見了滿滿的欺凌。
都可以寫個賽博版的《狂人日記》了。
然而,沒有進入過塞格斯大廈的網友卻無法和他感同身受,也正是因此,接下來的影片便一一舉例了,這些條款的內涵以及這些員工正在經歷著怎麼樣的生活。
十分鐘的影片很短,很快就漸入尾聲,而影片畫面的最後一部分就是督導組的打手們一邊叫囂著一邊撩起袖子露出花臂,揮舞著手中的武器衝上來的景象,神色兇惡萬分,一看就是久經沙場。
這樣的人出現在一個上市公司裡,在中心商務區裡上著班,多少有些違和感。
而畫面也最終定格在為首的打手奮力揮出警棍,那股兇悍暴戾之氣也撲面而來。
“嗯……”沃夫看著這最後一幕,點評了一句,“這傢伙不行,打人根本就不疼,不對,這幫人都不行,都是酒囊飯袋。”
“呃……”姜述頓時無奈地看著他,然後再看看飄在安全通道附近望風的小丁。
說實話,以沃夫的身子骨,挨幾棍子不礙事的,結果居然一棍子都沒挨上。
小丁這傢伙就是心太軟,隨他。
“你說會不會是我有氣功什麼的?”沃夫又興致勃勃地提出了一個觀點,“到時候可以讓橘衣來研究研究,對了,你都好久沒去過我們警署了,我看橘衣平時挺無聊的,可能是想你了?”
“你想多了。”而姜述也是聳聳肩,沒搭理沃夫。
此時此刻,在遙遠的七區警署實驗室裡,一個小巧的身影正在試驗臺前忙碌著,她將整盤加了作料的魷魚放進了電烤箱裡,然後又在一個燒杯裡倒上滿滿一杯果汁,加幾個冰塊。
完成這一切的她終於有時間坐一會兒了,於是她便躺在了窗邊的躺椅上,這個位置是實驗室裡採光最好的位置,也是最舒適的位置。
上午輕柔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帶來陣陣暖意。
沒有巫師姜述環繞在周圍的日子還真是舒坦啊。
但是突然間,她就沒來由地生出一絲冷意來,就在大太陽的環境之下遍體生寒。
她有些訝異地坐起身來,對自己感受到的寒冷有些奇怪,她眯著眼望向太陽。
為什麼會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因為喚起了那個傢伙的名諱麼?
還是因為沃夫又給她找事了?
她的眸子裡露出疑惑之色。
——
十三區賽格斯大廈之內,姜述和沃夫依舊在看著那個影片。
在影片的末尾,賽格斯大廈之內打手兇殘的模樣淡出之後,一道沉穩有磁性的男聲響起。
“在三年前修改過的勞動者法案之中,孤城對勞動者的各項權利都有了最低限度的規劃,比如每週最高工時和每小時最低薪酬,但是我們似乎都忘記了一點,勞動者從未獲取過同等的尊嚴。法律能夠保障我們的權益,卻似乎永遠無法保證我們的尊嚴。”
男聲頓了一頓,似乎是在緩和自己的情緒,然後他又換了一個口吻繼續說道:“增強‘他們’的慾望,降低‘他們’的收入,打壓‘他們’的尊嚴,然後幫助‘他們’借貸,讓‘他們’盡情地超前消費,讓‘他們’疲於奔命地還款,再用氾濫的娛樂安撫‘他們’,讓‘他們’不至於完全崩潰。”
聲音逐漸變得消沉,最後才以一種痛心疾首卻又無可奈何的語氣反問道:“這就是勞動者法案帶給我們的嗎?”
在這段音訊結束三秒之後,整個影片才到此結束。
而在那沉默的三秒裡,不知是誰帶的節奏,滿屏都是“保護”的彈幕。
影片前的姜述和沃夫也就此沉默了,姜述倒還好,他僅僅是因為沃夫沒有說話而不說話,至於沃夫……
他好像是被這番話說得破防了,一時間臉色陰沉得可怕。
經歷過這個案子,沃夫對這些話的感觸就更加深刻了,過往的他也沒有在這些公司裡工作過,七區警署也同樣沒有接觸過類似的案件,所以他一直不知道在城市之中還有著這種被認為是理所應該的惡性事件。
“這個影片……是你發的?”沃夫轉頭看向了姜述。
“不是。”而姜述只是搖搖頭,“影片素材是我提供的,剛剛我們在賽格斯大廈裡作為客戶的時候,小丁偷偷去錄製了素材,然後我把這些素材發給了李允棠,這個影片應該是她釋出的。”
“李允棠?”這個名字讓沃夫大為震驚,“怎麼把她也扯進來了,你想要做什麼?”
