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燈光照射在辦公桌上，並不平整的桌面上積聚著一小片一小片的白光，惹花蘇小鷗的眼。
她沉思了一會兒，用一種沉重且堅定的口吻說道：“第一個魔術……不會，看不懂。”
姜述：“……”
雖然這在他的預料之中，但是蘇小鷗這副連掙扎都不想掙扎的方式，還是讓他在心裡一陣吐槽。
你這副完全躺平的樣子和誰學的啊？！你倒是努努力說個錯誤答案也好啊！
“說幾句，錯的也好。”姜述試著鼓勵她，“大題可不能空著，寫幾句都是有同情分的。”
普通人肯定看不懂巴格拉斯效果，魔術愛好者估計也會被它鎮住，但作為一個未來要正式從業的職業魔術師來說，你總該說兩句吧？
牌序啊替換啊啥的，總得有個切入點吧？
“好吧。”蘇小鷗點點頭，“效果上來說，這同樣是A效果，但是和正常版本不同的是，老師你從未碰到過那副牌。”
她回憶著剛剛自己在第一排觀眾席上看到的一切，肯定地說道：“我一直在關注那個玻璃櫃，我很確信它沒有被替換過。”
“嗯，確實。”姜述點點頭表示贊同，“我沒有替換，轉移觀眾注意力的情況下替換也不會有太多人注意到，但後面可以有梅姐佈置攝像機在錄製著，真要替換的話也太蠢了。
“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蘇小鷗搖了搖頭，“正常的A基本上都是用控牌手段，要麼就是一些心理強選，但是我想不通老師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的話……”姜述看向擺在辦公桌上的玻璃櫃，猶豫了一下，同樣笑著搖搖頭，“這個效果的名字是巴格拉斯效果，你不需要知道它為什麼會叫這個名字。你只需要知道，它是A的變種，效果就是……”
他想了想，用較為簡潔的話形容出來巴格拉斯效果，“任意卡牌出現在任意位置，而且在觀眾眼中，魔術師全程未碰到撲克牌。”
“那它是……”蘇小鷗眨巴著眼睛，眼神裡滿是好奇。
她也算是半個魔術師，自然清楚什麼會是真正的不可能。
巴格拉斯效果，即便在正經魔術師眼裡也會是“不可能”。
“我不會告訴你答案。”姜述搖搖頭，“這是一個值得你用心去鑽研的效果，研究出你自己的巴格拉斯版本，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我告訴了你我的版本，你就會先入為主，這會限制你的想象力。”
對於一個熱愛魔術的人來說，鑽研巴格拉斯並且研究出自己的版本，這是一件極為幸福和具有成就感的事情，反正姜述是這麼認為的。
而他的巴格拉斯版本實際上非常簡單，除開他運用到的一些心理技巧和場景佈置技巧外，要說核心原理的話其實也就是兩個字——印卡。
首先，出現在玻璃櫃邊上的是一副空白道具牌，上面有著他精心研究了好幾天的特殊紋路。
而牌背上的是兩種特殊的顯色油墨，一黑一紅，受熱就會產生一定融化，紅色需要的加熱時間短，黑色需要的加熱時間長。
溫度和時間的差別會導致融化程度也有四個等級的區別，而這也就是紅心、方塊、黑桃、草花的區別。
玻璃櫃吊在高空的位置處有一個均勻加熱裝置，而他也可以憑此偷偷控制玻璃櫃附近的溫度。
如果觀眾選擇了紅色牌，比如紅心和方塊，他會讓這個魔術在短時間內完成；如果選的是黑色牌，可能會在表演完另外一個魔術之後才放下箱子。
中間的時間差是紅黑區別，溫度是具體花色區別，而更細微的時間控制、玻璃櫃傾斜角度和撲克牌紋路則是點數區別。
這也是他找到的在這個魔術裡魔術師完全可控的因素，憑藉這些因素，他可以完成現場印卡。
也就是說，當時玻璃櫃裡的一整副牌全都是方塊九。
在完成了印卡過程後，由於不能讓上臺的觀眾直接接觸到這副牌，姜述便採用了使用機械手翻牌的模式，而這也能打消第三個觀眾換牌的嫌疑，使魔術效果達到更高層的“乾淨”。
