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城市的氣質如何變,於喧囂的城市中,總是有人願意將心緒放逐到午後的時光。在那樣一段安靜的時間裡,在街邊坐下,捧一本書,手撫過溫馨的紙張,淺薄的文字在內心升騰。跟一群不認識的人親切攀談,或者泡一杯清茶、點一杯咖啡,讓思緒沉浸在悠遠的香濃中,淡泊而寧靜的度過一分一秒。

林坤懷疑歸懷疑,依然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那人精幹巴瘦的模樣確實很符合西南人民的身材特點,個子雖然不高,但很結實。他一臉的風塵僕僕,估計也是習慣了往來天南海北的。

既然號稱“西北倒鬥王”,如果不是徒有虛名或是坑蒙拐騙,就應該有點真才實學。林坤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撥動一下,古時有擊節而歌的說法,林坤這個行為和擊節差不多,手指每撥動一次節奏都不相同,按照摩爾斯密語來撥動,有些試探性的意思。

沒想到那馬雲還真不是吃素的,冷笑道:“你呀就別整這套虛的了,這麼老土的招,還摩爾斯密碼。”他不怎麼待見地看了林坤一眼,之後便左右松了松脖子,將下巴上的奔尼帽帽帶解開,猛喝一口茶,道:“跟你明說也無妨,也不怕有人去告密,老子就是個倒鬥的,粗人一個不懂什麼摩爾斯密碼,但是這一套把戲老子早就見慣了,有啥啊!”

林坤不由得對眼前這個人愈發感興趣起來,“啊喲,可以啊,看來你這個‘西南倒鬥王’不是浪得虛名啊。”

“哎,話不能這麼說,乾土夫子的再牛逼那也不敢跟你們比,這是老祖宗、祖師爺傳下來的規矩,不可偏廢了。”

“哎喲,厲害了,你連這個都知道?”

“這有啥!”馬雲一聽林坤這口氣,像是瞧不起他,還急了起來,說道:“雖說我敬你們一寸,但你們也別得寸進尺,要不然你們這麼不得到將來還怎麼服眾,受人尊奉?”

“有意思,你這話說得還真有意思。”林坤連連點頭道,“還以為你急了要罵娘,沒想到蹦出來的話還蠻有哲理的。”

“臥槽,滾他娘的哲理,青菜燉青菜的。”他不屑地搖搖頭,頗為率性。

“你說你是西南倒鬥王,可有什麼憑據?”林坤試探道。

“嗨,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馬雲呷了一口茶,回味了一下,說道:“當今這倒鬥行裡,多以長江為界限,分南北兩派。至於那些個傳言東西南北四派並立的那都是胡扯,說起長江哪個不知道江浙滬,咱大華東地區嘛,可那還不是長江中下游?”

林坤笑著點點頭,聽他說話就跟說書似的,聽著津津有味,挺有意思,“你別管我,就接著說。”

“南派江湖曾經豪傑輩出,向什麼紹興的呂華明、江西的耿金輝解放前都是叱吒風雲的人物,當然在南派崛起之前,北派也曾星光熠熠。但是無論北派南派那都是清末民初時候的事情,到了解放前才算真正成體系,說到底這倒鬥的衣缽還是從‘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那時候說起,這個我不說你都知道。”

“所謂楚雖三戶,亡秦必楚,講的就是項羽攻破咸陽,掘開秦陵。所以追根溯源地講,倒鬥最早要從霸王盜秦算起。後世江山,二十三朝,朝代更替,這土夫子也應運而生。漢相曹孟德設立摸金校尉一職,專門掘丘,所以摸金門弟子又被稱為摸金校尉,後世也稱摸金門。”

“不錯,摸金門號稱倒鬥行裡的正統,發丘門與摸金門實屬一脈,都善風水星象,以《易經》為宗旨,定位古墓的穴位。到了現代,人材凋零,已經沒剩下幾個人,僅存的幾個人也都金盆洗手不幹了。現在倒鬥的都是些個鄉下的閒漢,一幫一夥成群結隊地去挖墳掘墓,都是雞鳴狗盜之流,泥沙混雜難成氣候。根本不懂得什麼兩不一取,三香三拜吹燈摸金的規矩,唉,多少好東西都毀在他們手上了。”