“先佔據輿論優勢啊。”姜述也是嘆了口氣,有些時候沃夫很聰明,有些時候沃夫又很愚鈍,“你不會以為唐警監闖進賽格斯大廈來救我們是合法的行為吧?沒有搜查令的前提下帶隊衝擊賽格斯集團,有心人稍微運作一些,唐警監肯定是要倒大黴的。”
“嗯……”談到這件事,沃夫也皺起了眉頭,眉宇之間滿是愁容,他可是清楚地記得警署條例的,老唐的這一系列操作可是在拿自己的職業生涯作抵押。
無論是對加里的釣魚執法還是現在的非法衝擊賽格斯大廈進行營救,都是絕對的違規舉動。
“唐警監的訊息來了。”姜述看著自己的腕錶,開口這麼說了一句,然後他開啟了擬化光屏,上面是唐鶴旬發來的資訊。
唐鶴旬:溝通失敗,我派遣了一架直升機,三分鐘後到達賽格斯大廈,請彙報你們的方位。
而姜述也是看了眼現在的時間,立刻回覆道:我正在賽格斯大廈X樓區的頂樓,三分鐘後我會前往外側走廊,你們可以在那裡接我們離開。
唐鶴旬:可以。
幾乎是收到這條資訊的那一刻,姜述兩人就聽見了外面傳來了防空警報的聲響,而在那防空警報聲之中還夾雜著直升機螺旋槳轟鳴的巨大聲響。
“他們來了。”聽見這個聲響,沃夫也是這麼說道,“這是五年前那款四代直升機的聲音,那是最後一款單軸螺旋槳直升機,現在的直升機已經演變到輪式多軸,噪音小了很多。”
“嗯,我們走吧。”姜述點點頭,他又不是魯豫,自然不會問“那為什麼不用新式直升機”這種弱智問題,這和“何不食肉糜”沒什麼區別。
而這個時候,一直在安全通道門口放風的小丁也給出了訊號:外面有人,他們找上來了。
姜述便轉頭望了一圈,這裡只有那個安全通道一個出口,如果想要下樓的話就會繞很多遠路。
“直接上吧。”而沃夫也是充滿自信,他一馬當先走在前面,“闖過去就好了,你在後面全程錄影。”
“全程錄影?”姜述便一愣,沃夫的這句話出乎他的預料。
這傢伙已經自戀到這種程度了?
“對啊,這是執法記錄,也是證據,萬一用得上呢。”沃夫倒是振振有詞,一派大義凜然的模樣。
“行吧。”而姜述也是默默點頭,他看了一眼身邊飄著的小丁的螢幕。
上面的電量顯示是百分之十五,而小丁它們都是從警署裡溜出來的,自然是沒有攜帶充電寶什麼的。
而這個電量的意思也很明顯,接下來小丁是無法再為沃夫提供三無催眠術的保護了。
姜述看著沃夫那自信離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一絲憐憫來。
他已經想到等下會發生些什麼了。
比如戰神“隕落”什麼的。
步入走廊之中,入眼處便是一幫全副武裝的安保人員,他們身穿著深藍色的制服,和督導組的制服有所區別。
在看見了沃夫和姜述兩人的一瞬間,他們也叫喊起來。
“在這裡!”
“快,抓住他們!”
“上!”
他們三三兩兩地成隊形地衝了上來,而沃夫也是迎面正對上去。
姜述迅速觀察了周圍的地形,憑藉著之前看過的那張X樓區布置圖,他立馬判斷出來,只要突破前面這幫人的包圍,轉過這個走廊便可以去往大廈外側靠窗的走廊,而直升機也將會等在那裡營救他們離開。
“哈!”沃夫一個箭步上前,扎穩馬步就是左右開弓,向著為首的兩個安保人員而去。
“噗——”
“噗——”
那為首的安保人員腹部受此重拳,頓時悶哼出聲,身形向後退去,撞進身後兩人懷中。
沃夫畢竟是T2警督,而且是經常緝兇的武鬥派,戰鬥力自然不是這集團的公司可以比擬的,更何況,他現在得到了所謂的“戰神光環”,自信心加持之下更是如虎添翼。
保安推開倒下的兩個同伴,從側面繞了上來,手中警棍後揚,蓄力準備直擊下去。
而在姜述震驚到無以復加的目光之中,沃夫對著那襲來的兩警棍,直接挺頭迎上,就像是一隻驕傲的王八探出了頭。
“邦邦——”兩聲清脆的警棍擊頭聲。
隨後,沃夫便頭一歪倒了下去,姜述從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迷茫和不解。
姜述:“……”
您可真是虎啊,您是頭柱炭治郎嗎?
別說姜述,連對面的那些保安都懵了,他們也沒想到這高大威猛的沃夫這麼不堪一擊,於是微微愣住。
不過姜述卻是沒有猶豫,他立馬衝了上前雙手托住了沃夫的兩邊身體,將他當成一面厚實的盾牌向前方衝去,在紙牌術的動力加持之下,兩人的組合如同泥頭車一般勢不可擋,轉瞬之間便突破了保安們的包圍圈。
只是這一路上,姜述也能感覺到,擋在自己身前的沃夫挨了不少揍。
嗯……
戰神光環是有抗擊打能力加持的吧?
所以說,這只是小傷。
“這是……”保安們跟在那輛泥頭車的後面,他們震驚地發現自己居然完全跟不上前面的那兩人。
在他們的視野裡,姜述推著沃夫,僅僅三四秒鐘時間便甩開了他們,然後在那個走廊的拐角處稍稍減速,兩個人的身影微微側移,腳下的皮鞋也和地板充分摩擦,發出了漂移時特有的刺耳聲音,甚至還能在那潔白的大理石地板上看見微黑的痕跡。
保安:“……”
來到窗邊的走廊上,直升機正在賽格斯大廈的上空等候著,警署的飛行員已經放下了一張大網,姜述只需要推著沃夫直接撞碎玻璃衝出走廊便能一頭扎進大網之中,由直升機直接帶走。
而姜述也確實是這麼做的,電光火石之間,沃夫的身軀瞬間撞碎了玻璃,兩人也順利落到了直升機放下的大網上。
只有沃夫,躺在網上,又吹了好一陣子的高空冷空氣,他已經緩過神來了,但卻陷入了更深的迷茫之中。
他摸著自己頭上一左一右兩個突起的大包,皺起了眉頭思考著。
為什麼呢,明明都是警棍,為什麼挨起來完全不一樣呢?
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問題?
丁:頭角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