畢竟這副牌是真正意義上的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一個人碰到過。
在觀眾的注意力都被那張方塊九吸引時，他拿出了剩下的牌，然後用一副在口袋裡的正常牌替換掉了它。
當然，這副牌的方塊九也早就被他剔除了。
這個時間點，所有人都認為魔術已經結束了，所以他觸碰到牌也沒人會覺得不妥。
接下來便是檢查環節。
整個流程下來，玻璃櫃、撲克牌等等都有觀眾檢查過，他們自然不會懷疑。
唯一的缺陷就是那副牌在一開始不能檢查，可以洗牌，但不能看。
但這一點，只要魔術師自己不說，又會有什麼問題呢？
沒有任何毛病的巴格拉斯，除了運氣就只能用神蹟來解釋了。
包括謙某人的巴格拉斯也不是完全乾淨，他挑選第三個觀眾的方法和之前不同，這也是被一些人質疑的點。
魔術，解開秘密的過程其實才是最無趣的時候，因為它終究不是魔法，肯定會讓很多人失望。
即便……
這些人知道了秘密也不可能表演出一樣震撼人心的效果。
姜述自認為，自己表演的巴格拉斯手段算不上高明，但這個思路和腦洞很好，沿著這個思路鑽研，或許可以開發出更乾淨純淨的魔術效果。
“好吧。”蘇小鷗沒能得到答案，有些喪氣地嘆了口氣，但她能理解姜述的心思。
老師肯定不是想藏拙，他是真的希望自己能一個人去鑽研，把這個效果攻克。
總之，至少知道了這的確不是魔法，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不是麼？
蘇小鷗這麼對自己說，心裡也燃起了莫名其妙的鬥志。
“那麼第二個，這個名為‘恐懼’的魔術呢？你有什麼看法麼？”姜述揭過這一篇，接下來的三個魔術才是蘇小鷗真正該做的題。
有一說一，效果挺強，但是原理真不難。
“第二個的話大概是……”蘇小鷗想了想，“聲音標記？”
“嗯？仔細說。”姜述的臉色沒有變化，只是讓蘇小鷗繼續說下去。
“你說過很多的標記手段，比如常見的視覺記號和不常見的嗅覺記號。”蘇小鷗見姜述沒有指出錯誤，便繼續說下去，“我就在想，或許也有聲音記號，比如聽聲音判斷那個觀眾究竟寫了什麼。”
“嗯，然後呢。”姜述點著頭。
“只聽聲音就判斷她最害怕的是什麼，老師你或許可以做到，但沒必要用這種失敗率極高的方法，所以我猜……你偷看了！”蘇小鷗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她長出一口氣，“轉過身去會給觀眾一個安全的訊號，但偷看往往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比如說你可以看腕錶鏡面的反光什麼的。”
姜述沉思了一會兒，沒有說錯也沒說對，只是點點頭道：“這一題算你過了。”
“嗯嗯。”蘇小鷗的眼睛便亮了起來，姜述這種反應，就算這個魔術的效果不是這麼來的，至少也證明她的方法有很強的可行性。
也就是說這個效果自己也能表演！
當然，這需要很多的練習，否則偷看被當場抓住……
魔術師的逼格掉一地好吧！
畢竟姜述很久之前就說過，魔術師偷看不會掉逼格，偷看被發現的話逼格才會掉。
“第三個的話……”蘇小鷗想了想，她在腕錶上放出了那兩個列表，一個是形容詞，一個則是名詞。
她指著形容詞列表上唯一突出來的“毛茸茸的”說道：“這個是四個字的。”
然後她又指著名詞列表裡唯一突出來的“泰迪熊”繼續說道：“這個是三個字的。”
“它們比較突出，而且是匹配的，短時間內做選擇的話很容易就能強選到這一個，然後你提前準備好了泰迪熊和火紙。”蘇小鷗便一股腦說出了自己的見解，“大概就是這樣。”
語罷，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姜述一眼，但卻並沒有看見姜述眼中的滿意。
“你知道的，我之前就和你說過。”姜述緩緩道，“我設計的臺詞和流程很少有完全沒用的。”
他接著道：“如果是這樣的話，臺詞裡有太多的累贅，這不是我的風格。”