或許,兩人內心都厭倦了漂泊,所以才如此的青睞於這樣一個午後的時光。那份安然,那份靜謐,讓曾經粗糙而堅硬的靈魂,變得日益清澈溫軟,曾經的憂愁與悲傷,也在溫潤如玉的午後的時光中,化作片片碎玉,隨風而逝。

老闆娘見兩人聊得投機,看林坤桌上的康寶藍遲遲未動,好心提醒道:“哎,您的咖啡再不喝可就不好喝了。”

林坤也沒多想,直接一飲而盡,笑道:“沒事,沒事,哎,你接著講。”

“除了摸金門、發丘門您熟悉,別的流派您還聽過哪些?”馬雲問道。

“嗨,我聽你講得歡,你倒還問起我來了。”林坤笑道:“世間都說‘發丘摸金,搬山卸嶺’,據我瞭解這也不過是一面之詞,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蒙元之後,倒鬥行裡普遍都遭了劫難,那些個發丘、搬山、卸嶺早在那時候便絕跡於江湖了,即便後世還有人打著這些門派的名號出現,也不過是譁眾取寵罷了。但要說從此倒鬥江湖只剩下摸金一門,那也是胡說八道。”

“哦?”馬雲也被林坤吊起來胃口,問道:“你倒說說看。”

“元世祖進兵中原以前,華夏大地早已山頭林立,所謂搬山卸嶺其實指的並不是兩個門派,而是區別於發丘和摸金這正統門派的民間流派。這些民間流派雖在千百年的發展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以及各自的操作方式、特點,但是明顯區別於前者也風水之術分金定穴的手法,而是擅長土工作業,就好比現在的施工隊,只不過手法更專業了些。”

馬雲哈哈笑道,“不愧是禹陵來的,厲害厲害,就是見多識廣啊。我跟你說啊,救你剛剛說的這些,我現在跟別人說人家壓根不理你,他們那裡知道是他們自己孤陋寡聞。”

“其實從名字上就能一眼看出,搬山卸嶺毫無技術含量。”

“那你倒是說說看,這搬山卸嶺裡最後都有哪些派別留了下來,你是禹陵的他們免不了要和你們打交道,這些年雖然我已經找到了不少,但和你們比估計還是缺了不少。”

“搬山道中有一派擅長以氣味定穴,南宋以前稱‘土郎中’,因後集中於邯鄲,現在門人多以‘邯鄲郎中’自居。”

“這個我知道,解放以後這幫邯鄲郎中隨著上山下鄉插隊落戶到了咱川西,我師伯就是邯鄲郎中。”

“這感情巧。”林坤也不禁愣了愣,說道:“看來你這個西南倒鬥王也算是根正苗紅啊。”

“嗨,這才哪跟哪,說起根正苗紅,那還是得說我師祖。”說著,馬雲得意地從懷裡掏出一枚項鍊,細看之下,不禁讓人大吃一驚,“摸金符?”

“**吧?”

“真假的?”

“嗨嗨嗨,有點眼力見沒有啊?這能是假的嗎!”馬雲嘚瑟道,“我師祖乃是正宗的摸金校尉川西倒鬥的扛把子,人稱‘鬼眼’王小寶!”

“王小寶?是你師祖?”林坤不由得笑起來,“這個王小寶我倒是有印象,那時候我還很小,他跑我家裡來還拎了一丟東西找我奶奶,硬是被趕了回去,他是不是瘸腿還大小眼?”

“哎?還真是!”馬雲驚訝道,“沒想到你還見過他老人家。”

“得了吧,這還老人家呢,他說話滿嘴跑火車,要說名師出高徒,這王小寶是你師祖,那估計你這個西南倒鬥王的含金量還真不好說啊。”

“你看看,看不起人是不是?”那馬雲也是個有脾氣的主,“俺就這麼跟你直說了吧,剛剛講到了這門派分流,現在就給你好好介紹這西南的倒鬥行情。除了插隊落戶外來的以外,由於西南本就有少數民族聚居,當中也有不少專幹這個的。再加上什麼原來卸嶺道的好幾個山頭,這西南大大小小的倒鬥集團少說也有二十好幾。”

“既然這麼多山頭,你倒是說說這西南倒鬥王的名號怎麼就花落你家了呢?”

“咱一不靠吹,二不靠騙,憑的都是真本事。”

馬雲猛灌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我師祖還沒金盆洗手的時候,整個西南還都能由他罩著,幾個山頭都相安無事,可自從他老人家退了以後,整個西南江湖群龍無首,本希望我師父能主持大局,無奈前些年因為惦記一個早已被省裡考古隊勘探過的古墓,被關進局子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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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得得,名師出高徒嘛。”林坤不由地笑話道。

“你也先別在這兒落井下石,先聽我把話說完。”

“我師父進了局子裡以後,就託師孃把一件東西交給我,正是這件東西,才使得我擠破腦袋也非得得到這個名頭。”

林坤聽了也頗為好奇,“是什麼東西,這麼神秘?”

“堪輿圖!”

“堪輿圖?”林坤詫異地看著他,“這是什麼東西?”

“嘿嘿,不知道了吧?”馬雲見林坤吃了鱉,更是得意了起來,“說起這堪輿圖那可是當之無愧的寶貝,在咱西南地界,誰要是得到了它就等於得到了全部地下財富!”

“這麼牛逼?”林坤將信將疑道:“這麼牛掰的東西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嗨嗨,世人只知神仙好,可是神仙究竟有多好誰又能知道?所以說,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這堪輿圖事關咱西南倒鬥手藝人的飯碗,從不外傳,當然對你們禹陵的就沒必要了。”馬雲裝模作樣地笑了笑,算是奉承了林坤一下,繼續說道:“國民黨執政西南的時候,蔣價石籌措軍費,曾經就打過西南地下的主意,當時收羅了一大批考古學家和全國各地的土夫子,把西南地下幾乎所有的古墓都給勘探了出來,標記在一張圖紙上,這張圖就是堪輿圖!”

“原來是這樣!”林坤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要真是如此,那這張堪輿圖的分量可了不。”

“可不是嘛!當時國民黨沒來及挖就走了麥城,逃到了臺灣。這張堪輿圖幾經週轉才重新落到了咱們西南倒鬥行的手裡,後來大家一致商定將此圖一分為二,推舉一名德高望重的前輩掌管半張,然後各派憑本事憑手藝爭奪倒鬥王的名號,那另一張就由他保管。這兩張堪輿圖保管都有時限,倒鬥王十年一比試,另一半執掌者也同時換屆。”

“你這麼說來說去的,那你倒是說說你是怎麼贏來這個名號的?”

“原本這倒鬥王一直是我師祖擔著的,也沒人敢覬覦這個位子,他是料定這金盆洗手之後下面肯定有人不服,到時候難免失控,所以偷偷把堪輿圖交給了我師父,我師父再轉交給我,為的就是不讓這堪輿圖落到其他門派手裡。那些個雜七雜八的門派,早就血統不純,龍蛇混雜,要是這東西落到他們手裡那還得了!”

“你說的倒不無道理,這些個都是見財起意、無視規矩的人,若是有了這堪輿圖別說是半張,便是小半張這西南地下也都讓他們挖了個遍了。”

“所以說,他們一說要重新爭奪西南倒鬥王的名號,我是當仁不讓地衝了上去。我們好幾十個人單憑一人之力,沒有同門協助,選定一個古墓,以先開啟主棺並全然返回者為勝。你一定會說,咱們這些走慣了地下的人,就這點活也忒小兒科了點,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說道:“那古墓須是陰氣極重的兇墓,要不是八字硬的,還真沒人敢下去。說實話,敢來搶這個名頭的,哪個不是把好手,分金定穴、奇門遁甲那是樣樣精通,可真要下到了裡面,可都全變了樣,有的人愣是裝了一麻袋黑驢蹄子下墓,結果呆了不到半小時便逃了出來。”

林坤回想起自己先前在幾個墓裡的經歷,還是有些感觸,理解道:“這下墓我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你說的這個墓這麼玄乎,我倒是很想聽一聽。”

“你先別急,說起這個墓啊,那還真是另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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