“這……”蘇小鷗眨巴著眼，然後苦惱地低下頭，“我沒看出來。”
“沒事，看不出來的可不止你一個。”姜述笑笑，不經意的話語或許會傷害到很多人，“你說的這些看起來很有道理，但實際上並不關鍵。”
“突出的這兩個詞會引起觀眾的注意，但並不會產生強選的效果，即便是很短暫的一眼，這也夠他們看見其他的詞語了。”姜述繼續說道，這些都是他的魔術表演經驗，“這或許可以提高觀眾選擇‘毛茸茸的’和‘泰迪熊’的機率，但想要完成這樣一個命中率較高的魔術，這點提升的機率還遠遠不夠。”
“那是為什麼呢？”蘇小鷗敏銳地察覺到，這個魔術的原理很重要，而且姜述之前似乎沒說起過。
所以他這次會講解給自己聽。
“其實原理很簡單，你看第一列的形容詞。”姜述指著第一列的若干形容詞，手指從上到下劃過列表上的詞語：
可愛的
危險的
毛茸茸的
金屬的
棕色的
流血的
“這些詞語看起來不一樣，但是對比第二個列表你可以發現，它們的指向都很很明確。”姜述緩緩道，“不是泰迪熊就是手槍，‘可愛的’‘毛茸茸的’‘棕色的’指的是泰迪熊，‘危險的’‘金屬的’‘流血的’指的則是手槍。”
他思索了一下當時自己的措辭才繼續說道：“我說的是從形容詞聯想名詞，這就是一個心理上的暗示強選過程，無形之中我已經將範圍縮小到‘泰迪熊’和‘手槍’上。”
“緊接著，我問了一個問題。”姜述接著道，“我問他，那個東西堅硬嗎？”
“這是一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我在他回答之前就改了口，所以大多數人都會忽略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姜述認真地給蘇小鷗講解著心靈魔術中獲取信息的一大法寶，“他在聽到問題時下意識的反應才是真正的回答，從他的反應上我可以判斷出，他的選擇不是手槍，而是泰迪熊。”
“不確定的問題。”姜述伸出一根手指，“很多時候我會用這種問題來試探答案。”
姜述想了想，乾脆在這種情況下把這種語言技巧說清楚，“但我用的更多的其實還是不確定的反問。比如‘你不是一個左撇子吧’這句話。重音放在‘不是’上，句意就是‘我認為你不是左撇子’；重音放在‘左撇子’上，句意則變成‘我認為你是一個左撇子’，這會有截然不同的結果。”
“而我往往會模糊重音，也就是說我在說這句話時，觀眾往往會按照自己的意願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他接著道，解釋得很透徹很認真，“他們會以為我猜到了他們是左撇子又或者不是，但其實我是根據反應來收集資訊的。同理，這個反問可以替換成撲克牌的花色點數等等，以此收穫意外之喜，觀眾會認為你無所不知。”
“明白了。”蘇小鷗點點頭，她看著姜述，眼中滿是崇拜。
一個簡單的問話裡就有這麼多奧秘，魔術這門學問，看著簡單，實際上還真是博大精深。
此後，魔術屋裡便陷入安靜。
蘇小鷗憋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吐出一句：“下一個電話猜牌，我想不出來，老師你是怎麼做到讀電話那頭的人的心的？”
“你……”姜述嘆了口氣，“實際上這個才應該是最簡單的，你自己回去多試幾遍就行了，我都懶得給你解釋。記住，這只是個小魔術，千萬不要表演太多次，而且最好是用電話來變，面對面變這個實在是有些撈。”
“呃……我明白了。”蘇小鷗沉重地點點頭。
“行了，那你回去吧，把我今天說的消化一下。”姜述乾咳一聲，下了逐客令。
隱身詞條已經拿到，心靈術的衍生詞條也準備就緒。
接下來就是激動人心的夜襲白鷹了！
嗯，自己就是去確認一點事情，就算看見若姐也不能去找她，絕對不能被她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